鳳凰神翼已經幾乎沒有了力量,陳羲無法繼續飛行。小船也毀在了關澤手裏,現在如何追上柳洗塵成了最大的問題。釋放出劍氣吸引來關家的人之後,陳羲便加速離開了那片密林。他已經盡力做到自己可以做到的一切,對於關烈來說也算有個交代。有時候不能做一個冷血無情之人,會很辛苦。
還沒有出密林的時候,陳羲抬頭看到幾艘戰船從他的頭頂上往南邊疾飛而過,他的心就忍不住一緊。
柳洗塵突然之間離開天樞城,她一定以為自己走的很突然不會被人察覺,卻根本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,現在也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出動了人手想把她截住。有想殺她的,自然也有想把她帶回去的。
毫無疑問,關澤是前者。
現在似乎在平江王和安陽王之外,有一個很神秘的陣營。這個陣營有可能是其他皇子的聯盟,也有可能是某一位深藏不露的聖皇子,當然也有可能是想推翻皇族的人。不管是對於哪一家勢力而言,此時的柳洗塵都成了關鍵人物。
聖皇被封印冰凍,聖庭裏那些大人物遲遲商議不出來一個結果。聖後的統治力太低,無法影響那些龐大的修行家族。目前關於新任聖皇的人選還在聖庭那些大人物的爭論之中,可誰也不知道戰爭會在什麽時候開始。
每一次聖皇更替不是血流成河?
此時柳洗塵的處境必然十分危險,陳羲必須想辦法盡快找到她。
就在這時候,陳羲懷裏的定向寶鑒忽然微微發熱。
陳羲將定向寶鑒取出來,發現居然是執暗法司發來的消息。桑千歡讓陳羲查找關澤的下落,從桑千歡發來的消息看他好像有些急迫。陳羲猶豫了片刻之後給桑千歡回了消息:“已經找到。”
“人在何處?”
“廢了。”
陳羲回了這兩個字之後,忍不住嚐嚐的舒了一口氣。這種事終究是瞞不住的,早晚執暗法司都會知道是陳羲把關澤的修為廢掉了。而且桑千歡知道他和關澤之間的恩怨,隱瞞不如直截了當的說出來。
“古翎刀何在?那是神司的東西嗎,關澤偷走。”
很快定向寶鑒就又有消息傳過來,陳羲稍稍沉吟了一下,回複過去:“刀在我這裏,我有急事暫時不能回神司,請百爵大人靜候我一些時日,我必帶刀回去。”
這次桑千歡過了一會兒才發過來消息:立刻返回神司。
陳羲沒有理會,將定向寶鑒收起來,深吸一口氣之後加速往前衝了出去。他此時已經不再壓製一點修為,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向南方而去。一路上他將自己的感知力也提升到了極致,感知著附近有沒有修行者交手。
沒有方向指引,僅僅憑著的就是雍州這兩個字,無異於-大海撈針。
可是陳羲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放棄,哪怕就這樣一路跑到雍州他也不會後悔。風從陳羲的耳邊吹過,如呼喚。
……
……
距離陳羲不到四十裏的一座小山,柳洗塵坐在山石上有些發呆。她抬起頭看向天空中那越來越遠的大船,心裏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能形容出來的感覺。她本來是想真的去雍州子桑家的那個禁區生活一陣子的,可是當她出了天樞城後不久,卻發現了子桑小朵留給了自己的提示。
子桑小朵將一個紙條放在她之前坐的地方,但心事重重的柳洗塵根本沒有注意。想來當時子桑小朵肯定也不能直接說什麽,所以才會選擇這種方式。
柳洗塵發現紙條的時候,已經離開天樞城上百裏。
子桑小朵提醒柳洗塵,出了天樞城之後就立刻找機會離開子桑家的大船。船上有人監視著她,她的一舉一動別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。還告訴柳洗塵不要去雍州,那些話都是她故意說給別人聽的。在冀州就有一個子桑家的禁區,給柳洗塵的鑰匙正是冀州那個禁區的。
子桑小朵說,之所以讓柳洗塵不回家直接離開,是因為柳家的人已經打算把她軟禁起來。作為姐妹,她能幫上忙的隻有這麽多了。而且子桑家也被人滲透,現在身邊的人已經沒有幾個可信的。
若是柳洗塵再晚看到這紙條一個時辰,她就難以脫身。
就在她坐在小山上看著那大船漸行漸遠的時候,頭頂上至少四五艘巨大的戰船呼嘯而過。柳洗塵臉色微微一變,眼神裏逐漸變得發冷。她本來就不是那種甘願屈服於命運的人,此時見果然有大批的修行者追蹤自己,離開天樞城的決心倒是更加堅定起來。
天樞城就在冀州境內,子桑家族的那個禁區其實距離天樞城並不是很遠。那禁區本來是子桑家族為了培養年青一代而開啟的,正是當年子桑家族的天才子桑雲開所開創,那是子桑雲開當年試探著開創出來的第一個禁區,所以規模不大。
子桑家族天賦不錯的少年,以往都會送進這個禁區中修行。這裏安全隱秘,不需要耗費大量的家族高手保護。但是從百年前開始,禁區中的靈氣逐漸耗盡,這裏也就失去了意義。子桑雲開當年隨手開創出來的第一個禁區,為家族培養後代也立下了巨大的功勞。
正因為這個禁區是當年子桑雲開隨隨便便開創出來的,隻是為了試驗自己是否已經可以做到,所以規模確實有限。靈氣耗盡之後,子桑家族也就沒有必要再耗費大量的法器來維持禁區的陣法,得不償失。
不過禁區始終還是禁區,想要被發現也很難。
子桑小朵不願意柳洗塵遠離天樞城,路途遙遠,柳洗塵孤身一人南行必然凶多吉少。她本是聰慧溫婉的女子,所以才想到了這個辦法。其實她的本意是想派人接上陳羲,如果陳羲和柳洗塵都對彼此有意,那麽兩個人就去子桑雲開的那個小禁區內相依為命。等到聖皇繼承的風波過去,再尋一個地方去修行。
可是柳洗塵的高傲卻逼著她自己不見陳羲,而陳羲在登船之後又說出那樣的話,便是子桑小朵都覺得這兩個人實在把都把自己傷害的足夠深了。
這種虐戀,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麽辦法勸和。
所以她讓自己一個護衛先把陳羲送回去……可她卻不知道,那個白衣少女也已經被人收買,讓陳羲去雍州,然後立刻告訴了關澤。那四個白衣少女都是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,是她的貼身護衛。誰又能想到,會有人早早的安排了人在她身邊?
