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堆旁隻剩下碧華和薛懷恩二人。
看著薛懷恩,碧華低聲道:“大哥,你以後有什麽打算?”
薛懷恩往火堆裏添了一根木柴,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,淡淡道:“還沒有想好,也許會離開藥師穀,四處走走,看看以前的那些兄弟們。”
碧華眼中的淚意又湧了上來,她低聲道:“大哥,你答應我,一定要過得幸福,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。”
薛懷恩側過頭看著她,沉聲道:“你放心,我會照顧好自己的。”
看到碧華仍是一臉淒然的神色,他溫和的笑了笑:“別難過啊,說不定將來哪一天,我還會到西楚去看你呢。”
碧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:“最好帶上你家娘子一起來,我不想看到你一個人。”
他沉默著,半晌才道:“好。”
碧華一瞬不瞬的看著他:“大哥,那就說好了,將來你一定要到西楚來看我。”
薛懷恩靜靜地看著碧華,臉上浮出溫和的笑容:“我會的。”
“你保證。”碧華望著他,在火光掩映下,他明亮的眼睛閃著莫測的光澤。
他的眼神閃了閃,唇邊噙起飄浮的笑容:“我保證。”
說話間,英娘已經拿著披風走了過來,她將披風輕輕披在碧華身上,道:“夜裏寒氣很重,姑娘還是早點進帳篷歇息吧,莫要著涼了。”
碧華淡淡道:“我還想再坐一會兒。”
薛懷恩站起身,對碧華道:“你早點休息吧,我走了。”
碧華點點頭,看著他大步離開。
英娘看著薛懷恩的背影,若有所思地問道:“這位公子是姑娘的什麽人?”
碧華回答道:“他是我大哥。”
碧華舉起薛懷恩給她的皮囊,猛灌了一口,薛懷恩給她的是草原上的馬奶酒,奶香夾著濃烈的酒氣直衝入喉,一股燒灼感猝不及防的蔓延到五髒六腑。碧華一時忍不住,大口地嗆了出來。
英娘連忙伸手拍了拍碧華的後背,說道:“姑娘是第一次喝馬奶酒吧?喝馬奶酒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,待到習慣了它的辛辣和腥味,才能慢慢回味出甘甜。像姑娘這樣喝,一定會嗆到的。”
碧華抓起皮囊,又喝了一口,這一次,她沒有被嗆到。
英娘笑道:“姑娘學得真快。”
碧華隻覺一股熱氣直刺胸腹,她看著麵前跳躍的篝火,低聲問道:“已經快要到雁鳴關了吧?”
英娘專心地用小刀切割著盤中的羊肉,口中低低的應道:“還早著呢。”
碧華抬起頭,看著大漠中那輪明亮的圓月,久久出神。
不知道他現在傷勢怎麽樣了?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在想她?
她抽出腰間那管從不離身的竹簫,默然摩挲著溫潤的簫聲,過了片刻,舉到唇邊,輕輕吹奏起來。
簫聲清冷淒婉,在這曠野之中,靜月之下,格外動人。
一時之間,營地裏所有的說笑聲都停住了,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傾聽著那簫聲出神。
一曲過後,英娘低聲道:“姑娘的心裏很苦。”
碧華伸手抹去早已不知不覺流出來的淚水,淒然道:“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?”
英娘寬慰道:“姑娘要相信陛下,他也會待你很好很好的。”
碧華冷冷道:“我知道。”
不待英娘說話,她又說道:“可是他不是我愛的那個人。”
說完,她站起身,頭也不回的進了自己的帳篷。
英娘看著她遠去的背影,輕輕歎了口氣。
……
蹄聲隆隆,車聲轆轆,一彎新月如鉤掛在林梢,林間草木皆生霜氣,夜風吹麵,遍體生寒。
經過十日的行程,他們終於在這天傍晚時分趕回了藥師穀。
看到穀口大青石上紅色的‘藥師穀’三個大字,碧華忽然掀開車簾,對外麵叫道:“停車!”
馬車立刻停了下來。
碧華對馬車裏的英娘道:“你們就在這裏等我,明天的這個時候,我會回到這裏來。”
英娘點點頭:“姑娘早去早回,莫要讓我們久等。”
碧華不再做聲,下了馬車。
薛懷恩伸手挽過她的包袱,和她一起返回到藥師穀中。
……
藥師穀,天心閣。
月淡星稀,夜風微涼。
一盞油燈之下,風無涯正在那裏看書,聽到藥童稟報說二人已經返回,連忙放下手中的書卷,命他們進來回話。
片刻之後,薛懷恩和碧華已經進入天心閣中。
風無涯看到兩人憔悴的神色,不由得問道:“怎麽樣?龍血珠拿到了嗎?”
薛懷恩沉重的點點頭:“拿到了。”
他從行囊裏拿出那個黑色的錦盒,送到風無涯麵前,風無涯打開一看,麵上露出一絲喜色:“果然是萬年赤寒龍血珠!”
