江山若卿

132 金蟬脫殼 下

賀蘭藏轉身向山神廟外跑去,猖狂的夜風呼嘯而來,吹得他滿麵生疼,他剛剛以為她已經決定和他在一起,想不到就接到她跳崖的消息。他嘴角逸出一絲苦笑,想著她含著眼淚親吻他迷惑他,讓他忘記點她的穴道,或者說不是忘記,而是不忍心,不希望在她剛剛投向自己時就封住她的穴道,惹她傷心。

卻原來這一切隻是她想要離開所布的局,夜風很冷,賀蘭藏的心更冷,他不信她會死,她強韌如絲,絕不會輕易放棄生命,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她,狠狠地責問她,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自己。

賀蘭藏趕到蕭瑉跳下山崖的地方,向下張望,陡峭的懸崖,幽深莫測,隻有最深處才能看見洶湧的水光。

幾名穆國士兵茫然無措地留在原地,看見賀蘭藏麵色冰冷的到來,惶惶然不知所措。賀蘭藏看見幾名士兵腰間係著繩索試探著一點點攀下山崖,蕭瑉跳崖已經這麽久,他們還沒有下到懸崖的三分之一處。

他眼神一凝,從地上拿起一條長繩,拴在自己的腰間,幾名士兵擋在他的前麵,叫道:“小公子,太危險了,這麽高的地方,公主掉下去隻怕……”

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隻怕人早就摔得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了,賀蘭藏緊緊咬著牙,不可能,她絕對不會死,她一定不會死,他一定會親手把她抓回來。

他順著懸崖飛速地懸了下去,借著輕功和繩索飛快地下到崖底。

水麵一片茫茫,落到懸崖底下的賀蘭藏極目遠視,看不到一點線索,他在河裏拚命地搜索著,自始自終隻有冰寒入骨的河水和河底來回飄蕩想要纏住人的水草。他看著茫然無垠的水麵,突然猛地擊出一掌,河水像大浪一樣炸開,淋漓璀璨的水珠從天而落,澆得他滿頭滿臉,他大聲的叫道:“蕭瑉,我不會放過你,我一定不會放過你。”

賀蘭藏含著內力的聲音傳入群山,群山回應,燕前塵等人突出穆國士兵的包圍,走到附近的山中,遠遠聽見山中回響,燕前塵一凝眉,將賀蘭藏喊的話聽得十分清楚,無鋒停住腳步,喃喃說道:“公主沒死。”

燕前塵想不到賀蘭藏對蕭瑉用情如此之深,心中不適的感覺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另有原因,靜靜地站在那裏。

無鋒站住,向著燕前塵一揖到地,說道:“請王爺讓我留下來尋找公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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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徹骨的寒冷,蕭瑉從山崖下墜落,幸而被山崖岩石上橫生的巨樹枝椏刮了幾下,落到水中時沒有被直接摔暈,即使這樣,落水時巨大的衝擊力也撞得她全身骨架都要散開了,被樹枝刮破的傷口浸在河水中,撕裂般疼痛。

冰冷的河水一片茫茫,月亮倒映在河麵上,更顯得清冷,蕭瑉按照星鬥指示的方向向著北麵遊去,沒有記錯的話,那裏應該是相對比較近的河岸。

渾身疼痛,她卻拚著一股勁想要遊到河岸,回首卻看見山崖旁一個雪白身影在快速向下移動,那潔白如雪的衣服是賀蘭藏,她一怔,他想要幹什麽,衝下來找她,何不就當她已經死了。

看著那道白影,她狠狠咬咬牙,沒有停留,繼續向北麵遊著,賀蘭藏的那身雪白長袍在暗夜裏無比清晰地展示出他的位置,蕭瑉側首,看見他落入水麵,一次又一次潛進水中,一下子沒有了繼續遊的力氣,想要掉轉頭,遊到賀蘭藏的身邊,撲到他結實溫暖的懷裏。

她在原地呆呆地許久,牙齒都咬出血,終於轉身向北遊去,隻是她的眼睛卻不由自主不斷地回去搜索賀蘭藏的身影。

她靜靜地遊著,用力的遊著,好像賭氣一樣的遊著,卻直到聽到賀蘭藏的放聲狂呼,眼淚潸然而下。

哀莫大於心死,經過今夜,她再也不想夾雜在這些男人的陰謀中間,隻想一個人離開,躲在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。

她舍不得賀蘭藏,但是他們之間相隔著重重阻力,沒有辦法相守在一起。

她向前遊著,身邊的河水卻突然湍急起來,猛烈地湧動著推著她拚命向前,蕭瑉盡量控製自己的速度,但是卻越來遇難,那股強大的力量很快帶著她飛速向前麵奔去。她腦子裏模糊地劃過一個念頭,悚然一驚,竭力向旁邊移開,想要抓住一些能夠幫忙的東西,來不及了,前麵的河底便是一個很高的落差,蕭瑉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地拋了下去。

