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多年沒有人這樣和我說話了。”
城主喝了一口茶,若有深意的看了陳羲一眼:“自從我到了藍星城做了城主,沒有人和我說話的時候把自己擺在一個和我平起平坐的位置上。即便是神司的虢奴上次來也表現的足夠謙卑,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終究是寄人籬下。”
“現在我才明白,最無畏的人是知道自己必死而無牽掛的人。”
他抬起手指了指陳羲:“你讓我覺得你了無牽掛,一個你這樣年紀的人已經到了了無牽掛的地步,你的人生難道很無趣?”
陳羲搖頭:“誰都有自己的牽掛,就算是無親無故的人還要牽掛著自己呢。正因為我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所以才會怕死,我覺得我以後的人生一定錦繡繁華。”
城主道:“我沒覺得你怕死。”
陳羲笑了笑:“如果我讓您覺得我怕死,難道我不是已經死了嗎?”
城主沉默片刻後問:“你能告訴我,你加入神司的目的是什麽?”
陳羲緩緩道:“我到現在為止,還不知道神司究竟都要做些什麽,所以也就無所謂什麽目的是什麽。有些人的命運是主動的,有些人的命運是被動的,恰好我是後者。”
“什麽人的命運是主動的?”
“絕大部分普通人的命運都是主動的。”
聽到這句話,城主心裏一動:“世人皆說修行者的命運才是主動的,為什麽你偏偏說普通人的命運才是主動的?”
陳羲道:“因為他們的選擇少。”
城主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含義,但是他卻不想表現出自己不明白。所以他索性轉移了話題:“神司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做事,任何一件事都是。既然神司派你自己來,那麽可以肯定兩件事……第一,神司認為你有這個能力。第二,神司要栽培你。”
陳羲笑問:“為什麽城主不說第三個可能?難道就不是神司想弄死我?”
城主站起來走到門口:“如果神司想要弄死你這樣一個修為低微的人,還需要這麽大費周章?”
他回頭看了陳羲一眼:“如果神司真的得到了消息說鬼疤有了什麽不幹淨的心思,我不介意換個人做藍星城南城的老大。這四個人都是當初我挑出來的,當然邱三業做北城老大是我給你們神司麵子,畢竟他曾經是神司養著的一條狗。神司要鬼疤死,我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……但是你帶著這個人來,顯然神司沒打算征求我的意見。”
他看著陳羲認真的說道:“所以……我有些不高興。”
他說這話的時候,看到陳羲低頭把玩自己手腕上的珠串。然後他下意識的多看了一眼,再然後他心裏猛的一緊。
“我想……我之前猜錯了,原來神司真的想除掉你。”
他說。
陳羲笑起來:“因為你看到了這個珠串,所以知道了我的來曆。然後你想到了現在天下間最大的那件事……神司是不會對這件事表態的,因為神司不需要表態。可是我的身份在神司有些敏感,如果我不死的話會被別人認為神司已經表態了。”
城主點了點頭:“你是三十六聖堂黃家的人,你手上的是當年聖皇禦賜的楚離珠。如果你不死,國師那邊的人就會以為神司和三十六聖堂是站在一起的。神司固然誰都不怕,可國師也一樣誰都不怕。”
陳羲道:“現在你知道,為什麽我怕死了嗎?神司可以殺我,你卻不可以。黃家未必會對神司做什麽,但如果我死在藍星城,黃家肯定會做些什麽。”
……
……
鬼疤的臉色很難看,今天的事遠遠的出乎了他的預料,他現在開始後悔,後悔自己不該聽狗七的話派人去對付那個年輕的神司裁決。事情的發展好像對他越來越不利,他在冷靜下來之後才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。
神司為什麽會派一個那麽年輕修為也不高的裁決來?
因為神司就是讓那個年輕人送死來的,如果之前自己的手下真的殺死了那個年輕人,那麽神司立刻就有理由對他出手。不……不需要殺死那個年輕人,哪怕隻是打了那個人,神司也一樣會出手。
鬼疤心虛,因為他前些日子確實和皇都城裏某些人聯絡密切。他不想在藍星城這樣生活下去,雖然他是城南的老大可他無時無刻都要看著城主的臉色。四大幫派的老大之一算什麽?終究隻是黑道上的人罷了。黑道上的人,是上不了台麵的。
他想洗白自己,就必須借助這天下大勢。一旦自己站對了隊伍,那麽自己就有可能離開藍星城,離開黑暗,重新回到光明之中。藍星城的幫派老大除了看起來風光些實則還是囚犯,他手下人都可以離開藍星城去做事但他不能。隻要他離開,就會被視為逃離。隻要他逃離,城主立刻就會把他殺成一地碎肉。
他不想繼續這樣,所以他必須尋求改變。他主動聯絡了江湖九門的人,希望自己可以在這場大變故之中做些什麽。其實他更想成為國師那邊的人,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。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,他準備賭一把。
他沒有想到,最先找上來的是神司的人。
外麵的太陽亮的有些讓人憤怒,他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麵前瑟瑟發抖的狗七,心裏的怒意更盛:“若非是你,我也不會這樣的被動。如果我客客氣氣的把神司的人請進來,就不會有現在這樣難堪的局麵。那個裁決先是去了北城和邱三業私下裏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,然後被城主請去到現在還沒出來……你猜他們會說什麽?”
