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華急匆匆的出了藥圃,來到天心閣,忽然聽到裏麵傳來的說話聲。
“懷恩,趕緊去收拾行李,隨我出穀一趟!”
“師父,我們要到哪裏去?”
“剛剛收到你大師兄的飛鴿傳書,靜心師太出事了!”
仿佛一個晴天霹靂,碧華僵在了那裏。
她的手顫抖著,推開天心閣的門,麵色慘白的看著師父和薛懷恩,問道:“師父,外麵發生了什麽事?”
風無涯看著她,低聲道:“元楓剛剛送信來說,靜心師太和永寧王在永寧一起離奇失蹤了!”
碧華的身子晃了晃,她覺得自己已快到了崩潰的邊緣。
她臉色蒼白,滿頭冷汗,胸口急促地起伏著。
風無涯和薛懷恩沉默地看著她。
碧華吃力的扶著牆壁,穩住自己的身子,顫聲道:“他們、他們失蹤了?”
風無涯麵色凝重的點點頭。
碧華的嘴唇幾乎快要咬出血來。
她又問了一句:“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?”
“三天前。”薛懷恩沉聲道。
以上官鵬的身份,他不可能自己出走,任何外出必會事先說明,更何況還帶著一個病弱的師太,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。
他失蹤了,隻有一種可能,那便是他被人劫持了。
碧華又看著薛懷恩,眼中滿含期待:“薛大哥,你們現在要出山嗎?”
薛懷恩重重點頭:“是。你放心,我一定幫你把他們找回來!”
碧華忽然道:“我要去!”
薛懷恩怔住了。
碧華又道:“你們放心,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自己,決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!”
薛懷恩看看風無涯,風無涯看著碧華神色凝重地道:“要去也可以,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碧華連連點頭,“師父您說!”
風無涯道:“現在永寧的形勢很複雜,也很危險,出去之後,不管麵對什麽樣的狀況,你都得給我堅強起來,不準衝動,不準亂來,我叫你怎麽做,你就得怎麽做。這個條件,你能答應嗎?”
碧華咬咬唇:“沒問題!”
風無涯看著她,輕輕歎了口氣:“那就趕緊去換一身衣服吧!”
“是!”
……
碧華回到自己的房間,換了一套男裝,又打開梳妝台的抽屜,找出那張人皮麵具,重新戴在了臉上,再簡單的收拾了一些行李,挽起包袱就出了門。
她剛剛打開門,就看到辰傑站在她的門口。
辰傑小聲問道:“姐姐,你要出門了是嗎?”
看著辰傑烏黑的眼睛,碧華的心頭一顫,她低聲道:“是。”
辰傑嚷道:“我也要去!”
碧華歎了口氣,伸手摸摸辰傑的頭,對他道:“辰傑,姐姐這次要去的地方很危險,所以不能帶你一起去。”
辰傑含淚道:“你們都走了,那我怎麽辦?”
碧華愣了愣,說道:“我給你娘寫一封信,讓她過幾天來藥師穀接你,你去和她住幾天好不好?”
“我娘?”辰傑愣愣的看著薛懷恩:“我娘不是死了麽?”
碧華耐心的解釋道:“她是你親娘……”
碧華口中所指的,當然是嬌蕊,現在也隻有把辰傑托付給她,才是最好的選擇了。
辰傑還是不動。
碧華伸手拉過辰傑,蹲下身,對他道:“辰傑,你現在長大了,是不是?”
辰傑用力點頭:“是!”
碧華道:“那姐姐的話你聽不聽?”
辰傑可憐巴巴的道:“我聽,但是姐姐你不要拋下我!”
碧華的心頭一酸,眼淚又落了下來,她柔聲道:“姐姐不會丟下你,隻是姐姐最近很忙,要出門一趟,姐姐要去的地方很遠,那裏帶著小孩子不方便,所以姐姐才會托了一個人來照顧你,你跟她到她家去住幾天,等姐姐忙完之後,再去接你回來,好不好?”
辰傑伸手摸去碧華臉上的淚水,懂事的道:“姐姐你不要哭了,我聽你的就是。”
碧華深吸了一口氣,對他強笑道:“那你去找若溪姐姐玩吧。”
“嗯!”
辰傑答應著,轉身走了。
碧華看著辰傑遠去的身影,輕輕的歎了口氣。
薛懷恩走了過來,看著她,低聲道:“二妹,我要將一樣東西給你。”
他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,放到碧華手裏。
碧華低頭一看,忽然一手捂住了嘴。
那是一管竹簫,碧綠色的簫身,下麵還係著一個紅色的同心如意結。
薛懷恩沉聲道:“上次送你回穀的時候,王爺曾經和我有一個約定,如果三個月之內,他沒有來藥師穀找你,就要我帶著你遠走高飛。”
碧華癡癡地盯著竹簫,眼淚頓時奪眶而出,急雨一般灑了下來。
薛懷恩道:“可是我想,等你冷靜下來之後,你一定會去找他,所以我就問他要了這管簫,今天,是時候物歸原主了。”
碧華緊握著碧簫,哽咽著說:“大哥,多謝你!”
手中的碧簫光滑溫潤,顯然曾經被它的主人精心打磨,握著光滑的簫身,碧華的心卻如被尖冰所刺、鮮血淋漓。
薛懷恩長歎了一口氣:“我們走吧!”
