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陳羲聽到陳盡然這三個字的時候,心裏如劃過了一道閃電。這個名字,如此溫暖的名字,此時卻和一場巨大的陰謀聯係在一起。而這個名字,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都成為這個陰謀的犧牲品。
少年會
陳盡然
陳羲的心開始發沉,因為他忽然察覺到,也許自己的父親曾經在天樞城裏經曆過一種無法想象的磨難。曾經覺得自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少年會,最終的責任全都推到了陳盡然一個人身上。
而這其中,顯然是執暗法司在興風作浪。
白發老婦說的沒錯,執暗法司的職責是鏟除一切對大楚有威脅的人,所以當發現少年會存在之後,執暗法司立刻采取行動其實並不算什麽不正常的事。不正常的是……這種事,執暗法司必然會先了解才會行動。執暗法司鏟除試圖謀反之人,向來是斬草除根。如果最初誤以為少年會是這樣一個組織,那麽執暗法司最初的行動絕對不是立刻將少年會暴露出來,而是想盡辦法的把少年會所有組成人員全都摸清楚。
一網打盡。
這才是執暗法司的風格。
但是顯然,當時下令做這件事的人並不是想把少年會一網打盡,隻是想毀掉少年會,隻是想阻止當時聖皇的計劃。白發老婦說這些的時候,讓陳羲再一次聽到了那個名字……執暗法司次座……集!
這個人,到底和多少事有關?
之前陳羲已經知道,當初滿天宗的慘案極有可能就是集下達的命令。而滿天宗慘案之前,少年會也是他最先察覺出來的。這個人是可怕的,因為他腦子裏裝著天下間最多最重要的情報。
所以有人說過,執暗法司可以沒有首座,但不能沒有次座。一旦沒了次座,執暗法司可能陷入癱瘓。
難道這個集,才是自己一直都在追尋的真凶?
陳羲覺得自己手心裏有些發熱,一種想要立刻起身回天樞城殺死那個人的衝動開始出現。但是很快,這個衝動就被陳羲壓製了下去。要想殺死集,又豈是衝動能做到的?這個人如果真的是幕後黑手,那麽現在最起碼知道他兩次想殺父親陳盡然。
白發老婦見陳羲臉色有變,還以為他是驚訝於自己剛剛告訴他的話。老婦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,她一直稱為自己小朋友的陳盡然,會是麵前這個少年的父親。
“少年會,何止是那七個年輕人凝聚起來的希望,也是聖皇陛下的希望。聖皇為了謀劃這件事,準備了很長時間。但是執暗法司裏的次座集,掌握著太多太多的消息,所以第一個發現少年會存在的人是他一點也不奇怪。我隻是奇怪,執暗法司為什麽要破壞少年會?要破壞聖皇的計劃?”
白發老婦看著陳羲問:“如果執暗法司裏真的都是如你說的,那樣為了這個國家而願意犧牲自己的人,那麽為什麽執暗法司卻直接插手了聖皇的安排?現在你還覺得,執暗法司裏的人都是效忠聖皇的人嗎?”
老婦問完,等待著陳羲的回答。
陳羲搖了搖頭,不想說話。
老婦繼續說道:“當年少年會被執暗法司暴露出來之後,引起了聖庭的震動。但是因為涉及到了一位聖皇子,還有幾位大家族的後起之秀,所以這件事必須要有個替罪羊。而且,聖皇是不可能承認少年會是他一手組建的。聖皇為了穩固聖庭,就必須犧牲一些人……這些人,包括陳盡然,也包括我們。”
白發老婦歎了口氣:“現在想起來,我們幾個都依然汗顏。我們幾個,沒有陳盡然那錚錚鐵骨。當初聖皇在大殿之中幾次暗中示意,隻要他肯承認少年會是他主謀的,那麽就會放他一條生路。這條生路不管怎麽走,聖皇一定會想辦法。但是陳盡然,拒不認罪,而且他不認為少年會的存在,是犯罪。”
“還記得,他當時就那麽筆直的站在聖庭大殿之中,眼神裏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。他看向有關少年會的所有人,所有人都低頭不敢看他。他甚至和聖皇對視,不肯低頭。”
“後來……聖皇實在憐惜其才,下令將他關入囚牢之後,又安排少年會的另外幾個人將其救出來,然後陳盡然殺出了天樞城,自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。也許他已經死了吧,也許隱姓埋名。其實一直到他離開的時候,我們才知道他的真名是陳盡然。再之後,我們這些人因為牽扯到結黨營私而被罷黜,然後倒了藍星城。”
老婦看著陳羲認真的說道:“我跟你說這些,不是因為別的什麽。隻是因為執暗法司是個太陰暗的地方,你在執暗法司做事切記不可太相信他們的任何一個人。尤其是次座集,那個人……城府深不可測。”
……
……
“你們走吧。”
白發老婦對陳羲溫和的笑了笑:“我們幾個老家夥一會兒會為你們守住傳送法陣,以我們幾個的能力,保護你們離開還是不成問題的。我還是想勸你一句,如果你有機會,還是離開執暗法司吧,那不是個你這樣的人可以生存的地方。”
之前聊天的時候陳羲和她們提到了雁雨樓的事,所以老婦又叮囑了一句:“你想想雁雨樓,想除掉他的何止是平江王?隻怕最想除掉他的,應該是執暗法司內部的人。而這個人,多半就是次座集。”
她緩緩道:“執暗法司的水太深了,當初少年會的事執暗法司不惜觸怒聖皇,說明執暗法司有恃無恐。而天下間,能讓聖皇也無能為力的是誰?”