狗七使勁的磕頭,不敢說話。
嘭!
鬼疤一腳將狗七踢飛了出去,狗七那瘦小幹枯的身子好像一顆炮彈一樣撞在院子裏的一棵大樹上,他居然把這棵大樹攔腰切斷,然後又把院牆撞出來一個大洞。
“把這個混蛋給我剝了皮!”
鬼疤怒吼了一聲,卻覺得還是沒有發泄出來。
自己該怎麽辦?
反抗嗎?
如果不出意外的話,城主肯定會犧牲自己來換取和神司繼續保持友善。城主沒必要因為自己而得罪神司,換做是他也不會這麽做。可是反抗有用嗎?一想到城主殺人的手段他心裏就發麻。
“鬼疤,城主讓你去一趟。”
就在這時候,一個青衣皂靴的仆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院子裏,看著他淡淡的說了一句後轉身走了。這個仆人看到幾個大漢正在按住狗七剝皮腳步微微一頓,然後忽然笑起來:“剝皮不應該這樣,剛巧沒有別的事做,我來教教你們剝皮的技巧。”
他走過去接過來刀子,然後開始特別仔細的剝皮。不得不說,他剝皮的手法比鬼疤手下的人要專業的多。隻短短幾分鍾的時間,狗七的皮就被活剝了下來。而此時狗七完全清醒,血糊糊的躺在那眼珠子還在不斷的轉動著。
“還好,沒有太生疏。”
仆人擦了擦手,看向鬼疤說道:“我叫奴六,一會兒咱們還會再見。也許,你還會見到我剝皮。”
與此同時,城北。
一個青衣皂靴的仆人走進邱三業的家門,站在院子裏抱了抱拳:“我叫奴四,城主府裏的人,城主請你過去議事。”
邱三業忍不住問了一句:“可知道是什麽事?”
奴四回答:“城主說,藍星城裏四個管事的就要缺一個,讓你過去商議下誰來替補。”
邱三業冷笑了一聲,心說鬼疤算你倒黴。
城東,同樣青衣皂靴的仆人走到衛道理的書房外麵抱拳說道:“城主說讓你馬上去城主府,四個人要去掉一個,你需要在場。”
衛道理在書房裏笑起來,運筆在宣紙上寫了下一個大字。
搶
城西,馬洛跟在奴七身後問:“是有什麽大事吧?”
奴七笑了笑:“沒你的事。”
馬洛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,然後回頭做了一個手勢。他手下人立刻會意,召集幫中高手隨時準備去南城搶好處。
……
……
城主府
客廳
城主看了看到齊的四個人,微微頷首:“讓你們來,是因為神司有些事想問清楚。你們自己仔細想想到底有沒有背著我做過什麽,如果沒有的話告訴我。藍星城還是我說了算,所以即便是神司也不能冤枉了你們,也不能隨隨便便殺人。”
他看了陳羲一眼,然後對那四個人繼續說道:“如果誰心裏有愧,那麽現在自己站出來。我來聽聽是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,如果不是,我也可以替你說句話。”
沉默
有些令人不適的沉默。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鬼疤臉色慘白的罵了一句,然後大步往前跨了一步:“大不了是個死,我想知道神司怎麽處置!”
陳羲笑起來,眼神格外的明亮。他指了指陳叮當:“之前我和城主已經商議好了,你是城主選的人,神司不能不給城主麵子。所以神司才會派我來做事而不是直接殺人,現在你的機會是和這個人打一場,如果你打贏了的話,就當我沒有來過。如果你打輸了,那麽你的地盤你的人以後都是這個人的,他將接替你的位置。”
邱三業冷笑道:“鬼疤,這可是個機會。”
衛道理抬頭看天。
馬洛低頭看地。
“邱三業,你來做個評判。”
城主指了指外麵:“你和神司關係最好,我讓你做評判也算給神司足夠大的麵子。”
邱三業垂首答應了一聲,然後看向鬼疤:“我先去院子裏等你,可別丟了藍星城的臉麵啊。”
他笑著往外走,經過陳叮當身邊的時候,陳叮當忽然一拳砸在他小腹上。這一拳出的毫無征兆,以邱三業的修為居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!他是根本就沒有想到陳叮當會對自己出手,因為陳叮當的對手應該是鬼疤!
他的修為比陳叮當還要略微高一些,可是這種突襲之下他根本就來不及做出防範。這一拳太凶狠,幾乎擊碎了他的丹田氣海。他被一拳砸的倒飛出去,馬洛瞬息掠過去,一翻手腕出現一柄尖刀,噗的一聲從邱三業背後刺進去,直接刺穿了心髒。刀尖上真氣之焰升騰起來,將胸口都絞碎了。
馬洛一腳把邱三業踹開,衛道理接住,然後一掌拍在邱三業的額頭上。
嘭的一聲,人頭粉碎。
幾個出手的人沒事人一樣走回去坐下,如同根本沒有出過手一樣。唯獨鬼疤傻愣愣的站在那,還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。他下意識的看向城主,發現城主在低頭喝茶。他又看向陳羲,發現陳羲也看著他……一臉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