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一次變成了孤獨的前行,陳羲發現這樣的自己才能放下一切,去麵對未知的凶險。他從沼澤地出來之後,繞過了名冠城廢墟繼續朝著東海方向前進。沼澤戰族的人不會那麽輕易被他說服,陳羲隻是告訴他們,大楚軍隊再也不會主動來進攻。不管那思古熱有多固執倔強,陳羲分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淚花。
為了族群的驕傲,這麽多年來沼澤戰族堅持的有多苦?
也許仇恨是化解不開的,陳羲隻是希望盡量少的再死人了。大楚本土那邊每天和淵獸戰爭之中死去的人就足夠多了,淵獸還沒有攻打到的地方人類何必還要自相殘殺?多留一下一個人,可能就會給未來多留下一份希望。關於生死,從來就沒有多餘。
陳羲在東越國獨特的風景之中穿行,隻是一個純粹的過客。不管這裏的風景多美又或者多險惡,似乎都和他無關了。然而實質上,陳羲的存在和整個天府大陸息息相關。不管是已經被滅掉的南詔國東越國,還是陳羲不曾接觸過的神女國,都和陳羲密不可分。
陳羲看到了繁華看到了荒蕪,這些都是未來的希望。
東越國的國土麵積本來就是南北長而東西短,所以穿越過去以陳羲的速度並需要幾天。等到陳羲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的時候,忽然有一種自己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再也和這個世界無關的感覺。因為接下來要麵對的隻是陳羲個人的生死,和所有人都沒有關係了,和淵獸沒有關係了,和天府大陸也沒有關係了。
到了海邊,聞著海風特殊的味道,陳羲張開懷抱,使勁兒的舒展了一下身體。
數萬裏而來,是來赴死,還是為自己尋找生機?
不管是在任何一個世界,站在海邊往遠處眺望,都會有一種開闊的感覺,心情都會變得舒服一些。這還是到了這個世界後陳羲第一次見到海,哪怕之前見到過很多大湖,包括像天庭湖那麽壯闊的大湖,也還是無法和大海相提並論。
陳羲從海邊撿了一顆小石子,奮力的投進海裏。他本想看到石子落進海裏激蕩起來那一朵浪花,卻忘了自己現在有多強,縱然沒有使用修為之力,那顆小石頭還是飛出去也不知道多遠,消失不見。陳羲啞然失笑,然後深吸一口氣,準備踏上大海。
到現在為止勾陳還沒有給他什麽提示,可越是這樣陳羲反而越是確定自己之前在名冠城的推測。勾陳沒有給他提示這不也是矛盾的嗎,如果勾陳迫切的想要得到陳羲的萬劫神體,想要殺死陳羲,難道勾陳不應該盡早引領著陳羲找到自己才對嗎?
陳羲回頭看了看,發現沙灘裏有一片巨大的貝殼半埋著。這片貝殼最少也有三四米大小,在陳羲前世的海邊可是見不到的。
陳羲把這片貝殼從沙灘裏拽出來,隨手一拋,那貝殼就飛向大海。陳羲腳下一點飛到了貝殼上,貝殼在空中飛了至少十幾裏之後才落在大海上,慣性之下又向前疾馳出去很遠,迎風破浪。陳羲盤膝在貝殼裏坐下來,在貝殼上隨手畫下一個符陣,自動吸收了天元的符陣驅使著貝殼朝著大海深處前行。
沒有目標,沒有方向。
就這樣在大海裏前行了很久,往四周任何一個方向看都隻有深不見底的海水,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。看不到陸地,甚至一個島嶼都看不到。如果是普通人的話,到了這個距離就會從心底裏產生一種畏懼。四周都是海水,從淺灘的藍色變成了近乎於黑的顏色,那種恐懼是無法抗拒的。
到了陳羲這個修為境界,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擔心被巨浪吞噬,也不用擔心掉進海水裏淹死。他隻是沒有方向,不知道勾陳到底在什麽地方等著自己。
就這樣足足向前行進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,四周的黑暗開始覆蓋整個大海的時候,陳羲看到一個人從海麵之上疾掠而來。太陽就要短暫的離開,黑夜即將到來,接引陳羲的人也來了。而這個人不是別人,正是大楚的聖皇林驥麟。
在看到陳羲的時候,林驥麟臉上的表情很奇怪。因為他不知道陳羲這樣一個少年為什麽讓勾陳那麽重視,更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強大的人甘願做陳羲的隨從。他最不理解的是,陳羲明明有那麽強大的隨從,為什麽偏偏要自己一個人來?
“跟我走吧。”
林驥麟說了一句,然後轉身。
陳羲在他身後問了一句:“現在的大楚,可是如你所願的大楚?現在的天下,可是如你所願的天下?”
林驥麟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,不管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,但是他始終都把大楚當成他自己的東西。他沒有什麽聖人之心,不想庇佑全天下的人。但是大楚對於他來說是私產,他有保護自己私產的決心和鬥誌。然而,他似乎即將失去這一切了。陳羲的問題好像刀子已經戳進他心裏,讓他疼的發顫。
......
