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上的酒菜都已經備齊,黃銅火鍋煮得滾沸,羊肉的香氣一陣陣飄起,上官鵬和南宮奕相對而坐。
上官鵬抬手替南宮奕斟了一杯酒,道:“舍妹頑皮,讓世子受驚了,我在這裏替她陪個不是。”
南宮奕端起酒杯笑了笑,“王爺言重了,我並沒有怪罪公主的意思。”
上官鵬笑歎道:“我父皇隻此一女,平日對她嬌縱太過,倒讓世子見笑了。”
南宮奕道:“我倒是覺得公主明朗率真,赤子之心極為難得。”
上官鵬聽他言語之間,對莞凝竟是不無欣賞之色,不知他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,笑了笑,並不接話,而是話鋒一轉,問道:“不知世子此次來到離國,所為何事?”
南宮奕笑了笑,道:“實不相瞞,我此次來到離國,是為了兩件事。”
上官鵬微笑道:“願聞其詳。”
南宮奕道:“這第一件事情,是來求親的。”
上官鵬微微一怔:“求親?”
南宮奕鄭重道:“不錯,我想求娶莞凝公主。”
上官鵬眉頭輕皺,不置可否,又問道:“那第二件事情呢?”
南宮奕道:“至於第二件事情……”
他看著上官鵬,壓低了聲音道:“我們在陳國已經聽說了離國發生的事情,我父王與貴國先皇乃是八拜之交,先皇被奸人所害,父王甚是憤慨,父王與我,都願助貴國一臂之力,鏟除內奸。”
聽聞此言,上官鵬身子一震,不由得抬起頭來,目光如炬的看著南宮奕。
南宮奕氣定神閑的迎視著他。
上官鵬的臉上轉瞬恢複了正常,他收斂了眼神,淡淡道:“世子言重了,我父皇是中風病逝,哪裏談得上報仇二字?”
聽了他的話,南宮奕連連冷笑三聲。
上官鵬皺起眉頭看著他,“你笑什麽?”
南宮奕道:“我笑王爺放著這血海深仇不報,卻在這裏自欺欺人。”
上官鵬沉默了許久,才淡淡道:“看來我們離國的事情,世子清楚得很啊!”
南宮奕道:“也許我的話說得有些不中聽,但是請王爺相信,我並無惡意。”
上官鵬端著酒杯,不卑不亢地道:“茲事體大,這些畢竟是我們自己的事情,我皇兄可能不願讓外人插手。”
南宮奕笑了笑,道:“王爺的顧慮我很清楚,現在局勢瞬息萬變,還望王爺盡早告知貴國陛下,早做決斷,以免失了先機。”
上官鵬歎了口氣,說:“世子既然是有備而來,我也不跟你多說,離國眼下的情形,世子你應該是心中有數的。”
宣滄王雖不握兵權,但是碧血閣的勢力已經滲透到離國上下各處,如果不是知己知彼,一時想要鏟除皇叔的勢力,又談何容易。
南宮奕執壺為上官鵬斟酒,眉宇間傲氣隱現,隻見一片翩然自若:“其實王爺何必多慮,宣滄王雖然暗中掌握重兵,可是他名不正、言不順,如果他敢犯上作亂,不論朝野、內外,自然會施以援手,便是父王與我,也願出綿薄之力。”
上官鵬不動聲色地道:“陳王的高情厚誼,本王甚是感激。隻是這件事牽涉甚廣,必須從長計議。”
南宮奕聽他這樣說,也不著急,隻說道:“宣滄王的狼子野心,王爺比我更為清楚。你們難道真要將這大好河山拱手送給他麽?”
上官鵬注視著火鍋裏升騰起來的白色汽水,笑了一聲,說:“我不過是個閑散王爺,手中並無實權,哪裏能答允你什麽。”
南宮奕道:“王爺太過謙了,隻要王爺一句話,陳國十萬子弟兵,皆願為王爺效力。”
上官鵬淡淡道:“世子的心意我心領了,但是我們怎好欠世子如此大的人情?”
南宮奕笑道:“王爺這樣說就太見外了,倘若我能求娶到莞凝公主,我就應該稱呼你一聲三哥了,既然是一家人,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麽?”
上官鵬沉吟半晌,忽然問道:“世子遠道而來,難道隻有求娶公主這一個心願嗎?”
南宮奕微微一怔,隨即笑道,“王爺真是快人快語,好,既然如此,我就直說了吧,其實我此次前來,除了求親之外,還有一件事,想要王爺幫忙。”
“什麽?”
南宮奕看著他,一字一字的說道:“希望王爺能夠說服貴國皇帝陛下,讓我們從離國借道去攻打西楚。”
原來陳國和西楚屢次因邊境上的事情發生摩擦,陳王早有和西楚一決勝負的決心,而離國和西楚相鄰,陳國想要攻打西楚,如果能從離國境內借道,便能達到奇兵突襲,事半功倍的效果,這次南宮奕來離國的真實目的,就是為了借道一事而來。
上官鵬搖了搖頭:“這件事關係重大,就算我同意,隻怕我皇兄那裏也無法通過。”
南宮奕道:“借路調兵,那是因為想要對付西楚的宇文覺,我以自家父子的名譽擔保,絕對對離國秋毫無犯。王爺還有什麽好顧慮的呢?難道是擔心我們父子說話不算話嗎?”
