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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……
無咎走出雅間,樓道內已是混亂一片。
寶鋒四兄弟雖然粗俗,或也寒酸,而打起架來,霎時間變得生龍活虎。且一個個下手極狠,當真是拳拳見肉而招招見血。
倉衛倚仗著地主之利,且人多勢眾,再加上酒勁頂著,也是異常的凶悍。他的同伴以及雲霄樓的那幫子壯漢,更是不甘示弱而奮勇爭先。
無咎看著手中的銅酒樽,隨手扔了出去,“哢嚓”洞穿牆壁,相鄰的天字號雅間內頓時傳來一陣驚呼。他咧嘴嘿嘿一樂,抓起袍子披在肩上。
樓道回廊本來不寬,此時已被二十多人給擠得水泄不通。而人多的一方堵著退路寸步不讓,拳腳亂飛。四兄弟則是並肩猛撲,你來我往。
當然還有一個老道,撒手扔出矮幾,一邊左右躲閃,一邊大聲示意:“灌耳門、封雙眼,踹肚子、掏軟肋……踢他、踢他……哎呀,揍他、揍他……”
寶鋒一拳砸倒對手,肚子上便挨了一腳。他悶哼一聲,順勢抱住又一個對手,而尚未抬肘重擊,一根木棍落下,卻被刀旗揮臂擋住,誰料半截矮幾隨後而至。馬戰鐵看得清楚,吼叫著撲了過去。呂三趁機奪下木棍,“劈裏啪啦”一陣橫掃。而幾根鐵尺趁亂砸來,頓時險象環生。
祁散人見四人要吃虧,急忙大喊:“呂三攻左,馬戰鐵攻右,刀旗、寶鋒攻取中路……”他指指點點,大袖揮舞,像是運籌帷幄、排兵布陣,卻在幹著不為人知的小勾當。
與之瞬間,幾根來勢凶狠的鐵尺悉數落空。
寶鋒四人趁勢搶攻,逼得倉衛一方連連後退。而倉衛站在人群中大呼小叫,繼續召集人手前來助拳。
祁散人卻是興致勃勃,搖頭感歎:“許久不曾這般打架,真是一個痛快……”他忽而想起什麽,回頭道:“混戰正酣,緣何主將遲遲不前?”
這老道是唯恐天下不亂!
無咎見事已至此,且難以善了,唯恐寶鋒四人吃虧,恰好途經又一雅間的門口,他伸手抓住“門扇”喀嚓一聲扯了下來,就勢扔了出去,頓時砸倒數人。
祁散人連聲叫好:“破陣營威武,公孫將軍威武……”
我公孫無咎的名聲,算是毀在老道的一張臭嘴裏!
無咎再次扯下門扇往前砸去,惹來雅間內的紅男綠女又一陣尖叫。
寶鋒四人得到相助,更加的悍不可擋。
不消片刻,一行六人衝到了樓梯回廊。
而此處聚集了三四十個壯漢,各自揮舞著棍棒瘋狂圍攻。尤其是為首的倉衛,手裏竟然拿著一把利劍,他酒意醒了七八分,兩眼閃動著凶光,在人群中發號施令:“照死了打,出了人命我擔著……”
祁散人抓起身旁高幾上的花瓶扔進人窩,“啪”的一聲瓷片飛濺。隨即紮腳的、破腿的、滑倒的,慘嚎聲一片。他左右跳著,伸手一指:“猛虎下山,殺——”
老兄弟四個不敢戀戰,轉而往下衝去。怎奈對方人數太多,依然去路被堵。呂三大吼一聲跳起來,橫著身子便砸向人群。寶鋒與馬戰鐵、刀旗就近搶得高幾、花瓶、木棍一陣猛衝猛打,竟是在重圍中撕開一條去路。而呂三“砰砰”兩拳砸翻兩個漢子,跳起來便帶頭往下跑去。餘下的仨兄弟,以及祈老道、無咎緊隨其後。
倉衛見對手逃脫在即,又氣又恨,擠過人群,揮起手中的利劍便衝著一個背影劈了過去。
人多不占便宜,動拳頭又吃虧,棍棒、鐵尺也沒了用處,這位惱怒之下竟然動起了兵器,便是俗話說的輸急眼了!
無咎披著袍子,在混亂的人群中左右搖晃,卻又恰好躲過一次又一次的拳頭棍棒,而但凡擋路不退者,隨即便被他肩頭輕輕一碰撞飛出去。忽而察覺身後有人偷襲,他頭也不回,腳下加快,瞬間越過祁散人。
而倉衛一劍劈空,緊接著又是一劍。他才不管對手是誰,劈中一個算一個。
祈老道被人暗中當成盾牌,好像渾然不知,卻突然腳下踉蹌,竟是將掉在地上的一根木棍給踩得翹起,“砰”的擊中了倉衛的一條腿。他卻是一驚一乍,手舞足蹈:“哎呀……我老人家危矣……”
倉衛收腳不住,人往前竄。
寶鋒聞聲回頭,猛地揮出一拳。
倉衛隻覺得眼前黑影閃動,“咣當”一下,金星亂冒,眼淚伴隨著鼻涕、熱血奔湧。他吃禁不住,慘哼一聲,“撲通”栽倒在地,隨即一隻腳掌踩在背上,還有喊聲響起:“本道斷後,殺出雲霄樓!”