……
地牢之中。
上官鵬緩緩蘇醒過來,隻覺眼皮艱澀沉重似有萬鈞,身上的骨骼亦似散了架一般痛楚難耐。他慢慢閉上眼睛,良久才再睜開,仔細打量著自己所處的環境。
隻見對麵的石壁上懸著一盞半明不亮的油燈,借著微弱的燈光,隱約看出這是一間四麵石壁的正方形房間。
他稍稍一動,寂靜的暗室裏發出嘩啦啦的聲音,他這才發覺自己的身子成‘大’字型懸掛在牆上,手腳都被嵌入牆壁上的鐵鏈鎖著,鐵鏈一直拖連到深嵌入石壁內的四枚巨大鐵圈之中。
上官鵬合上眼簾,回想起那噩夢般的一幕,他明白過來,自己沒有死,而是中了別人的圈套。
他舐舐嘴唇,嘴唇早已焦裂而喉嚨裏無比苦澀,他艱難轉動一下身軀,
感到四肢百骸像經過一場大病,渾身上下提不出一丁點兒的力氣。
忽然,他聽到一陣輕微金屬撞擊聲,片刻後右邊牆壁的一部份已緩緩啟開,那是石室的石門,有兩尺以上的厚度。
兩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。
來的人一個紅衣,一個綠衣,正是上官鵬曾經在萬花樓見過的那兩個神秘女子,花玉奴和她的丫鬟。
花玉奴看著他,輕笑道:“上官鵬,想不到吧,你也會有今天!”
上官鵬平靜的看著她,目光清冽,毫無一絲慌亂。
花玉奴瞅了身邊的丫鬟一眼,丫鬟會意,拎著一桶結了冰的冷水,笑嘻嘻地走到上官鵬麵前,狠狠潑在他的身上!上官鵬任由混著雪塊的冷水當頭澆下,隻是安靜地看著花玉奴,漆黑的眸子裏有種一切都沒有放在心上的漠然。
花玉奴為了這一日等待多時,一直暢想著上官鵬的落魄悲慘,事到臨頭,卻隻覺毫不解恨。看到他漠然的樣子,新仇舊恨都湧上心頭,臉上反而笑得越發歡快,她吩咐道:“去給我找根皮鞭來。”
“是!”丫鬟立即領命而去,片刻送了一根黑黝黝的皮鞭上來。
花玉奴接過丫鬟尋來的皮鞭,笑著吩咐道:“你出去。”
丫鬟退了下去。
上官鵬忽然開口道:“摘下你的麵具吧,不要在我麵前裝了。”
花玉奴微微一怔,她嬌笑著揭下自己臉上戴著的人皮麵具,“既然你已經認出我是誰,我也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。”
麵具下露出的,果然是上官瑾的麵容。
上官瑾嬌笑道:“你怎麽猜到是我的?”
上官鵬怒視著她,“我想來想去,這樣處心積慮的跟我過不去,除了你,也沒有別人了。”
上官瑾冷笑道:“你現在才明白過來,是不是有點太遲了?”
她的神色突然凜寒,眼中的笑意刹那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刃般冷芒,宛似兩股毒蛇的蛇信般閃耀火焰,她咬牙切齒道:“老天有眼,叫你落到了我的手裏,你放心,今天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!”
上官鵬冷冷一笑:“要殺就殺,何必多言?”
“殺了你?”上官瑾嗤之以鼻:“我才不會讓你死得這麽痛快呢!那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!我會慢慢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,我要讓你生不如死!”
上官鵬冷冷看她一眼,索性閉上了眼睛。
上官瑾冷笑道:“你以為你在這裏裝死,我就會饒了你了嗎?”
上官鵬睜開眼睛逼視著她,凜然道:“亂臣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!我不後悔我當初做的事情,如果重來一次,我還是會那樣做,如果你想要我向你求饒,那你就錯了!”
“好!有骨氣!”上官瑾嬌笑道:“你可以不管自己的生死,你也不顧旁人的生死嗎?讓永寧那麽多無辜的百姓因你受累,你又於心何忍?”
上官鵬眼角一跳,立即明白起來:“你做了這麽多壞事,害死這麽多人,隻是為了跟我過不去?你這個瘋子!”
上官瑾看著他,冷笑道:“不錯,我是瘋了,自從被你出賣的那天起,我就已經瘋了,我這輩子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,就是找你複仇!”
上官鵬憤怒的直視著她:“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,你殺了我吧,不要再去害人了!”
“殺你?”上官瑾嬌笑道:“殺你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!我在永寧城下毒,讓你束手無策;我毀掉了你苦心經營的鐵礦,要你在皇帝麵前無法交差;我殺了孫鶴齡再嫁禍給你,讓你心愛的女人離你而去;我還殺了你娘,你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,什麽都做不了!凡是你看重在意的東西,我就一樣一樣的從你手裏奪走,你說,這樣的報複,是不是比殺了你有趣多了呢?”
說完,她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,豔麗的五官也扭曲變形。
一想到上官鵬會因此痛悔煎熬,她的心中便竄過一陣快意。
殺死上官鵬,實在是太過簡單,相反,讓他活著,卻殺死他所在意的人,這才是最佳的複仇方式。
上官瑾曾經聽說過,在西楚有那麽一個部落,其愛恨皆如烈火,對仇人的最佳報複是殺死仇人所有關心的人,親人、愛人、朋友,卻唯獨留下仇人不殺。
這個習俗雖然凶殘野蠻。卻頗合她的胃口。
她要讓上官鵬痛苦自責,她要讓他身心都受到無可救藥的傷害,她要親眼看著上官鵬傷心欲絕,這樣她昔日受到的欺騙利用,這些年來的不甘和怨毒,才能稍稍平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