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中的水流發生了急速的旋轉,形成了一個漩渦,似乎能把一切都吸進去一般,百裏夙夜淡漠著一雙眸子,不但沒有躲開,反而拉著她一個紮了下去。
“呼……”
聞人千絕在入水的一刻猛然地呼吸了一口,隨後眨著自己的眼睛,嚐試睜開。水裏水流激蕩,但是清澈發甜,對眼睛無害。
激流中,隻能看到百裏夙夜身上玄色的衣袂在激流中飛舞,而他則巋然不動,被水流虛化了一層的麵目隨著水光波動,一雙眸子淡漠無情地仔細觀察著前麵的出路。
隨後,他一把攬過聞人千絕的身軀,直直地向下沉去……
眸子驟然放大!她剛剛入水的時候便是被百裏夙夜強拉下來的,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,隻在入水前吸了一口氣,眼下看來……前方的盡頭似乎還遠得很,仿佛無窮無盡。
眼裏逐漸犯上一層血絲,聞人千絕勉力配合著他的動作,下潛,無限下潛……壓力就快把她壓扁了,肺子裏的空氣都被壓榨了出來。
而百裏夙夜仿若不覺,側麵的容顏絕世美好,仿佛不像人類了。
是啊,她是知道的,身邊的這個絕世男子,或許根本就不是人……
忽然他一個轉彎,帶著聞人千絕從井裏出去了,剛剛周圍的四壁都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水域。
他們出來了!
剩下的就是上去了!
百裏夙夜感覺到身邊的人力量越來越微弱,回眸,見她的臉已經漲紅了,頗有點平時沒有的小樣子。
聞人千絕甩開了他的手,他們的力氣支撐不了到上麵了,不能拉著別人一起送命。能活下來一個都是好的。
她不擅遊水,一旦鬆開了百裏夙夜的手,便慢慢地墜落下去。
滿頭的青絲散開,如海藻般在水中漂浮向上,襯得她嬌小可人,眼眸裏還含著不甘,她不想死在這裏,也不能死在這裏,但!眼下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百裏夙夜靜默地看著她的行為,忽然俯身下去,宛如海中的帝王臨世,玄色的衣衫在身後飄忽不定,釀成一朵巨大的黑罌粟,而他一把抓住那個小女人的頭,將她的唇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的唇上。
意識就快消失的瞬間,聞人千絕驀然感覺到一口一口的新鮮空氣,伴隨著那股凜冽的味道過度到了自己的口中。
肺部在複蘇……
可百裏夙夜仿佛嫌不夠似的,唇齒交接之間,更多的空氣源源不絕地朝著她過度過來。那一瞬間聞人千絕腦子空白,一抹疑問浮現在了她的眸子中。
這個高高在上的死變態不是很討厭管別人的事情麽?
如今這種情況下,為什麽冒著死在這片水裏的危險把氣過給她?
來不及多想,百裏夙夜最後闔上了唇,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,拽著聞人千絕一起上去了。
前方越來越亮,有光滲透了下來。
聞人千絕驀然衝刺,嘩啦,衝破了最後一層水域。陽光灑在身上,很是溫暖美好。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,見百裏夙夜隻是淡然地冒出了頭,濕身之後,玄色的衣服緊密地貼合在了他的身上,顯出了他完美的身材。
“這裏是……”聞人千絕四處打量了一番,看起來像是城邊的郊外,野花幽香,飛鳥不絕,很是宜人。
“出去便知道了。”百裏夙夜霍然躍起,直接落到了岸邊。
剛才的缺氧讓聞人千絕仍舊有點頭暈,勉力也躍到了岸上,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,曲線畢露,一雙筆直的長腿傲人無比。
這麽出去打聽的話,怎麽看起來都不正常。
聞人千絕斂眸,四處找了些樹枝啊打火石啊什麽的:“七殿下,既然出來了,先把衣服烤幹了再走吧。”
生起了火,兩人都坐在篝火邊,聞人千絕百無聊賴地拿了個小樹枝去撥弄火堆。
背後濕濕黏黏的,她將竹簍摘了下來,眸子便是一沉,雖然臨走的時候帶走了不少東西,也用東西攏住了,但剛才水流太激烈,竟然把袋子衝開了,裏麵的東西少了大半。
百裏夙夜淡淡坐在火堆邊,絕美的麵容映照著橘色的火光,多了一分暖意,幽暗的目光落到了聞人千絕的身上。
剛剛在經曆遇到那具女骷髏的時候,他有意讓開,想看看她有什麽長進。
那個果子吃下去……也有段時間了……
從她打出的那一掌看來,身上的束縛差不多已經被解除了。
聞人千絕卻突然回頭:“七殿下,你身上的娑婆果還在麽?”
唇線微微動了動,百裏夙夜淡淡開了口:“怎麽?損失想讓我來填補?”掃了一眼望她的竹簍,似有戲謔。
聞人千絕握拳,知道現在不是跟他打架的時候,換了一副痞氣的語調:“不是,隻是想看看,七殿下是不是如我一般‘損失慘重’。”
見百裏夙夜隻是淡漠地轉過了頭,聞人千絕瞬間有種很不好的預感:“莫非,娑婆果真的也丟在水裏了?”
雪球說過,那個東西對於他,很重要!