碧華忽然‘撲通’一聲,跪倒在風無涯的麵前。
風無涯合上盒蓋,看著碧華詫異道:“你這孩子,這是幹什麽?”
碧華含淚道:“師父,徒兒有個不情之請,希望您能夠答應。”
風無涯一邊伸手去扶碧華,一邊溫言道:“你快起來,起來再說。”
碧華卻搖搖頭,堅決地道:“不,師父不答應我,我就不起來。”
風無涯正色道:“到底是什麽事?”
碧華緩緩伏在地上,磕了一個頭,道:“徒兒想求師父的一樣東西!”
風無涯詫異道:“什麽東西?”
“洗前塵!”
風無涯一震,看著薛懷恩道:“到底怎麽回事?”
薛懷恩低下頭,將此次西楚之行的經過全都說了出來。
聽了薛懷恩的話,風無涯良久無語,過了很久,才慢慢一字字道:“你……真的想好了嗎?”
碧華跪在那裏,點點頭,決然地道:“我已經想好了。既然和他今生無緣,我隻惟願他能夠平安終老。“
風無涯長歎了一口氣,滄桑看盡的眼底,也有掩不住的哀傷:“為師也曾嚐過愛而不得的痛苦,想不到我的徒弟,如今也要重蹈覆轍,起來吧,憐你一片癡心,為師就成全你了。”
碧華聽了他的話,不由得大喜過望,連連磕頭道:“多謝師父,多謝師父!”
風無涯問道:“你希望我怎麽做?”
碧華低聲道:“我想請您把大師兄叫回來,我想把霄鴻托付給他,我希望霄鴻在忘記過去之後,能夠過上普通人的生活,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。”
風無涯點點頭,提起筆道:“好,我這就給元楓寫信,讓他趕緊回來。你去看看霄鴻吧。”
碧華站起身來,鼻中酸澀難言,低聲問道:“他……他這幾天好些了麽?”
風無涯答道:“他中間蘇醒了幾次,一直都在問你,我說你出去為他尋藥去了。”
碧華伸手拭去臉上的淚珠,唇邊忽然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:“我去見他。”
風無涯將錦盒交到碧華手中,溫言道:“快去吧!”
碧華抱著錦盒退了出來,三步並作兩步,向她的房間裏飛奔。
還未來到門口,碧華的雙腿忽然禁不住的哆嗦起來,感覺每一步都跨得那麽艱難,一步步捱到門口,她停住了腳步,用力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方才推開了房門。
他平靜的躺在榻上,瘦削的身影掩映在如霜的月色之中。
碧華輕輕來到床前,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,雙膝一軟,就跪在了床邊。
他沉沉地睡著,他的睡容安寧而平和。碧華輕輕的撫上他的臉,手指輕柔地觸摸他濃黑的眉,深陷的眼窩,高挺的鼻梁,鮮明的唇……
此時此刻,他還沉浸在美麗的夢境之中,如果,這樣的夢永遠不醒會有多好。
他一直是她最愛的男人,可是,愈是深愛,愈是不得不放開他的手。
天下那麽大,歲月那麽長,但是屬於她與他的時間卻隻有這短短的一天而已。
他的眼睛忽然緩緩睜開,看著她,低聲道:“碧華?”
碧華點點頭,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滑落麵龐,滴落在他的臉上。
“你回來了!”
他一下子用力坐了起來,將她緊緊摟入懷中,碧華亦是伸手緊緊的抱住他。
碧華問道:“你的傷好些了嗎?”
他點點頭:“已經沒事了。”
他的下巴挨著她的發絲,低聲道:“風師叔說你為我去找解藥去了,你是不是趕了很多路?是不是很辛苦?”
碧華眼淚不住的往下流,她搖搖頭,笑中帶淚地道:“不辛苦,就是很想很想你。”
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,啞聲道:“我也很想你。”
碧華將那個木盒送到他麵前,道:“霄鴻,這是龍血珠,有了它,你的蠱毒就可以解了。”
他又驚又喜:“真的嗎?”
碧華用力點頭:“真的。”
上官鵬打開那個盒子,隻見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珠子躺在黑色的絲絨之中,散發著幽幽的微光。
碧華道:“你趕緊吃了它。”
上官鵬拿起那顆珠子,毫不猶豫的放入口中。
碧華一直微笑的看著他。
上官鵬吞下那顆珠子之後,麵色忽然一變,碧華嚇得一下子扶住了他,驚呼道:“霄鴻,你怎麽了?”
隻見上官鵬開始不停地抽搐,他的雙手緊握成拳,關節哢哢作響,他的臉上忽然出現幾道黑線,黑線像蔓草一樣不停地延伸,漸漸長成紋身一樣的圖案。
碧華被這詭異的景象驚呆了,上官鵬驀地睜開雙眼,爆發出一聲無法抑製的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