陳羲還在向南趕路,而柳洗塵則坐在那小山上怔怔出神。
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鑰匙,沉默了好久之後喃喃自語道:“也好,便在那靈氣枯竭之地就此終老。家族之中沒有人情冷暖,夢中那草原那氈房那遼闊無疆怕是此生無望。”
她看向遠處天空,一團一團的光華閃爍,顯然是有人朝著她之前乘坐的大船進攻了。她忽然生出一種人生無趣的感覺,一時之間心裏沒了任何期冀。她這個年紀的女子,心中沒了希望期盼,那會是怎麽樣的一種悲涼。
“你愛你的妻子嗎?”
“愛”
“你愛洗塵嗎?”
“……不愛。”
她起身,準備離去。
……
……
陳羲一路疾掠,突然發現遠處天空上有淡淡的光暈出現。距離實在太遠,看不清楚。不過陳羲確定必然是修行者之間的戰鬥。那光團是法器或者修為之力引發的天地元氣巨變,從方向上來判斷,極有可能是柳洗塵的那條大船。
陳羲立刻稍稍改變方向,朝著那個地方衝過去。他不惜消耗自己的修為之力,唯恐去的遲了。可是他心裏也很清楚,以他現在的修為想在數不清的修行者中把柳洗塵救出來,無異於天方夜譚。
不管怎麽去想,他就算趕去結果也隻能是一個……陪著柳洗塵去死。
陳羲會後悔嗎?
會猶豫嗎?
不會!
如果他不去,那他就不是陳羲。沒錯,他精於算計。沒錯,他沉著冷靜。沒錯,他還有未完之事。沒錯,他還想見爹娘一麵。沒錯,他怕死。每個人都怕死,從沒有一個人能做到真正意義的對死亡沒有一點在意。所謂的不怕死,隻是敢於直麵死亡。
但陳羲還是不會做出別的選擇。
改運塔裏,她盤膝而坐為他護法。那個時候,兩個人素不相識。他走出來的時候,看到她的背影如仙子臨塵。
改運塔裏,她和他在幻境之中牽手而行共度一生,那草原那氈房那兒女繞膝。那夕陽斜墜,那晚風輕拂。那平平淡淡的一生,那平平淡淡的真心。
天樞城大街上,她問他你來天樞城做什麽?等待的隻是一句我來找你。他知道,卻不能說。
陳羲會問自己,如果這次去救柳洗塵而死的話,自己那麽多沒有去做完的事是不是有些可惜?自己沒能再見父母一麵是不是有些遺憾?
有。
都有。
但他不會回頭。遺憾不是猶豫也不是後悔,僅僅是遺憾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,就在與他相隔三裏之外的地方。那一襲白色長裙的女子茫然的走著,她沒有施展修為之力。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,她不願抬頭,是因為她看不到希望。前路上沒有任何期盼,何必遠望?
那絕美的身影,沿著小河慢慢的走著。她不願使用修為之力,是因為她忽然間覺得修行沒有任何用處。她天賦驚人,被譽為柳家百年來第一天才,隻要給她時間她就能成為柳家未來的支柱。可是修行卻帶不來她想要的生活,帶不來那個人。
她想忘記自己是一個修行者,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。
她想把子桑小朵的那句話改一改,卻無能為力。子桑小朵說,心向自由,不得自由。她多希望……心向自由,便得自由。
她就朝著他的方向而來,可他卻朝著遠處急衝而過。隻是這短短的三裏而已,對於修行者來說這三裏根本算不得距離。可是在這一刻,這距離好像遠的隔開了一個世界。她心已經冷了,而他的心熱著卻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向。
錯過。
隻在一瞬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