......
林驥麟轉身回到陳羲所在的貝殼上,盤膝在陳羲麵前坐下來。這貝殼有三四米大小,可對於他們這樣的強者來說,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。
“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。”
林驥麟居然很平靜的和陳羲交談,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。陳羲如此聰明的人,也沒有料到林驥麟居然會是這樣的反應。
林驥麟看著陳羲,語氣之中是少見的真誠:“在名冠城的時候,你的幫手毀了名冠城,也毀了我的計劃,但卻讓我想更多的了解你。於是我就去盡我最大的力量,用最快的方式了解你這個人。從我目前了解的事來看,你是個聖人。”
他如此高的評價陳羲,也出乎了陳羲的預計。而且林驥麟的態度真的很真誠,一點兒也不做作虛偽。讓他這樣的人真誠的和別人交流,本來就不是什麽容易事。連林驥麟自己都忘了,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與人推心置腹的交談過了。
“你做的事,不是出於私心。”
林驥麟繼續說道:“也許最初的時候,你是想報仇的。那個時候的你,隻想著為你的父親討回一些公道吧?沒錯,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。你是陳盡然的兒子,那麽你有理由想殺了我,因為當初我曾經想殺了你的父親。可是......自從你離開了天樞城進了藍星城之後,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可能都和複仇無關了。所以才說,你是一個有潛質成為聖人的人,而我不是,永遠也不是。”
他看著陳羲認真的說道:“不管是當初我召集你父親他們,還是之前殺了獨孤一族,都不是為了這個天下,而是為了我自己。當然可以說的更好聽一些,我是為了林氏皇族。可其實這也不對,如果我可以永遠不死,那麽林氏皇族算什麽,我為什麽要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?我要是可以永遠不死了,那麽當然是我一直做大楚的聖皇,甚至做整個天府大陸的聖皇。”
陳羲很清楚,林驥麟的這些話當然都是發自肺腑的。
“所以......”
林驥麟繼續說道:“現在的大楚,當然不是我所願的大楚。現在的天下,也當然不是我所願的天下。我要的大楚,是我始終坐在皇位上所有人對我頂禮膜拜的大楚。我要的天下,也是我始終坐在皇位上所有人對我頂禮膜拜的天下。我要想的,當然是全天下都是我的。我想要的,當然是連無盡深淵都是我的。我想要的,當然是連神都是我的奴仆才對!”
他看向陳羲:“這就是你剛才問我那些問題的答案,還需要我說的更清楚嗎?”
陳羲看著他再問:“所以呢?”
林驥麟反問:“所以什麽?”
陳羲道:“所以你就跑到了東海做神的奴仆了,所以你就逃避了自己的私語假裝看不到天下之亂了?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可以成為聖人的人,我要保護這個天下是因為有我需要保護的人和感情。你確實是你說的那種極度自私的人,但你不應該正是因為這種自私去抗爭嗎?”
林驥麟沒有回答,而是問:“我當初險些害了你的父親,你不想殺我?”
陳羲道:“想殺,現在就想殺。”
林驥麟忽然笑了:“所以,你不要否認了,你和我從來都不一樣,也永遠不可能一樣。你將來或許成聖,而我永遠也不可能成聖。你想殺了我,因為我曾經險些殺了你的父親。但是你不會殺了我,因為你想讓我回到戰場上去,去和淵獸廝殺,去保護更多的人,對不對?”
林驥麟看著陳羲的眼睛說道:“別否認了,你永遠也做不出我能做出來的事,而我可能永遠也做不出來你做的出來的事。我猜,你心裏想到的是,如果林驥麟能夠去戰場上和淵獸廝殺,去保護更多的人,那麽你可以暫時放下對林驥麟的仇視。如果林驥麟不願意去麵對淵獸反而想殺死更多的人,那麽隻要你有機會一定先殺了林驥麟,對不對?”
陳羲再次給出了肯定的答案:“沒錯,這就是我想的。”
林驥麟歎息了一聲:“這也是你可怕的地方啊,因為你足夠的冷靜。所以至於什麽人類未來,天府大陸未來這麽大的事,還是你去做吧。而我隻是個自私鬼,不過......自私鬼有自私鬼要保護的東西,那就是屬於我的權利和地位。我成不了聖人,也不想成為千古罪人。”
他站起來,離開貝殼:“我和你的區別在於,你始終為了別人而戰。而我,始終為了自己而戰。”
陳羲搖頭:“你錯了......歸根結底,其實都是為了自己而戰。為了別人而戰,那是因為我在乎,為了未來而戰,還是因為我在乎。所以我才不管什麽聖人不聖人,甚至不管什麽神不神......誰要毀了我的在乎,我就殺了誰。今天殺不了,明天殺。明天殺不了,後天殺。隻要我活著,就會去殺,殺到底。”
林驥麟心裏猛的顫抖了一下,這少年身上那股子冰冷的殺意,讓他畏懼。
大海深處,浮島之上,勾陳猛的睜開眼,看向陳羲來的方向,臉色凝重,若有所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