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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鄭戒將他的婆娘,或是他的道侶領走了。
所幸他除了瞪瞪眼珠子,倒也沒有什麽不妥的舉動。
而無咎卻是害怕了,再無閑逛的興致,幹脆躲在房內、插上門閂,嚴陣以待的架勢。哪怕躺在榻上,他的兩眼也是半睜半閉,唯恐再出意外,以免到時候自討苦吃。天大的事兒,都無妨,而瓜李之嫌,最窩囊!
試想,若是鄭戒對外聲稱有人勾引他的道侶,又該怎樣?
此地不比向夏穀的小山村,一走了之再無糾葛。客棧內住的均為修士,若是傳揚出去,惹起群情激奮,真的要丟死了人。哪怕口才再好,也無從分辨。再不敢大意,小心為妙!
唉,或許都是相貌惹的禍,而自己的模樣本來就不差,且隨著修為的提升,愈發清秀呢……
無咎從榻上慢慢坐起,看著窗外的夜色,又側耳聽了聽四周的動靜,套上靴子雙腳下地。
常年出門在外的修士,多半隨身帶有陣法,或簡或繁,至少可以封禁客房而以防不虞。而他無咎丟失了五符陣之後,又不懂得禁製之法,隻能憑借一道形同虛設的門閂擋住門戶,聊勝於吧。於是每日睡覺的時候,總有無數道神識掃來掃去而不勝其煩。不過,他雖然隱匿修為,而六感俱在,但有風吹草動,還是一清二楚。
無咎將上下收拾清爽,開門走了出去。
一度熱鬧的客棧,突然變得空空蕩蕩。店堂內也是冷冷清清,隻有掌櫃在忙著關門。
“諸位仙長早已動身趕往嶽府,天明回轉。公孫先生,何故遲遲……”
“眼下戌時而已,不急、不急……”
無咎與掌櫃的寒暄兩句,抬腳到了門外,身後“咣當”一聲,厚重的門扇已被關閉。他也不在意,順著街道踱步往前。
一輪晚月掛在天邊,幾點星辰微微閃爍,穿行在靜謐的夜色之中,隻覺得涼風撲麵而別有一番情趣。
無咎甩開大袖,步履輕盈。不經意間,抬腳丈餘遠,宛若乘風滑行,卻又不顯山不露水,隻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在朦朧的月光下悄然而去。
須臾,前方一大片的人影攢動。
無咎放緩腳步,慢慢湊了過去。
千丈遠外,便是嶽家所在的那座百丈青山。遠遠看去,燈火點點,彷如群星拱衛,肅穆中透著幾分的神秘。
千丈之隔的界碑之前,則是聚集著不下兩百多位男女老少,或是三五成群,或是竊竊私語,且修為不一,神識各異,場麵稍顯混亂。其中不乏羽士的高手,便是沒有修為的也有好幾位,而築基的前輩人物,卻沒有發現一個。而一個偏僻的石頭城中,竟然聚集著如此眾多的修士?
無咎暗暗訝然,不由得對於嶽家的血瓊花又多出幾分好奇。
又過了片刻,許是亥時已近,有人揚聲喝道:“諸位道友亮出玉牌以供查驗,身份不明者嚴禁上山!”
人群晃動,一個個高舉玉牌。
無咎也摸出那塊入城的玉牌拿在手中,跟著慢慢往前。
在界碑前,站著兩個中年的男子,應該是嶽家的子弟,分別為羽士六七層的高手,逐一審視著走到麵前的修士,並輕輕擺手示意放行。
“你,站住——”
“你、你,還有你,都給我站住——”
少頃,有兩小、一中、一老四位男子被擋住了去路,急忙苦苦哀求,隻道是仰慕仙道而執著不悔。
“少家主有令:沒有修為者,一律不得上山。四位休得囉嗦,滾——”
嶽家子弟根本不講情麵,揮手驅趕。
那四人不敢爭辯,各自黯然離去。在場的修士冷眼旁觀,人群中響起一陣不屑的笑聲。
“公孫,你來此作甚?速速離去,莫討無趣!”
一個挺著肚子的壯漢有所察覺,禁不住轉過身來。
無咎嘴角一咧,裝聾作啞。
近前的十餘位修士,均來自於青山客棧,見到熟悉的公孫先生現身,各自微笑不語。其中的一個女子回頭一瞥,蒼白的臉色還是那麽的嚇人。
“要想活命,遠離那個賤人!”
出聲告誡的壯漢,自然便是鄭戒。而他突然改作傳音丟下一句話,瞪了瞪眼,轉而挺著肚子繼續往前。
“你……”
便於此時,無咎走到了那兩個嶽家子弟的身前。其中一人抬起手臂,便要阻攔。他舉起玉牌晃動,兩眼中寒光一閃。對方神色微怔,禁不住放下了手臂。他趁勢大搖大擺而去,高高昂起了下巴。
那十幾個來自於青山客棧的修士還想等著看笑話,卻見某人器宇軒昂擦肩而過。眾人不明就裏,一個個詫異不已。
而兩個嶽家子弟也在麵麵相覷,並相互傳音——
“他沒有修為,緣何放他上山?”
“他傳音說,他為了躲避仇家,而不得不隱藏修為,請我通融一二!”
