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過外麵的糖人鋪子時,聞人千絕下了馬車,順手從小攤販那裏買了一堆糖果。歐陽君諾淡淡地伸手,一錠銀子落在了攤販的手上。
要說跟歐陽君諾出來就這個好處,幾乎買什麽東西都不用她自己拿錢。
聞人千絕回到馬車上淡淡而笑:“謝了。”
“這些糖果,給那些女童的嗎?”
歐陽君諾眼眸微微斂起,清俊的麵容俊雅非凡,透著如冰似玉的氣質,他不常穿白衣,一旦上身,就再也掩不住那滿身出塵的氣質。
如此熟悉的人,此刻坐在聞人千絕身邊的時候,她卻感覺到有點陌生了。
怕是以前在“組織”當中留下的習慣吧,好的東西,往往都不是自己的。
聞人千絕頷首:“嗯……小孩子嘛,總會喜歡吃點甜的。”她說話的樣子笑意溫柔,剛才思慮甚重的眉頭舒展開來。
那一瞬間,歐陽君諾再次捏緊了手中的某樣東西。
仿佛是被她這個明媚溫柔的笑容晃得睜不開眼,他竟然疏淡地垂眸,優雅地抬手,下意識托了托自己的鏡片。
有些話,是否適合現在說出口?
怎麽事情一到了她的身上,自己便沒有了主意呢?
聞人千絕見他側眸,以為他不舒服,問道:“歐陽?你怎麽了?”
袖子裏的某樣物事被一再捏緊,他修長的手指是撥慣了算珠的,無數巨額的財富從他的這個指尖流過,從沒有什麽東西,像是現在拿著的那般,燙手。
歐陽君諾疏淡地抬眸,狐狸眸湛然黑亮,隱藏著他的情緒:“沒什麽。”
馬車很快到了小酒館的門口。
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,歐陽君諾沒有下馬車,聞人千絕下車之前被他叫住了:“千絕……”
“嗯?”
她回眸,刀鋒般的眸子中黑白分明,就像皇上說的那般,容不得一點沙子。
也就是這樣的她,才令他著迷。
手逐漸地抬起來,等歐陽君諾發現的時候,已經來不及收回,隻是溫雅地笑著,替她撥正了發絲:“亂了。”
手指接觸到聞人千絕的麵頰,兩人都感覺到了那種奇怪的感覺。
聞人千絕受不了馬車中曖昧的氣氛,大大咧咧地一笑,側過頭,率先躲開了他的手:“不打緊。”
“聞人雪汐如今在你府上,有夜在,出不了亂子。不過……”
他一頓,似乎那隻鏡片後麵,閃爍出了金色的淡淡光華……
一閃即逝……
聞人千絕眨眨眼,懷疑自己剛剛看到的是錯覺。
“如果你需要的話,我一定會在的。”他的聲音不大,淡然,卻十分有力,雲淡風輕得一切都可以灰飛煙滅。
“知道了。”
聞人千絕揮揮手,笑得一派天真無邪。
有些情,她承不起。所以也不會有任何回應。聞人千絕身影利落地從馬車上跳下去,回到了小酒館。
馬車走出好遠之後,管家突然在簾子外麵出了聲音:“少主,為何還不把東西給千絕姑娘?”
馬車當中,一室風華。
歐陽君諾的狐狸眸深深地低了下去,袖子中,一隻手伸了出來,兩隻手指修長漂亮,捏著一枚戒指。
小巧卻十分精致,看起來像是老銀製成的,有了歲月的痕跡,愈顯風華。
戒指上雕刻著的圖案古樸無瑕,看起來並不複雜,可戒指的內部卻有著更加繁複的圖案,上麵刻著的是——歐陽家族的族徽。
這枚戒指,曾經戴在歐陽夫人的手上,下一個戴上它的人,依然會成為歐陽家的主母。
見馬車當中很久都沒有聲音,管家忍不住開口道:“少主,千絕姑娘的事情,依老仆來看,不能再等了。七殿下不是也……”
馬車中隻傳來了歐陽君諾的吩咐:“走。”
管家不敢再多說了,隻能駕車繼續回府。
要盡快留住她的心,他何嚐不知道?隻怕是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女人,心從來都不在他這裏。何談留住?
“來來來,發糖了。”
後院當中,聞人千絕一腳踩在石凳子上,跟山大王一樣招呼著女童們,將自己買來的糖果分發給她們。
糖在懷裏放得久了,有點發黏。但完全不影響女童們的心情。
有的孩子出身高貴,也有的出身低賤,但隻要是小孩,就沒有不對糖感興趣的,清一色喜滋滋地領了回去。
就連包子,都強撐著裝出一副很喜歡的樣子。
入夜。
幾個房間裏還透著亮光,葉秦風納悶地從孩子們的房間裏走出來:“奇怪,今兒怎麽都睡得這麽熟?”
他搖搖頭,這群孩子被父母管束慣了,到了千絕這裏願意怎麽鬧就怎麽鬧,大概是玩累了吧。
夜再深一些,各個屋子裏的燈都滅了。
一個小小的黑影才從屋子裏輕輕巧巧地走了出來。
幼年女童的身體的影子倒映在地上,忽然,那地上的影子越變越大,身材瘦削,長發飄飄!
分明長成了大人的身材!
