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他對這種人沒什麽耐心,還不如說他對任何人都沒有耐心來的比較靠譜。
鬼麵人語畢,手中的另一根筷子“啪”的一聲,立在了桌上。
賀文秋已經快要被嚇哭了:“你們到底要幹什麽啊?”
他覺得自己也是正常消費啊,來這裏是花了錢的,香香又不是什麽當紅的妞,不至於得罪誰。
怎麽禍從天降,竟然是為了那個丫頭來的。
聞人千絕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過來,手中一柄雪亮的匕首,挑起了賀文秋的下巴,唇邊是致命的笑意:“不想幹嘛,剛才我已經問了,你最好別讓我問第二次。”
刀尖就挑在他的下巴上,隻要稍微一用力,血液就會流出來。
賀文秋差點嚇得尿褲子了,隻能拚命喊道:“我說!我什麽都說!”
他一開口,竟然停不下來,很怕惹事上身的樣子,把所有隱秘的事實全部都交代了出來。
當初他跟小卉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。
他仗著自己讀了點書,經常拿書中簡單的詩歌騙她,讓她以為是自己寫的,從而崇拜自己,還經常吹噓自己將來是能考上狀元的。
小卉從小對他癡心不已,眼裏已經容不下了別的男人。
所以也對他說的那些謊話深信不疑,從來都沒想過他的不好。
可是他日複一日長大,有一天來了煙花之地,見識了世界上有這麽一個銷魂窟,根本把小卉忘光光了。
隻覺得她不是那麽好看,自己將來是要成大事的男人,絕不甘心於娶這個女人。
也就是這個時候,他鼓動自己的父親從中作梗,跟李老伯吵了起來。
小卉被許配給了別人,還一心跟他好著,甚至約了私奔。他一怒之下,說了嫌她醜,後來小卉還真的越來越好看了。
不過終究是個手藝人的女兒,不是什麽大家閨秀。
他才不會跟這種女人私奔,耽誤自己一生的前途,所以假意答應了小卉會跟她一起私奔,實際上卻做了別的事情……
他們約定的私奔那天,正是小卉出嫁的前一天。
而他,提前一天就從家裏跑了出來,偷了點家裏的銀子,到銷魂窟裏來找姑娘們快活了。
聞人千絕默默聽完,聽到他說小卉一日比一日變得更漂亮,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,那個愚蠢的傻姑娘,為了心愛的男人付出了生命。
而這個男人,卻在花街裏跟別的女人快活著。
哈哈哈哈哈,她想仰天大笑,這真是天大的諷刺!
忽然,刀尖逼近了幾分,眸子冷冷:“我若說,小卉死了呢?”
賀文秋一愣,忽然露出狂喜的表情,甚至沒有注意到聞人千絕的匕首已經快戳進自己的脖子裏了,興奮道:“你說的是真的?我再也不用應付那個蠢貨了!”
聞人千絕眸子一滯,手裏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用力,刀尖送入了他脖子。
鮮血流了下來,賀文秋吃痛,摸了一把脖子,見滿手紅的,登時嚇尿了褲子:“啊——殺……”
後麵的話還沒喊出來,聞人千絕就茶杯塞進了他張得大大的嘴裏。
神情裏滿是不屑:“叫什麽?隻是一點點而已。”她玩著手中鋒利單薄的匕首:“我倒是想捅進去了。可惜,我不想耽誤自己的大好年華,為殺了你這種人,費心費力。”
賀文秋瞪大了眼睛:“嗚嗚嗚……”
聞人千絕回眸,麵上的痞氣的笑:“走吧。我好困啊。”
鬼麵人看了她一眼,這個女人,真的就會這麽罷休了?剛才她眸子裏的殺意,不是假的。
他還從沒見過聞人千絕在什麽事情上低過頭呢。
這件事情上,她真的能想開?
就這麽放過了賀文秋?
可她眼眸裏,那種疲倦也不是假的。
他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,走在她的身邊。
裴遠歌的神色也冷了下來,臨走的時候,對香香道:“以後告訴你的姐妹們,這個男人,是裴遠歌看不上的人,誰接待他,就別怪本公子不待見誰。”
香香麵色緋紅地點頭:“知道了。公子,一定一定要再來。”
剛剛走出門去的聞人千絕卻站住了,聲音略帶詫異的道:“小卉?”
瞬間,裴遠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小卉……不是死了嗎?可眼前,什麽都沒用啊。
鬼麵人站住了,他看著身邊的小女人,眼眸裏閃過讚賞的複雜神色,她終究,不會在任何事麵前低頭。
“嗚嗚嗚……”屋裏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。
聞人千絕回身,賀文秋聽到小卉來了,以為她還沒死,正在瘋狂逃跑,打算從窗子上跳下去,她伸手,一顆簾子上的珠玉瞬間發出!
激射入賀文秋的兩腿之間!