又體會了一次那種跳山崖的感覺,心彷佛被一隻手用力捏住沒有辦法呼吸,洶湧的河水帶著她一起摔了下來,她的頭猛地撞上一根河麵上漂浮的枯樹,哄的一下,失去了知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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啟明星剛剛消失在天際,和煦的陽光透過乳白色的薄霧落在山間,山穀裏回蕩著清脆動聽的鳥叫,山林中的一天剛剛要開始,薄霧中行來兩名身段窈窕的女子提著木桶來河邊汲水。

兩人剛剛來到河邊,行在前麵的一名綠衣女子指著水麵,驚慌地叫道:“小姐,你看河麵上有人,是不是被淹死了。”

後麵的粉衣女子,向著綠衣女子的手看去,卷翹的睫毛忽閃著,挺直俏麗的鼻子,側麵是極為完美迷人的輪廓。

平靜的河麵上漂浮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,烏黑柔順的長發飄在水麵,像一朵睡蓮在盛開,女子仰麵朝天躺著,麵色蒼白好像受了很重的傷,粉衣女子一眼看清女子的容貌,怔了一下,神情激動,隨即不顧一切地踩著河水跑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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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睡了多少時間,蕭瑉緩緩地睜開眼睛,兩個眼皮像壓了千斤巨石那麽沉重,頂棚是繡著花鳥紋圖案的粉紗帳,鼻端聞到一股隱隱的香氣,她費力地環視四周,發現一名身段嫵媚的粉衣女子坐在床前,也許是照顧自己太過辛苦,頭埋在兩隻纖纖玉手中睡著了。

蕭瑉苦笑一下,果然自己就是死不了,想必是那粉衣女子救了自己,她輕聲說道:“多謝小姐救命之恩。”

一點輕微的聲音,那女子立刻抬起頭來,傾國傾城的容顏,焦急擔心的表情,秋水雙瞳,似驚似喜地看著蕭瑉,叫道:“公主。”

蕭瑉一愣,隨即千百般滋味湧上心頭,難以言說,良久才掙紮著一把拉住女子白玉般的纖手,說道:“小憐,是你嗎。”

馮小憐點點頭,豆大的淚珠禁不住奪眶而出,蕭瑉也是淚眼朦朧。

小憐看著蕭瑉問道:“公主你怎麽弄成這種樣子,你過得好嗎?”

蕭瑉費力地撐起身子,小憐過去幫著她扶起,蕭瑉著急地問道:“別說我,你過得怎樣?辛苦你了。”

小憐垂下眼眸,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一排陰影,也形成一道屏障,蕭瑉立刻覺得小憐和以前不一樣了,傾國傾城的容顏未改,除此之外多了一種女人的韻味,舉手投足之間成熟嫵媚,還有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。

小憐輕輕放回蕭瑉的手,將她的絲被蓋好,說道:“公主,你剛剛蘇醒,不要說太多的話,我的事並不著急,等你身體恢複了,我們再慢慢說。”

她假作無意忽視了蕭瑉殷切的眼神,輕聲說道:“公主,我去給你把藥端來。”

蕭瑉眨了眨眼睛,突然出聲叫道:“小憐。”

小憐轉過頭,蕭瑉輕聲說道:“小憐,你叫我玉兒吧,以後再也不要叫我公主。”

小憐微微一怔,睫毛輕閃點點頭,但是乖巧地什麽也沒問,蕭瑉看著小憐向門外走出的娉婷身影,心中明白,時過境遷,她和小憐都變了,隻是她想不管兩人境遇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,兩人之間珍視的情誼絕對不會變。

小憐出去拿藥,蕭瑉環視四周,寬敞精致的屋子,布置得極為雅致,看來小憐的環境還不算太差,隻是她不是趙國的寵妃嗎,怎麽跑到穆都附近來過活。

她滿心地疑問,心裏也滿是對小憐的擔心,又想到不管如何,她總算找了小憐,她已經找到了天心白,也找到了小憐,看見她們都還好好的,她便覺得人生沒有什麽遺憾,她的心中甚至暗自後悔,說不定她早些隱居山林,還可以早些見到小憐。

她安靜地等待著,卻遲遲不見小憐返回,等了半晌,一名身著綠衣的女孩子,容貌很是秀麗,輕輕敲門進來,柔婉地說道:“玉姑娘,你的藥。”

蕭瑉在床上欠欠身,說道:“多謝姑娘,請問救我的那位姑娘怎麽不見來?”

她不知道小憐現在化名什麽,又是什麽身份,所以沒有輕易說出小憐的名諱,綠衣女子欠身答道:“姑娘,您叫我綠荷就好,小憐小姐現在有些事情不能來看你。你有什麽事就吩咐我好了。”

蕭瑉輕輕點頭,便想叫綠荷坐在床邊,問問她小憐的近況如何。

綠荷卻是十分拘謹,不肯坐下,秀麗的眼睛中不知怎麽總有些提防。

她隻是恭敬地將藥湯遞到蕭瑉的嘴邊,溫柔地喂著蕭瑉喝下又溫柔地退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