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華溢的長劍隻離蕭瑉的咽喉一寸距離,森冷凜冽的劍氣仿佛能刺透重重衣服,向前一寸,便要讓她血濺當場。
她費盡心力誅殺燕前塵,費盡心力保存自己一條活命,就是為了照顧好楚國,做好當初對楚安的承諾,若是沒了這條命,對楚國的照顧便談不上了。
可是她看一眼雪地中緊緊抱住燕前塵的天心白,脆弱無辜的神情,瞬間成了需要人照顧的孩子,心中一疼。
王華溢緊緊盯著她,冷聲問道:“我再問你最後一次,陷害王家的人到底是不是你?”
蕭瑉仰起頭,天空中星辰不斷眨眼,仿佛在嘲笑人世的荒謬,她說道:“是我,隻望你報仇之後,幫我將清泉和阿白安全帶下山,然後去找小憐,我蕭瑉是死在燕前塵手中,和你王華溢毫無關係。”
王華溢輕輕一顫,手中長劍抖了一抖,終於一咬牙,狠狠向蕭瑉刺去。
長劍即將穿喉而過,一個稚嫩悅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:“王華溢你的仇人是我,幹嘛欺負玉兒。”
天心白抬頭不解地看著王華溢要刺殺蕭瑉,偏著頭說道。
王華溢一愣,斜刺裏張清泉看準時機猛地衝過來,將王華溢的劍尖推開。
王華溢詫異地回頭,問道:“你說什麽。”
蕭瑉快步走到天心白身邊,命令道:“阿白,你不要亂說。”
是的,既然阿白是燕前塵派在她身邊的眼線,阿白是軍營的領袖,軍營食物被人下藥士兵們卻安然無恙,背後之人除了阿白還能有誰。正因為想明白這一點,她才將這件事攬下來,因為阿白已無力承受其他東西。
天心白轉頭看蕭瑉,眸光閃亮,頗為不解,說道:“玉兒,隻將王家趕下台怎麽行,王家在楚國根深蒂固,不除掉他們,豈不是隨時卷土重來,王華溢以為在軍營食物中下毒,能瞞得過別人,卻怎麽能瞞得過我。”
王華溢目光冰冷,遠勝此刻冰雪,想不到他一直誤會蕭瑉,卻原來是天心白,更加想不到天心白看起來陽光開朗,暗中卻有這般手段。
原來他在冰天雪地之中,費力地掘開山洞,不是在幫助蕭瑉,而是在幫助自己。蒼天有眼,父母在天之靈讓他把不共戴天的仇人挖掘出來,可以受他一劍,在他麵前血濺當場,讓他心中無憾。
他眼中結冰,但是心中冒火,一步步向著天心白走去。
天心白看他過來,突然害怕起來,輕輕搖動著燕前塵,叫道:“王爺,王爺,你快起來,有壞人要欺負我和玉兒拉,你快起來。”
蕭瑉起身擋在天心白麵前,歉意地看著王華溢,卻堅定說道:“你不能殺她。”
天心白拚命搖晃著燕前塵,他卻全無回應,她因此慌起來。
她搖晃地更加猛烈,燕前塵嘴角的笑容凝固不變,卻是怎麽也不肯答她,天心白著慌地轉頭問蕭瑉:“玉兒,你看王爺他怎麽了?”
蕭瑉張張嘴,看著她荏弱依賴的眼神,淚水盈然,竟然說不出死字,輕聲哄道:“他太累了,先睡一會兒。”
天心白放心地點點頭,轉身撲在燕前塵身上:“王爺,阿白知道你絕不會拋下阿白。王爺對阿白最好了。”
王華溢冷聲說道:“你在欺騙她。”
“她隻是需要一段時間。”她垂下眼眸,阿白她大概從來沒有想過燕前塵會為了她失去生命,畢竟這個性涼的男子,人人隻以為天下才是他心中之物。可是若真的如此,他又怎麽會偷偷收起阿白兒時亂繡的手帕,又怎麽會在最後那一刻全力護住她。
她心中有一些釋懷,有一些酸澀,有一些豔羨,那刻骨銘心的恨意卻消退了許多。
王華溢看著孩童般的天心白,瞬間想起校場上和他平分秋色,英姿颯爽的女子,心中惱恨,他一把將寶劍塞在她的手中,說道:“天心白,你不要裝瘋賣傻,你站起來,你拿著寶劍,我們公平決鬥一場。”
天心白狠狠推開寶劍,自顧自地摟住燕前塵。
王華溢將寶劍繼續塞給她,叫道:“你不是很能打嗎,你起來,我不想殺這樣子的你。”
“你別這樣。”蕭瑉叫道。
王華溢已經不管不顧地大喊,搖晃著:“燕前塵已經死了,他已經死了,拿起你的劍和我決鬥。”
這一連串的話語如雷聲一般震動了天心白,她抱著燕前塵放聲尖叫,震動了整個山林,緊急抱著燕前塵的屍體,拚命的搖頭,拚命地搖頭,淚水拚命地流下來,卻無論怎樣,也不肯接受王華溢的話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天色微明,稷山腳下,出現了一個滿身血跡的男子,他相貌英俊,手持長劍,緊蹙著眉頭,失魂落魄地從山路上一點點走下來。
山裏人淳樸,雖然好奇,看到他的樣子,卻沒有人敢問,反倒是紛紛避讓。
寬闊的山路上,一個帶著鬥笠的女子正在向上攀登,她昨日就已經來到了稷山,當時天色已晚,她便住在山下,今日一大早便起來登山。
男子從山路上向下,女子從山路上向上,擦肩而過的一瞬間,心事重重的女子抬起頭看了男子一眼,如遭雷擊。
那頂遮掩容貌的鬥笠掀開,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,如水明眸湧動著苦苦的想念,她叫道:“王華溢。”
王華溢一怔,看見那名女子站在眼前,眸中立刻恢複了光彩,激動地叫道:“小憐,你怎麽在這裏?”
