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華的眼睛裏有悲傷,有痛苦,更有憤恨。
碧華咬牙道:“阿九,乘人之危乃是小人所為。”
宇文錚絲毫不在意,他低頭笑看著指間殷紅如血的花朵,淡淡道:“我從來都沒有說我是君子。”
碧華沉默地站起身,向外行去。
走到門口,她的腳步忽然又停了下來。
他一直微笑。微笑地靜靜站在那裏,微笑地凝視著手中的牡丹花。
她纖弱的背影凝固得如同黑夜。
她的肩頭,在輕輕的顫動著。
一個暗沉、微弱的聲音,像是從死水底下飄出,有著令人窒息的絕望:“我答應你。”
宇文錚臉上的笑意更濃。
他走了幾步,站在碧華麵前:“你再說一遍。”
碧華仰起頭,盯著他:“隻要你把龍血珠給我,我,孫碧華就嫁給你!”
他點頭道,“好,明天一早,我就命人把龍血珠給你送過來!”
碧華咬牙道:“多謝了。”
他將那朵牡丹花簪在碧華的雲鬢之上,柔聲道:“嫁給我有那麽可怕嗎?他能夠給你的,難道我不能給你嗎?”
碧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她深吸了一口氣,又道:“但是我有個條件。”
宇文錚簡短的吐出一個字:“說。”
“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,我把龍血珠送回去,等他的毒解了之後,我會返回西楚,到時候,我們再舉行婚禮。”
“行,沒問題。”
見宇文錚答應得如此痛快,碧華不由得有些發怔:“你不怕我反悔?”
宇文錚懶洋洋地道:“你知道嗎,朕是皇帝,皇帝發起怒來是很可怕的,到時候朕若發兵攻打離國,離國上下血流成河,萬千百姓流離失所,都是因你而起,你和上官鵬能安心嗎?”
碧華全身顫抖著,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。
他了解她,所以知道她的死穴在哪裏,不過是輕輕一句話,就讓她毫無招架之力。
她低聲道:“阿九,你變了。”
宇文錚冷冷看著她,道:“人是會變的,沒有人會一直停留在原地,將來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發現,我並不比他差。”
碧華的眼中泛起淚光:“我從來都沒有認為你比他差,但是,我隻愛過他一個人。”
說完這句話,碧華迅疾轉身,一刻都不想逗留地飄出了宇文錚的視線。
外麵,英娘早已等候在那裏,見到碧華,連忙上前給她行禮。
碧華冷冷道:“給我準備馬車。”
英娘怔了怔,望向她身後的宇文錚,宇文錚點點頭:“送她回她住的地方。”
“是。”
英娘屈膝行了一個禮,帶著碧華出了金碧輝煌的皇宮,皇宮門口,金吾將軍孟波早已等候在那裏,英娘對孟波道:“孟將軍,送這位姑娘回她住的客棧。”
“是。”
孟波並不多問,就安排了一輛金漆馬車,護送著碧華回到她落腳的客棧。
碧華失魂落魄的上了樓,剛剛進了自己的屋子,薛懷恩就迎了上來,問道:“二妹,怎麽樣了?”
碧華抬頭看著他焦灼的麵容,像是見到親人一般,忽然心頭一酸,再也克製不住,撲到他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。
薛懷恩從未見她如此失態,心頭又急又怒,伸手扶著她,問道:“他欺負你了?”
碧華搖搖頭,眼淚流得更凶。
薛懷恩一把抓住了她,吼道:“到底是怎麽回事,你好歹說句話呀,我都快被你急死了!”
碧華閉上眼睛,眼淚靜靜的往下淌:“他要我嫁給他,他才能把龍血珠交給我!”
薛懷恩的身子一震,臉色灰白,他喃喃道:“我早知道,我早就知道會這樣!”
他忽然抬起頭來,抓住碧華的雙肩,目光噴火的注視著她:“你答應他了?”
碧華淒然一笑:“事到如今,難道我還有什麽選擇嗎?”
薛懷恩急道:“難道你忘記了你當初發下的誓言嗎?你……”
碧華斷然道:“我沒忘!”
當初碧華所發下的誓言,縈繞在兩人耳邊:“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在上,今生今世,我孫碧華隻有羅霄鴻一個丈夫!若違此誓,叫我生生世世永墜輪回地獄!”
碧華淒然道:“反正我現在已經在地獄裏了,還能壞得到哪裏去!舍了我,至少能夠換得他的幸福……”
薛懷恩被她臉上的神色震住了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碧華全身顫抖的看著他,低聲道:“大哥,我想求你一件事。”
薛懷恩不解的看著她。
碧華道:“回去之後,不要告訴霄鴻,我是怎麽拿到龍血珠的。”
薛懷恩冷冷一笑:“你以為這樣的事情,能夠瞞得住他嗎?”
薛懷恩的一句話,讓碧華怔住了,是啊,這樣的事情,怎麽可能瞞得過去?