寶鋒四人趁勢衝出重圍,順著回廊階梯往下跑去。
無咎跟著跑了幾步,回頭張望。
隻見祁散人被一大群人追著,眼看著就要遭殃,而他卻是順手扯下幾個燈籠摜在地上,還不忘大聲呼喊:“走水啦……”
燈籠落地即燃,躥起的火光擋住了追趕的人群。
而老道則是借機就走,擦肩而過,似乎眼光一眨,神色中頗為得意。
……
大雪依然未停,紛亂的雪花茫茫如舊。
遠近的街道、房屋早已成了一片雪白。雲霄樓門前道旁的車馬、以及燈籠上,都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。遠近朦朧,四方寧靜。
恰於此時,一聲慘叫響起。
隻見一位知客模樣的男子被撞翻在雲霄樓的大門前,卻是沒了昨晚的威風,嚇得隻顧抱頭而不知所措。隨即六道人影衝了出來,一個個跳下台階跑向街道。
祁散人的兩腳在雪地裏濺起團團雪花,猶自雙袖揮舞而欲癲欲狂:“噫乎好大雪,雲霄路斷絕,酒醉逍遙去,何處不風月!”
呂三腳下打滑撲倒在地,忙又躥將起來,頓時成了雪人,忍不住哇哇大叫。寶鋒、馬戰鐵與刀旗同樣在雪地裏踢踏著,旋轉著,張狂著,宣泄著。這四位老兄弟今夜不僅酒足飯飽,還酣暢淋漓打了一場架,真是難得的一場痛快,陣陣的大笑聲在雪花中回蕩不絕。
無咎隨後踏上街道,一身猩紅的袍子在飛雪中飄揚。
他看著盡情撒野的五位同伴,不由得嘴角含笑,恰見雲霄樓內有人追了出來,他收斂靈力抬腳往前,卻也一步丈餘遠,大聲招呼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……”
酒也喝了,架也打了,便是雲霄樓都給砸了,跑吧!
祁散人尚在飛雪中舞蹈,身影悠悠一頓,忽而一手撫須、一手劍指前方,凜然道:“曲終人散酒盡酣,寶劍歸鞘踏雪還。諸位好漢不必相送,本道走也!”他架勢倒也飄飄欲仙,卻是匆匆忙忙帶頭便跑。
而無咎則是帶著寶鋒四人隨後撒腳狂奔,一路之上笑聲不斷。
當一行六人返回公孫府,天近拂曉。
叫開院門,寶鋒四人留在前院。而老呂則是與呂三交代幾句,便幫著眾人整理行囊。依著祈老道的話來說,大鬧了雲霄樓,定然要得罪倉衛背後的王族,如今都城是待不下去了,不如早早的溜之大吉!
無咎回到後院,將盔甲等物收入夔骨指環。
當他簡單收拾之後,獨自站在院內環顧四周。
厚厚的白雪覆蓋著整個院落,也仿若掩去了曾經的荒蕪與破敗。卻落寞深了,寂靜濃了,獨對這方蒼白,愈發叫人無所適從。大樹下的秋千隻剩下一根繩索,孤零零維係著光陰的羈絆。而飄雪紛飛,天地清寒。依稀仿佛,紅塵漸遠……
“嗬嗬!莫非還戀戀不舍?”
祁散人背著小包裹走出屋子,依然還是興致衝衝的模樣。
“根本無從離去,又何來不舍之說?”
無咎收斂心緒,隨聲奉還了一句。
“休得磨磨蹭蹭,趁早出城要緊,若等麻煩上門,必然叫人頭疼啊!”
祁散人好像是無心爭執,連連擺手催促。
“老道,你昨夜裝瘋賣傻好不快活!”
無咎忍了一宿,終於等到算賬的時候,他擋住祁散人的去路,繼續不依不饒:“從實招來,你是不是在成心坑我?”
祁散人隻得停下腳步,無奈道:“老朽不過是隨你曆練紅塵罷了,怎能胡亂猜疑呢?況且飲酒打架頗為有趣,難道不是嗎?”
他又成了原來那個忠厚的老者,連聲反問之後,又語重心長道:“不管你是要行軍打仗,還是要報仇雪恨,老朽都雙手讚成,並情願陪伴左右。或為神劍之故,而讓你不負天緣才是初衷。老朽絕無半分私心雜念,天地可鑒!”
不怕老道裝傻,就怕老道假正經。
無咎皺著眉頭閃開一步,忍不住問道:“你說你許久不曾打架,許久又是多久?”
他很想知道祁散人的歲數,以及對方的真實性情與喜好,等等。
祁散人背著包裹,手撫胡須沉吟道:“哎呀,老朽記不得了,容我算上一算……”他說著伸出右手,一五一十掐算起來。
無咎兩眼一翻,轉身便走。
寶鋒與刀旗、馬戰鐵三人,已將坐騎收拾妥當並牽到院門外等候。
老呂則是在借機管教著兒子,逼得呂三抓耳撓腮。他見無咎走來,洪亮笑道:“哈哈,祝公子早日凱旋!”
“老呂,這個破家就托付給你了!”
無咎也不客套,交代一聲,摟著呂三走出了院門,信手接過韁繩,隨同眾人飛身上馬。
祁散人適時現身,嚷嚷道:“本道的坐騎何在?”
老呂站在門前相送,好心分說道:“此處隻有五匹馬,並無祁先生的坐騎。”
無咎伸手輕拍,棗紅馬四蹄騰空躥了出去。其去勢如飛,身後的猩紅戰袍“呼啦啦”漫卷。他頭也不回,揚聲笑道:“縱馬逍遙去,何處不風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