卻又等不及她回答,一把將她緊緊摟入懷裏,眼眶起了濕意,這個蓮花一般的女子,總是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出現,給他支持。
“你怎麽能找到我?”他知道小憐絕不會讓他向蕭瑉複仇,所以留下一封信,不辭而別,原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這個傾城絕色的溫柔女子,即使見到她,她也絕不會原諒他。
卻想不到千萬裏,兩人能再次重逢,抱著她的感覺就像擁有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,心中即刻安定下來。
“你不告而別,自然是來楚國找公主報仇,我怎麽也要尋到你,到了楚宮,聽說公主和幾個人來稷山登山,所以連夜趕來,等候在山下。”
她趕來其實是想提醒公主小心,卻不料先見到了王華溢,被他摟在懷中的那一刻,她知道自己絕不僅僅是為給蕭瑉報信那麽簡單,她也想再次見到王華溢。
想到這裏,她猛地推開王華溢,俏顏上一抹怒色,說道:“這位公子,我和你素不相識,怎麽這樣拚命摟住我。”
王華溢一怔,知道她生氣自己不告而別,正想要哄哄她,腦海中卻想起一件事,說道:“素不相識,不是你先叫我名字的嗎。”
小憐大囧,臉上飛起兩朵緋紅的雲霞。
她抬眼一看王華溢,身上血跡斑斑,想到一件事,著急地問道:“你身上怎麽都是血,你找公主報仇去了?”
王華溢想到那些情形,失落地點點頭。
看在小憐眼中卻是默認,她拉住王華溢問道:“你殺了她?”
王華溢牢牢看著小憐,深邃有神的眼眸複雜難懂,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。
小憐以為這就是他的答案,蕭瑉一直沒有回宮,而王華溢滿身是血,失魂落魄,事情還不夠清楚嗎。
小憐的心如同被幾隻手用力的揉.搓,想到蕭瑉已死,撲在王華溢身上用力打去,哭叫道:“都說了你的仇人不是她,你怎麽還能忍心殺她,她費那麽大力氣救你,難道是救了一個仇家,都怪我,我不應該告訴你。我絕對不放過你。”
她隻哭了幾聲,就強迫自己停下來,咬著嘴唇,眼中含著淚光,抽出身上的匕首狠狠向王華溢刺去,耀眼的銀光眨眼到了眼前,王華溢一挑眉頭,一股錐心刺骨的痛。
“原來我在你的心中,果真是比不過她。”他單手製住小憐,那匕首在麵前搖晃著,卻刺不到他身上。
“那怎麽一樣。”他是情人,可以相依相伴一生,她是恩人,是朋友,是姐妹,若她有一分義氣情誼,也不能不幫她報仇。
王華溢猛地一用力,小憐被推倒在地,匕首當啷掉在地上。
他英俊的眉眼罩上一層冷霜,心中愈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,感到難以釋懷,冷聲說道:“她已經被我殺了,你可以選擇替她報仇,但是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,你也可以選擇忘記這一切,跟隨我浪跡天涯,過往之事,我們從此不提。”
他緊緊盯著她,將所有熱切的渴望都藏在眼底最深的地方。
小憐伏在地上,他從來沒有如此對待過她。整顆心都跟著顫抖起來,浪跡江湖,神仙眷侶,那曾經是她朝朝暮暮日思夜想的美夢,可是,她怎麽能忘掉蕭瑉,怎麽能和殺掉自己姐妹的男人同床共枕,鴛夢重溫。
她垂下頭,眼淚不斷地滴落下來,濕潤了山路上的泥土。
他在逼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