她不敢想,如果上官鵬知道自己用這樣的方法拿到龍血珠之後,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……
她的心裏打了個冷戰,不,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!
薛懷恩低聲勸道:“二妹,不如我們回離國去吧,說不定師父已經找到了新的解毒方法也說不定呢?”
碧華緩緩搖頭:“如果師父有辦法的話,我們就不會來這一趟了,不,我一定要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,既能夠救霄鴻的命,又能夠瞞得住他!”
薛懷恩被碧華臉上決絕的的神色震住了,他長長歎了口氣,低聲道:“可憐的丫頭,為什麽你和他,總是這麽難……”
碧華的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一絲淒然的笑容,“隻要他能夠好好的活著,那麽我所有的付出,就有意義了……”
薛懷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,過了良久,他沉聲道:“說吧,要我怎麽幫你?”
碧華看著他,低聲道:“我記得曾經在師父的醫書上看到過,有一種藥叫做‘洗前塵’,隻要服了這種藥,就能夠把過去所有的記憶,全都忘記得幹幹淨淨。”
薛懷恩不可置信的望著她:“你想給上官鵬吃這種藥?”
碧華輕輕點頭,眼中浮現出夢幻般的柔光:“隻要他能夠忘記我,他就可以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幸福了……”
……
驟雨初歇,隻餘風聲瀟瀟。
偶爾有幾片落葉卷過廊前,整個西京籠罩在一片將明未明的天色之中。
清早,碧華剛剛起床,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。
碧華上前打開門,隻見外麵不知何時肅立著數位身著西楚皇宮服飾的女子,為首之人正是英娘,看到她,英娘已經跪了下來,雙手呈上一個黑色的錦盒,道:“奴婢奉了陛下的命令,特地將龍血珠拿來送給姑娘。”
碧華伸手接過盒子,輕輕打開機關,一顆拇指大小的血色珠子出現在她麵前,那顆珠子在盒子裏放出淡淡的熒光——那徑寸之光,竟刺得碧華不敢直視。
碧華深吸了一口氣,顫聲道:“這就是……龍血珠?”
英娘點點頭:“正是,這是陛下命奴婢一早從承天寺拿來的。”
碧華合上蓋子,對英娘道:“替我謝謝你們陛下,並請轉告他,我馬上就要啟程回國。”
英娘卻道:“陛下怕姑娘一路辛苦,特地命奴婢和孟將軍帶了三十名護衛,護送姑娘回國。”
碧華的唇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,她早就知道,宇文錚不會這樣輕易放過自己。
這時,旁邊的屋子的門也已經打開了,薛懷恩從屋裏走了出來。
他沉著臉,對碧華道:“二妹,我們走。”
碧華點點頭,回屋拿起自己的包袱,將龍血珠細心的放入包袱中,隨即和薛懷恩一起出了客棧。
客棧門口,一輛青篷馬車早已等候在那裏,馬車旁邊,還有三十名黑衣騎士相隨。
為首的黑衣人正是那位帶領碧華進宮的金吾將軍孟波,看到碧華,他連忙親自為她掀開車簾,碧華垂下眸子,登上了馬車。
英娘也隨後上了車,陪著她坐在車內,複又放下了簾子。
薛懷恩暗暗歎了口氣,策馬隨在了馬車旁邊。
一行人離開西京,向離國而來。
碧華心中記掛著上官鵬的安危,一路急行,並無多少休息的時候。車隊一直走了整整一天,直到天色全都黑了下來,碧華才命令車隊停下來休息。
這天晚上,他們隻能在草原上露宿。
暗藍色的天空中,一輪明亮的圓月冉冉升起。
孟波派人在草原上紮了十幾個帳篷,其中最大的一個,當然是給碧華用的。
營地裏生了十幾堆火,那些侍從圍著篝火坐下,一邊吃東西,一邊說說笑笑。
馬車內,英娘對碧華道:“姑娘,我們一起下車去烤烤火,吃點東西吧?”
碧華輕輕點頭,和英娘一起下了馬車,來到一個無人的火堆旁坐下。
篝火上,架著一隻烤得吱吱冒油的全羊,英娘用銀色的小刀割下一塊羊肉,用銀盤裝好,灑上孜然,送到碧華麵前,微笑道:“姑娘,嚐嚐我們西楚的美食吧。”
碧華卻搖搖頭,低聲道:“我吃不下。”
英娘笑了笑,勸慰道:“吃不下也要吃一點,吃飽了明天才有精神趕路啊。”
一旁,薛懷恩走了過來,遞上一個皮囊,對碧華道:“二妹,給你,喝口酒暖暖身子。”
碧華伸手接過皮囊,看著薛懷恩道:“大哥,謝謝你。”
薛懷恩微微一笑,在她的身邊坐下。
晚上的草原寒意極重,一陣冷風吹過,碧華緊了緊身上的衣服,不覺有些瑟瑟,英娘見狀,連忙道:“奴婢去給娘娘拿個披風過來。”
碧華點點頭,英娘於是起身離開這裏進入帳篷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