聞人雪汐冷漠的眉眼輕瞟,手指無意識地劃過自己的長發,眸光落在了聞人千絕的房間裏。
隨後,她麵容上麵紅色的曼陀羅圖騰便開始如活物一般妖嬈綻放。
一絲輕佻的笑意浮現在了她的麵容……
聞人雪汐如燕子一般毫無聲息地掠了過去,不出她的所料。聞人千絕果然已經睡下了。
她的腳步踩在泥土上,一丁點的聲音都沒有發出。
門……在無聲中開啟了。
一個黑影閃身進入了其中,如鬼魅一般。
聞人千絕睡得很熟,赤炎也不在屋子當中。唯有那一把古刀,橫亙在桌子上,散發著致命的魔力。
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,聞人雪汐的身材忽然又化作了小女童的樣子,伸手去拿了那把古刀。
味道……
似乎不太對?
她皺眉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!
手握在古刀上,居然撒不開手!被牢牢地粘住了!
屋子當中的燭火無風自亮!霎時讓聞人雪汐晃得睜不開眼睛。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擋住了眼睛,發出了一聲稚嫩的:“哎呀。”
聞人千絕已經坐了起來,身上的衣服完好,她散漫地開了口:“好久不見,姐姐不想說點什麽?”
一邊甩著手上的古刀,聞人雪汐一邊嚇得哭泣:“姐姐,我的手怎麽了?”
幼小的女童不斷掙紮,一臉著急得快哭出來的表情。
看她裝得十分逼真,聞人千絕不禁在心裏暗暗讚歎,這麽好的演技,白瞎了。
“上麵我事先塗了膠水,刀鞘中,什麽都沒有。”
她托腮,眼睛一眨一眨地,看著聞人雪汐,像是在嘮家常一般。
真正的古刀,在她的枕頭下麵,她的習慣,一向睡覺的時候將古刀貼身放著,怎麽可能放在桌子上?
如果真的有人要殺她,如今晚的聞人雪汐,她腦袋早就搬家了。
“我、我不懂,姐姐你在說什麽呀?我不該闖進來的,我、我隻是看到包子摸過了,我也想摸。”
說著,女童揉揉眼睛,嗚嗚地哭起來。
淚水從指縫裏一股腦地掉落。
聞人千絕意外地冷靜,沒有看她中了圈套的喜悅,也沒有刻骨的恨意,聞人雪汐對她來說,從來就不是什麽重要的人。
她拿了桌上的銀挑兒,撥亮了燭火,語氣淡然:“聞人雪汐,有件事情你大概不記得了,可我記得。”
十歲那年,聞人千絕還被朱氏當狗當下人一樣地養著。
堂堂相府的三小姐,或許在外人麵前穿得光彩,一回到後院,從裏到外都會被扒個幹淨,連下人的飯菜都吃不著。
更別提零食糖果之類的東西了。
印象裏,有原主清清楚楚的記憶,朱氏讓聞人千絕送點心糖果給聞人雪汐,她偏偏有個小毛病,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。
點心是一口一口地吃了。
末了沾沾嘴角,走出去將糖果踩在泥裏,回眸對聞人千絕笑道:“想吃這個?做夢!”
怕朱氏逮到這些散碎東西,聞人千絕跪下去收拾,聞人雪汐招呼了狗過來,然後故作驚訝地喊:“三妹快起來,怎麽跟狗搶東西吃?”
那一刻眾人鄙夷的眼神,深深地印在了聞人千絕的腦海裏。
“姐姐……你在說什麽啊?”女童的嗓子已經哭啞了,愣愣地看著她。
知道聞人雪汐是打定主意,堅決不肯透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了。聞人千絕反倒一笑,十分利落地走到了聞人雪汐的麵前。
手腕一轉,一柄匕首出現在了她的手中。
刀尖瑩然如雪,吹發即斷!
“聞人雪汐,是你承認自己的身份呢?還是我逼你承認呢?”聞人千絕的眸子很淡,並不冷,卻是毫無感情的。
她手中的刀尖,一分分地逼近了女童玉雪可愛的麵龐。
女童似乎已經嚇呆了,眼睛裏含著淚花,都不會往下掉。愣愣地看著聞人千絕。
刀尖抵上了女童的麵頰,隻要稍微一用力,立刻會破相見血!
聞人雪汐還在裝……
她在賭。
賭聞人千絕會以為自己認錯了人,不下手!
挺過了這一關!她就會從嫌疑裏完全被摘除了!
聞人千絕很平淡的麵容上,忽然露出了笑意,邪肆萬千,眸子冷若寒霜:“聞人雪汐,你當真以為我不敢?”
她的狠,聞人雪汐沒見識過!
手腕就那麽輕易地往前一鬆……
“停手!”
冷漠的嗓音帶著萬鈞的力量,猛然響起的時候,凜然的味道鋪天蓋地,玄色的身影如九天帝王降臨……
可,已經晚了。
聞人千絕的匕首送了過去,在粉白的女童麵頰上,狠狠地劃下了一道傷疤。鮮血順著麵頰流下來,看起來殘忍無比。
滴答……
一滴血落在地上……
與此同時!圍繞在聞人千絕和聞人雪汐的周圍,燃燒起了猛烈的大火,一環火圈,將兩個人圍繞在其中。
女童的神色驀然變了,冷酷,陰鷙。
她的臉上,紅色的曼陀羅似乎受了血的召喚,變得更加瘋狂,竟然順著她的臉頰破土而出,然後瘋狂生長。
女童冷冷地抬手,抹掉了臉上的血,放在舌尖舔舐了一下:“聞人千絕,你真的以為,我就那點能耐了?”
隨後,她的身體猛然生長,變成了聞人雪汐原本的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