盟約本來的意義是生死與共、不離不棄。
而男人鑄造的那柄匕首,卻是首先有個人要犧牲掉。或者也可以……被殺掉……然後才能接觸盟約。
隻因為,盟約的另一端因為某種東西,斷掉了……
“這種死亡,不會算作盟約的範圍之內?”聞人千絕摸著下巴,眼眸裏的情緒淡淡,倒是看不出有什麽擔心的。
“嗯,是這樣。”
歐陽君諾的聲音也悠然從容,可那雙狐狸眸中,第一次掠過了某種擔心的情緒。這種粗暴的解開方法,有百害而無一利。尤其是……
他接著道:“但光有匕首是毫無用處的,還需要別的條件。”
聞人千絕回到了自己的位置,支著下巴,看向了歐陽君諾,似笑非笑:“比如呢?”
她身邊的男人端然安坐,如同說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般,漫不經心的聽著,不時斂一斂眸子,倒像是聽得枯燥無味了。
某殿下這個脾氣,古怪極了。
聞人千絕見多了,也不會計較什麽,他不問,無所謂啊,她長著嘴呢,可以接著問下去。
“咳咳。”歐陽君諾一手虛握成拳,在唇邊咳嗽了兩聲,才淡淡道:“需要陰陽調和。”
“陰陽調和?”聞人千絕皺眉,這特麽聽起來很玄啊?到底是什麽意思?
見聞人千絕不解,一個冷淡的嗓音仿佛清泉般在耳邊響起:“就是說,讓我們坐實夫妻之事。”不知何時,百裏夙夜已經站在了她身後,尊貴地彎腰,唇,就在她的耳邊,如此淡淡說道……
“咳咳咳……”
聞人千絕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,一下子全噴了出來,咳嗽個不停,然後詫異地看了看歐陽君諾,仿佛是在確認!
歐陽君諾悠然地聳聳肩,一副無奈的樣子。
聞人千絕下一刻猛然脫口而出:“那特麽的訂下盟約的要是兩個男人怎麽辦!”
瞬間,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對於聞人千絕的問題,連管家的臉都一抽一抽的。心想這個千絕姑娘可真是大膽……這個話題,嘖嘖,他還是趕快離開這個房間吧。
“這個……”歐陽君諾淡淡道:“我想,沒有先例吧。有能力訂下這個盟約的人,應該都會把這個寶貴的機會留給……”
後麵的話,他頓了頓,沒有說下去。
有能力訂下這個盟約的,不可能是人,而那樣的存在,又怎麽會為了挽救一個凡人的生命而交付出自己的性命,除非,是愛的人!
聞人千絕根本沒在意歐陽君諾說什麽,見他斷了,隻懶懶地擺擺手:“不管是留給誰的。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?”
如今兩個人就差成為陌生人了,還特麽的洞房?洞個鬼啊!
“目前我們找到的織錦上,隻有這一種辦法。”歐陽君諾手中的小棍子緩慢地移到了角落,那裏如果仔細看的話,會發現這塊織錦其實是一半。
另一半被人用極為巧妙的手法拆掉了。
“想要別的辦法,隻能看看能不能找到另一半的織錦。”歐陽君諾的目光流連於織錦之上,其實,他才是最不希望使用這個方法的人!
哪個男人會願意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委身於別的男人?
尤其……他的狐狸眸緩慢下移……他手中的棍子停留的地方,那一塊鮮紅的顏色,是死去男人的血跡。
這種方法,隻有一個人能活下來。
就是擁有定盟約能力的那個人。而與那人簽訂契約的,才會有死掉,挽救另一人的機會。
也就是說,按照這個方法。千絕必死!
聞人千絕一臉簡直特麽的出門見鬼的表情,慵懶起身:“那就這麽定了。這事兒先緩緩吧,等找到別的方法再說,哦,七殿下?”
百裏夙夜的目光幽深,如同一道暗光,也在織錦上麵遊移。
訂盟約、相愛、老去男人、永遠不老的女人、以及,最後死去的男人。織錦上,最後的滿地鮮血刺痛了他的眸。
“唔。”他收回了目光,然後挑唇:“你不是很著急麽?又不著急了?”
聞人千絕看著麵前絕美的男人,那張麵容仿佛可以蠱惑人心。麵對這個尷尬的問題,她就那麽靜靜地站著,然後許久,開口道:“七殿下希望按照這個辦法實行嗎?”