“啊——啊啊啊啊——”一聲壓抑低沉的哀嚎,賀文秋捂著褲襠蹲下來了,在地上不停滴打滾,雙手之間,流出了鮮血。
聞人千絕笑得輕鬆,對一旁目瞪口呆的香香道:“恐怕下次你們就是想接待……也接待不了了。”
這種男人,不配再有碰任何女人的機會。
“咦……”裴遠歌倒抽了一口冷氣,下意識地低了下頭,隨後一臉蛋疼的樣子:“那個,看起來好疼啊。”
出了青樓,走在紙醉金迷的大街上,聞人千絕不發一語。
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客棧的前麵,而裴遠歌,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。
她今天確實有了收獲,從賀文秋嘴裏得到了最大的證明,小卉死前的情況跟夏雲柔一樣,就是說,那件事情確實在擴大。
可不知道怎麽了,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。
眼前浮現起賀文秋那張臉,她便胃裏一陣陣犯抽搐。
有句老話說的好:仗義每多屠狗輩,負心必是讀書人。
裴遠歌隨隨便便的幾句話,毀掉了小卉的一生,她才多大啊,沒到二十,花朵一般的年紀,單純地以為自己可以更漂亮,不知不覺當中就那麽一步步,親自走向墳墓。
肩頭忽然一暖。
鬼麵人伸手,將她嬌小的身軀攬在了懷裏。
夜空下,本該歸於沉睡的街道上熙熙攘攘,這裏是夜晚的天堂。可那些浮華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,偌大的街道上,好像本該隻剩了兩個人。
天地寂靜,隻有他,攬著她。
聞人千絕靜默許久,揉揉鼻子,十分囂張地回頭:“喂,豆腐吃夠了吧?可以拿開了嗎?”
鬼麵人啟唇,鬼麵後的眉毛一挑:“不用謝。”
這個別扭的小東西,說句謝謝會死?
前麵忽然出現一道不太愉快的光芒。
聞人千絕感覺到那束不正常的視線,向著那個方向看去。
對麵站著的兩個人,她都認識。
一個是上次在紅顏坊裏見過的歐陽君諾,還是一身樸素的衣衫,卻恐怕比一整間青樓的價值都要貴重。
精致尊貴的鏡片後麵,他的一雙湛黑眼眸裏滿是溫暖的笑意。
而另一個人,站在歐陽君諾身邊的,就是那道奇怪目光的來源——百裏初辰。
他帶著怪異的目光從聞人千絕肩膀上的手,移動到了她的臉上。
隔著周邊歡鬧不絕的人們,那樣對望著。
“快看快看,那兩個男人,是不是有點什麽啊?嘻嘻。”幾個沒有生意的小姑娘們在旁邊吃吃地笑著,眼睛打量著聞人千絕和身邊的鬼麵人。
“我隻想知道,這條花街上,什麽時候來了這麽俊俏的一個相公。”那女人略帶嫉妒地看著聞人千絕那張姣好的麵龐,嫉妒得要死要活的。
“相公”則是她們對男妓的稱呼。
“夠了。”
百裏初辰驀然開口,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。
周圍的幾個姑娘知道說的是自己,雖然看著百裏初辰很不舍得的樣子,還是訕訕地散開了。
他走了過來:“聞人千絕,這就是你最近改變的原因?”
那雙清冷俊美的眸子裏是難掩的不甘。
他生為皇子,地位尊貴,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輸給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!這女人不會是真的對別人動了心吧?
聞人千絕垂了下眼眸,目光流轉,情意綿綿地落到了鬼麵人的身上,不僅沒有把他的手拿開,反而摟得更緊了:“四殿下,我說過,人都是會變的。何況,我不覺得現在有什麽不好。”
心裏的觸動感覺沒有上次大了。
也許這具身體也在慢慢地認識到,他是個不值得去愛的人。
然後她對一旁的歐陽君諾適時地點頭:“歐陽公子。”
歐陽君諾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,淡笑著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,穿過眾人,那雙溫潤的眼眸跟鬼麵後的眸子對視了。
溫柔的目光裏,浮現出了更濃的趣味。
仿佛在隔空問候著某殿下:你看哎,人家倆人餘情未了。
立刻接到了某殿下回擊的眼神,冷淡,而有王者的氣質,帶著強大的壓迫感襲來。也仿佛在告訴他:老實點,除非,你不想活了。
歐陽君諾隻是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,假裝沒看見,鏡片過後,閃過一道狡黠的神色。
百裏初辰被她的話噎了回來,冷笑道:“沒什麽不好?你一個大家閨秀,都被帶到花街上來了,還說沒什麽不好!”
這個女人到底懂不懂,自己都是為了她好!
聞人千絕揚眸,十分認真:“四殿下不是也在?”
百裏初辰開口:“是父皇讓我跟歐陽來學一點東西,這條花街,也是歐陽管理的產業之一,隻不過是沒擺在台麵上的。”
所以說……這條花街也是姓歐陽的?
聞人千絕看了歐陽君諾一眼,他笑眯眯的,人畜無害的樣子。第一次帶皇子管理產業,就敢帶到花街上來……
這個人……
還真是跟表麵上看起來很不一樣呢。
聞人千絕禮貌地笑笑,她今晚很疲倦,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了:“四殿下,第一,我不是什麽大家閨秀,也不覺得當大家閨秀有什麽好。第二,我來這裏也並非四殿下想的那麽齷齪,我是來辦案的。眼下我還有事情要辦,再見。”
她拉著鬼麵人的手要走,被歐陽君諾攔住了路。
鏡片後麵那雙眸子不能笑得更天真無邪了,他溫柔開口:“聞人三小姐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麽?或許我可以幫。”
完全假裝沒有看見,鬼麵後麵,那雙暗夜般的眸子散發出來的可怕氣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