“哦,以丹藥之功隱匿修為,並不稀奇。他既然懂得神識傳音,想必修為在身……”
“豈止修為在身,他的神識比起你我還要強大……”
“那又如何,還能高過少家主不成?”
“……”
一炷香的時辰之後,大群的修士來到了山腳下。
山腳下為一條數丈寬、十餘裏長的溪水所環繞,有月光與燈火倒映而粼粼閃爍,還有一架白玉拱橋橫跨而過。
眾人越過了拱橋,魚貫穿行在一條蹣跚的石梯上。途中時而蜿蜒陡峭,時而曲徑通幽,時而飛瀑湍急,時而棧橋飛渡,隻道是人在山中不知處,清風徐徐漸登高。
修士們不敢放肆,一個個老老實實循道而行。
須臾,眼前豁然開朗。
不知不覺,到了山頂。
隻見一塊千丈方圓的巨大山坪出現在麵前,四周樓台雅致樹木掩映,白玉石欄環繞,數十盞燈籠高懸。隨著一陣山風掠過,樹枝搖搖,燈光晃晃,恰是與天上那安謐如初的彎月相映成趣而動靜相宜,頓然給人一種置身於瓊樓玉宇的恍惚。而順著鼻端的一縷淡淡的異香看去,在山頂的西側,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四角石亭,亭中隱約一株過人高的異木,枝葉碧翠,煞是不凡。而亭前的坍台之上,則是靜靜站立著十餘道人影。
“公孫,你竟然真的混上山來,有何門道,能否分說一二?”
當眾人相繼抵達山頂,頓時大開眼界,忍不住東張西望,一個個讚歎不絕。而其中一位挺著肚子的壯漢還是疑惑難耐,借機靠近傳音詢問。
無咎循聲看向鄭戒,才想吹噓兩句,而眼光落在他那個道侶的蒼白的麵孔上,急忙聳聳肩頭轉身躲開。
哼,即便是戒備森嚴的仙門,我都能混進混出,更莫說這小小的石頭城。不過,那兩口子頗為古怪,少惹為妙。
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,漸漸走到了山頂的圍欄邊上,這才悄悄扭頭張望,又禁不住暗暗無奈。
來時的路上,已將兩百多個修士一一打量,而無論男女老少,沒有一張麵孔與祁散人相仿。或許是一廂情願了,竟然自以為是地打起了字謎。可惡的老道,真的高看他了,他除了招搖撞騙,哪裏懂得什麽藏尾詩。而“始州嶽相,青城重逢”,難道僅僅是個巧合……
“諸位同道!我嶽玄再次恭候多時了——”
“拜見嶽城主、拜見嶽前輩——”
隨著清朗的話語聲,石亭前的坍台之上有位中年人拱起雙手。他身著青衫,頭挽道髻,三綹黑須,相貌堂堂,雖舉止謙和,而整個人卻透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。初來乍到的大群修士紛紛還禮,山頂之上一陣喧鬧。
那便是嶽家的少城主,嶽玄?
從他身上所散出的威勢看來,他應該是位築基的道人,有著五、六層的境界。在他的身後兩側,則站著一排中年或是年輕的男子,均為羽士高手。其中還有一位女子,倒不陌生,正是日前差點撞到的那個丫頭,不知在嶽家又是何等身份。
無咎遠遠躲在人群之後,抄著雙手默默張望。山頂上又是燈籠,又是月光,仿若白晝,遠近清清楚楚。
隻見嶽玄兩手虛按,四周頓然一靜。他淡然一笑,拈須道:“適逢小女築基,又當血瓊花三十年一綻放,可謂天緣湊巧,實乃我嶽家一大幸事。故而,我嶽家將以血瓊花釀成玉液與諸位分享。慶賀之餘,更為回饋諸位同道對我石頭城的拳拳之情!”他說到此處,揮手示意。
一個水紅的身影款款往前,清脆出聲:“本人嶽瓊,多謝諸位的捧場……”
那自稱嶽瓊的女子話音未落,收斂的威勢沛然而出,霎時裙袖飄動而神采飛揚,分明一個築基高手的風範!
在場的眾多修士欽羨不已,頓時間附和聲、恭維聲響成一片。
無咎微微瞠目,難以置信。
那女子不僅是城主之女,還是一位真正的築基高手,怪不得她吹噓她家的丹藥之功,想必是借助丹藥隱匿了修為。嗯,當真是看走了眼!
嶽玄待四周稍靜,繼續說道:“亥時已至,血瓊花即將綻放。或有異外,尚須諸位護法!”
隨其掐動法訣抬手一指,整個山頂的四周頓時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芒,啟動陣法的同時,他身後的石亭同樣有光芒閃爍,卻是打開了禁製。與之瞬間,亭中的那株綠樹倍加嬌豔。繼而陣陣異香彌漫四方,濃烈的令人窒息。
坍台之上的十餘位嶽家子弟,竟是各自飛劍在手而神情戒備。在場的眾多修士則是閉息凝神,一個個翹首以待。
無咎抬手在鼻端扇了扇,而異香依然驅之不散。他搖了搖頭,很是不以為然。不過是一株樹花在半夜綻放而已,真是好大的陣仗。
而嶽玄接下來的話,卻是出乎所料,隻聽對方說道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