上官鵬道:“陳王乃是當世的英雄,一言九鼎,這點我是肯定信得過的。但是如果讓陳軍過境,隻怕大軍未動,皇兄和我就先背了一個賣國求榮的萬世罵名。到時候宣滄王更是師出有名了。”
南宮奕卻不以為然地道:“這個好說,我父王已經想好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對策,以堵天下悠悠之口。”
上官鵬眉峰一動,道:“請講。”
南宮奕微笑道:“如果能夠求娶到公主,我願陪伴公主在離國住上一段時間,到時候,貴國的皇帝陛下對於借道一事,應該放心了吧?”
上官鵬手握酒杯,沉吟不語,南宮奕身為陳王獨子,竟是自願留在離國為質子,以此來表明他的誠意,這件事情,無論從哪方麵看,都是對離國有利,隻是莞凝那裏……
上官鵬放下酒杯,抬頭看著南宮奕,沉聲道:“這件事情,其實,我和皇兄答應了是不算數的,重要的是莞凝的態度。”
南宮奕眼睛一亮,說道:“多謝王爺提醒,我知道應該怎麽做了。”
……
回宮的馬車上,碧華和莞凝相對而坐。
碧華看著莞凝,輕輕搖頭:“你呀你,今天差點闖下了大禍,你知不知道?”
莞凝明眸含淚:“人家就是想知道,在薛懷恩的心裏,究竟有沒有我的位置嘛!”
碧華道:“你誰不好惹,偏偏去惹陳國的世子,萬一薛懷恩護不住你,又或者你三哥今日不在,你有沒有想過後果?”
莞凝低聲道:“好姐姐,我錯了,以後再也不敢了。”
碧華正色道:“公主乃是萬金之軀,以後不可再作此驚人之舉了。”
莞凝輕輕點頭,想了想,又不甘心地道:“還不是薛懷恩,如果不是他今天氣我,我怎麽會這樣!”
碧華掀開簾子,看了外麵駕車的魁梧身影一眼,複又放下車簾,低聲問道:“他今天怎麽惹你生氣了?”
莞凝恨恨地道:“我叫他坐下來陪我喝酒,他偏偏站在門口,說是既然是做護衛,就得有護衛的樣子,死活不肯進門一步,好像我是一隻老虎,能把他給吃了一樣,差點沒把我給活活氣死!”
碧華看著她氣得發白的小臉,忽然忍不住笑了。
莞凝一怔:“姐姐笑什麽?”
碧華笑道:“公主現在的樣子,就像是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孩子。”
莞凝卻幽幽歎了口氣,雙手托腮,看著窗外,喃喃道:“也許是吧,我是父皇惟一的女兒,從小到大,父皇和母後都寵著我,我的幾個哥哥也都讓著我,我從來沒有想過,原來自己也會有被人拒絕的這一天。”
全世界都給了她青眼,而惟獨最在意的那個人,卻給了她白眼。
碧華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,低聲道:“莞凝,你有沒有認真想過,你到底是真的喜歡薛懷恩這個人,還是隻是因為他一再拒絕你,所以才想要征服他呢?”
莞凝迷茫的搖搖頭,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看著碧華,忽然問道:“姐姐,你說,能夠被他喜歡的女子,會是什麽樣子的呢?”
碧華一呆,低聲道:“莞凝,姐姐奉勸你一句吧。”
“什麽?”
“不用為了討好別人而改變自己,也許在真正喜歡你的人眼裏,你就是世上最可愛的女子。”
莞凝抬起頭來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她:“真的嗎?”
碧華重重點頭:“真的。”
……
離國疆土廣大,幅員遼闊,與鄰域各國往來頻繁,尤其與南方的陳國往來最為密切。
明曜元年冬,陳國世子南宮奕率王族子弟一行三十餘人進入離國。乃是帝都一大盛事。
帝都每年歲末都有盛大的馬毬大賽,參賽者分為幾組,有軍中將士,也有世家子弟,場麵非常壯觀,今年更是因陳國王族的來訪格外熱鬧。
當日巳時,致遠殿外的馬毬場上早已立起兩個金繪彩雕毬門,毬場四周,皆立有黑色的金邊繡旗,迎風招展,每隔十步亦有明甲的禦林軍護立。
四角高台皆陳有紅漆大鼓,數名身著白衣,腰紮紅綢的鼓手手執大槌侍立,馬毬場中的氣氛喧天動地,熱烈非常。
皇帝與宮中嬪妃、女眷以及陳國使臣於南麵主台觀戰,東西兩側宴列三公九卿、宗族子弟。而陳國亦派了一支十人的紅衣馬毬隊下場較量。
太後因身體不適,沒有出席馬毬大賽,莞凝和碧華得了太後的懿旨,代她出席,陪坐在主台上。
比賽尚未正式開始,隻聽內侍一聲迭一聲的向內通傳道:“謹敏郡主到”。
座中的一眾女子姍姍起立大半,依禮起迎。紛亂的襝衽行禮中,謹敏郡主已經緩緩步入主台。她看到碧華,揚起唇角對碧華一笑,碧華也對她點頭示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