他也想解開盟約。
這件事,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。
那次在紅葉澤的湖底,若是沒有定下這個盟約,說不定她就死掉了。這條命,算是一半是他的,他若是想收回去,聞人千絕無話可說。
聞人千絕認真地一問,反倒讓百裏夙夜的神情凝滯了一瞬。
她開不得這種玩笑。
她太倔強。不肯受別人半點恩惠!若是他此刻點頭,下一刻她就可以死在這裏。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不知為何,想到那種畫麵,他心髒猛地抽了一下。
隨後,手上的傷口錐心地疼起來,那塊骨頭,隻怕都被情毒腐蝕得差不多了……
百裏夙夜在眾目睽睽之下驀然起身,朝著外麵走去,看都沒看聞人千絕一眼,甚至路過她身邊的時候,還用力撞了她一下,嫌她擋了自己的路。
吱呀……
人走了出去。
聞人千絕還在原地,沒有回頭。
“千絕,冷不冷?山上濕氣重,我叫人給你熬了薑湯,多少喝一點。”一件銀色的錦緞披風忽然從天而降,披在了她的身上,無比溫暖。
歐陽君諾耐心而溫柔,動作卻利落。
“薑湯?不要。”聞人千絕皺了皺鼻子:“最討厭薑湯了。有沒有別的湯喝?”
她神情那麽自然,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。歐陽君諾的狐狸眸中,隱藏了一絲心疼。
嘴角仍舊是上揚起來,也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,雙手搭在千絕的肩膀上,溫柔細膩地推她往前走:“你想喝什麽?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夜宮中,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寂靜。
隻是,在百裏夙夜回宮後,更加寂靜了。
主上最近明顯為了什麽,心情很不好的樣子。是個人都能看出來。
連暗衛都往暗處更加縮了一點點。生怕這個時候被主子揪到了自己的小鞭子什麽的。
百裏夙夜冷冷地坐在奢華之座上,手指慵懶地拈著棋子:“管家,你可知道那副織錦上的內容?”
管家聽到這個走了過去,搖頭道:“屬下不知。”
百裏夙夜聞言,冷漠鋒利的唇似乎抿了抿,絕美的麵容冷如冰雕,俊美無儔。他手中黑玉琉璃棋子緩緩地落在了棋盤上。
啪。
清脆的敲擊聲音響起,激起了管家的一身冷汗!
噗通一聲,管家跪了下去:“主上!屬下真的不知道!”
百裏夙夜沒有說話,又拈起了一枚棋子。眼眸中幾經變換。
管家對待聞人千絕還算是不錯,隻可惜,在麵對主子的存亡上,管家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。別說要一個女人的命。
就算是更殘忍的事情,也可以。
可,管家是不會說謊的。那麽說明,他真的不知道織錦上的內容……
百裏夙夜神情淡淡:“起來吧。”
聽到那聲音響起,管家才敢起身。仍舊有點膽戰心驚地侍立於百裏夙夜的身邊,暗暗納悶道,難道自己今天送去的織錦有什麽問題嗎?
“你想知道原因?”百裏夙夜再度開口了。
這件事情,他本不想追究。不過……
暗夜般的眸子裏驟然湧現了狂風暴雨前的死寂……能騙得過管家的人,這個世界上,也不多了。
“屬下做事一向沒讓主上失望過,屬下不知,這次錯在哪裏。”管家聲音沒有起伏,服從命令般地回答著。
百裏夙夜的手指略微停住了,仿佛手下的棋子每一枚,都是那女人的臉。
笑著的,生氣的,驕傲的,神采飛揚的,甚至是狠毒無比的。
真奇怪,看別人一眼就厭倦了。為什麽想起她的每個場景,都那麽令人著迷。
百裏夙夜神色一變,將手中的棋子撚成了齏粉!他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。情毒侵蝕了腦子嗎?
“那張織錦是真品。”他將手中齏粉灑下,才回眸淡淡道。
“既然是真品。屬下不明白出了什麽紕漏。”管家是真的不懂,現在說是一腦袋問號也不為過。
“你拿到的,是偽造的故事那麵。”百裏夙夜冷冷起身,眸子深邃無比……
聞人雪汐冷冷地站在了山巔之上,看著對麵的京城方向,鱗次櫛比的房屋,曾經巍峨雄壯,曾經讓她沉醉之中,無比著迷。
可如今,那對她來說,一丁點感覺也沒有。
從棺材裏爬出來的那次,不叫重生。現在的生活才叫做重生呢。
她的半邊臉上,曼陀羅似乎都已經盛開了。妖豔無比,比從前更甚。而她的指甲,鮮紅如血。
眼角眉梢全部是冷到極點的風情。
“百裏夙夜、聞人千絕……”她緩慢地咀嚼著這兩個名字,眸子裏一點波動都沒有。隻是笑道:“你們早晚都得死在我手上。”
她揚起了自己的手,那手上還拿著一樣東西。
是很大一塊織錦。
上麵刻畫著的圖案,跟聞人千絕他們看到的那半張完全不相同!從斷口來看,正是他們要找的另外半塊。
她的手,緩慢地撫上了自己的心。那裏,已經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