七殿下身上不是已經千瘡百孔了麽……現在看來好好的,他到底是吃下去了,還是丟了?一時心裏轉換了千百個想法。
那個女骷髏對著她喊要娑婆果……
難道……
聞人千絕驀然揚眉:“七殿下,若是娑婆果真的落在了水中,我們可以回去取。”
“你?”百裏夙夜唇邊似乎醞釀著一絲的戲謔,而戲謔越來越大,剛剛是誰如斷線了的風箏一般差點墜落湖底?
“我是不行,七殿下,你可以啊。”聞人千絕絲毫不以為忤,隻是淡淡笑道,很堅持!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,又補充了一句:“臨走的時候,白淩說過,七殿下現在身上千瘡百孔,我不太明白他什麽意思,不過……娑婆果是有用的。”
“多事。”他隻是啟唇,冷冷地評價白淩道。
百裏夙夜起身,衣服還半濕著,走到了聞人千絕的身邊,不由分說抬起了她的下巴,語氣冷冷:“女人,你在緊張我?”
聞人千絕也回敬給他一個冷冷的笑意:“那東西千辛萬苦得來的,丟了不白費了?暴殄天物,七殿下,你懂麽?”
“若是這樣,也是我自己的事情。你沒得到,就不要惦記了。”百裏夙夜冷冷的話剛說完,便聽到外麵有馬車經過,路過這裏停下了:“那邊的兩位,這裏是去往京城的路麽?”
看來車夫走到這裏也迷惑了。
聞人千絕拍拍手站起來,走了上去:“幾位是往京城去的?”
車夫見他們二位的衣服都不凡,也勉力說了幾句:“車上拉的客人是要去京城的,隻是前幾天走到這裏我迷路了,看著前方還有城鎮,若二位不知道的話,我到前方打聽打聽便是。”
“且慢!”聞人千絕打眼瞧了一圈馬車,在外租來的馬車,很少有這麽寬敞豪華的,若是裏麵人不多,倒是一個很好的代步工具。
抱著試試看的態度,聞人千絕繞了過去:“師傅,你這馬車上拉了多少人,介意搭個伴麽?銀錢不會少你的。我叫聞人千絕,不是什麽來路不明之人。家住京城。”
車夫一聽還能撿到個活,自然是很高興,立刻探身去問:“葉公子,可否與別人同行?”
裏麵傳出了一道好聽的嗓音,清冷之間,隱隱有孤高之意:“不可。”
聽著裏麵的意思,似乎是很瞧不上跟人同行似的。
聞人千絕冷笑,這種公子哥的態度,她也不屑於理:“既然如此,我們也不勉強。聽說前方的路不太好走,常有劫匪出沒。二位小心。”
她隻是隨口說說,別人膈應了她一下,她當然得膈應回去,就算對方不相信,多少也是有點擔心的。
轉身,聞人千絕朝著百裏夙夜的身邊走去。
百裏夙夜的目光淡淡地落到了馬車上,似乎若有所思,很慢地,一絲毒藥般的笑意浮現在了他冷漠的臉上,隻是沒有說什麽。
馬車裏的人伸出了一雙手,骨節分明,比尋常人的手指修長一些,手指裏麵有著點點的繭子,不僅不難看,卻有一種風骨的優雅。
那隻手將窗口的簾子稍微掀開了一些,冰泉般的眸子中,仿佛是碎冰瀲灩,看向了馬車下的聞人千絕。
順著她的方向,又看到了百裏夙夜。
刹那間,仿佛他感覺到對方那股幽暗的目光穿透了馬車,直達到了自己心裏!刹那間,他心神不穩,放下了簾子。
兩手按在了麵前的琴上,冷聲吩咐道:“還不快走?”
車夫隻好揚鞭,迅速地離開。
按在琴上的兩手在慢慢變冷,那人抬起了一張麵容,清臒、容光絕豔,兩片薄唇顏色很淡,仿佛是一隻天山上的冷鶴,說是仙人之姿也不為過!
“聞人千絕……”那雙薄唇中,緩慢地吐出了她的名字。
看著馬車走遠,聞人千絕身上的衣服也晾曬得差不多了,直接毀掉了火堆。
剛才說到哪裏來著,哦,好像是某殿下說她惦記那個娑婆果吧?
兩人上路後,看著身邊那道玄色的身影。聞人千絕有些話,不吐不快。
她一邊走一邊道:“七殿下,話呢,我也不方便多說。那果子我若想要,自然會正大光明去搶,既然在擂台上輸了,我便不會打它的主意!隻是雪球曾提到過。所以剛廢話了幾句,以後,我不會再提了。”
說到底,她不是七殿下什麽人,人家話都說成那樣了,她便不會貼上去犯賤!
百裏夙夜唇邊是若有若無的弧度,從她身上飄來的,是那種清香宜人的果香,她一定是不知道的。
“最好。”他淡淡道。
兩人走到了前麵的城鎮,雇傭了一輛馬車,大吃一頓後上路。幾天的車馬勞頓,很快就到了京城。
最後一段郊外的路走完,百裏夙夜淡然地闔著眸子,靠在馬車上,似是在休息。聞人千絕掀開了簾子,看著熟悉的街道,唇邊浮現的笑意很是譏誚。
京城,她回來了。
百裏初辰、聞人雪汐,還有那整個聞人家,她聞人千絕回來了!
百裏夙夜睜開了眸子,正巧看到她唇邊的那一彎笑,強勢,帶著舍我其誰的氣勢!明明那麽嫵媚漂亮,卻又霸氣斐然。
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