陳羲回答:“是國師。”
老婦嗯了一聲:“沒錯,所以我們幾個一直懷疑,次座集是國師的人,執暗法司早就被國師控製了。而首座,隻不過是一個傀儡。自從寧大家死了之後,執暗法司已經變的麵目全非。平江王要殺雁雨樓和你,可是以集的身份,平江王都不能逼迫他……能給他下令的,多半是國師。而國師是支持平江王的,就算到了現在國師依然沒有直接出手,但肯定會在暗中有所動作。”
陳羲知道,老婦的話很有道理。不久之前,在天樞城的時候。執暗法司首座開始謀劃將神司提到明麵上來,這個計劃最關鍵的一步就是捧起陳羲。而且,首座明顯有向安陽王那邊靠攏的意思,從雲非瑤對他說的那些話就能看出來,首座應該是支持安陽王的。
如果國師察覺了這些,那麽首先要做的就是除掉首座。
想到此處,陳羲心裏一陣發涼。
國師不會允許執暗法司這樣的龐然大物成為安陽王的助力,那樣一來本來占優勢的平江王就會瞬間失去主動。除掉雁雨樓,除掉陳羲自己,除掉首座,這些都是在鏟除執暗法司裏有意和安陽王親近的人。
“多謝!”
陳羲抱拳施禮,老婦的話,給了他很多啟示。
看起來還沒有太大風雲波動的天樞城,其實早就已經風起雲湧。表麵上看不到的暗湧,更加的冷酷無情。
想必,首座也是知道這些的。他在努力讓執暗法司擺脫國師的控製,但是這種努力似乎毫無意義。執暗法司才剛剛表現出傾向於安陽王那邊的意思,立刻就出現了這樣的事……隻怕現在回到天樞城,就有可能得到首座的死訊了吧?
陳羲忽然有些茫然。
自己還需要回天樞城嗎?
回去執暗法司,執暗法司裏隻怕已經都是想殺掉自己的人吧。
回去嗎?
陳羲問自己。
回去!
不回去,就無法查清楚當年的事。不回去,他父親陳盡然所遭遇的那些不公就不能水落石出。陳羲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些什麽,幫父親逃回一些公道。
陳羲決定回去,他隻是沒有想到自己離開藍星城之後不久……這個地方,卻依然和他沒有失去聯係。
……
……
“君心靜朗,皓如日月。”
驛站守將賴豪對陳羲抱拳:“你是我見過最有俠義之心的人,我本來對執暗法司沒有一點好感,但是今天我知道了,不管是什麽地方,都會有令人尊敬的人存在。你比我年少,但是在我看來,你可為我師。”
陳羲搖頭:“你看到的我,其實是你看到的自己。”
賴豪微微怔了一下,然後笑起來:“多謝!”
“走吧!”
賴豪親自為陳羲和柳洗塵開啟了傳送法陣,回頭看了一眼守護在外麵的那幾位年老的隱修。明明是第一次見麵,可是不知道為什麽,這次分別竟然有一種老友相別的傷感。
“別死。”
守在門口的白發老婦微笑著說道:“如果天樞城裏沒有你的容身之處,又或許你見不得那些齷齪肮髒,便回藍星城來。這裏已經在改變,因為你而起的改變。所以這裏,永遠都有你的位置。”
“這世間大浪潮。”
陳羲忽然笑起來,大聲說道:“淘汰替換,血流成河。可是誰又能確定,被淘汰的一定是正義?看看藍星城吧,被淘汰的是誰,剩下的是誰。一人盡一人力,千人承千人難。刀來劍去,隻剩人心。未來天下,大抵如此。”
陳羲拉了柳洗塵的手,步入法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