獵靈師

第四十一章 白夢魘

白夢魘是不是還沒有睡醒?

他已坐下來,坐在鮮花旁,坐在美女間,坐在金杯前。

琥珀色的酒,鮮豔的花瓣。

白色的花瓣在他手裏花香醉人,酒更醉人。

他的人還少年。

少年英俊少年多金,香花美酒美人如玉,這是多麽歡樂的時刻多麽歡樂的人生?可是他為什麽偏偏要到這死鎮上來享受,難道他是為了夜瘟神來的?

他也沒有看過夜瘟神一眼,就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到這地方還有夜瘟神這麽樣一個人存在。

夜瘟神仿佛也沒有感覺到他們的存在。他的麵前沒有鮮花,沒有美人,也沒有酒,卻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高牆,將他的人隔絕在他們的歡樂外。

他久已隔絕在歡樂外。天已大亮,但是這些鬼非但不消失,反倒是酒意更濃,歡樂也更濃。似已完全忘記了人世間的悲傷、煩惱和痛苦。

白夢魘杯中仍然有酒,白色的花瓣仍然在手,有美人拉著他的手問:“你為什麽喜歡白花?“

“因為白色代表著死亡。”

“你喜歡死亡?”

“不,不過我喜歡製造死亡。”

美人的手被他捏疼了,皺著眉,搖著頭:“這理由不好,我不喜歡聽。”

“你喜歡聽什麽?”

白夢魘在笑“耍不要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?”

“當然要。”

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,第一朵白色的噬魂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開放的時候,有一位美麗的姑娘,因為愛它竟不惜死在它的身上。

“這故事真美I”美人眼眶紅了“可惜太悲傷了些。”

“你錯了。”白夢魘笑得更愉快“死,並不是件悲傷的事,隻要死得光榮,死得美,死又何妨?”

美人看著他手裏的白花,白花仿佛也在笑。

她癡癡地看著,看了很久,忽然輕輕的說“我也見過,我也想摘,可是在摘它之前,我已經在這裏了……”

她的言詞優美宛如歌曲,蒼白的臉上也是露出了苦澀的神情。

她舉起她的衣袖“你聞一聞,我一定要你聞一聞,作為我們最後的—點紀念,你能聞到魂的味道嗎?”白夢魘看著她的衣袖輕輕地握起她的手。

天空大亮,曙光照亮大地的時候,白夢魘忽然甩脫她的手。

樂聲忽然停頓。

他忽然揮手,道“走”

這個宇就像是句魔咒,剛才還充滿歡樂的地方,立刻變得隻剩下兩個人。

聲音去遠,大地又變為一片死寂。

明亮的陽光照著白夢魘那發亮的眼睛。

他忽然搶起頭用這雙發亮的眼睛,筆直地瞪著夜瘟神。

他的人縱然已醉了,他的眼睛卻沒有醉。

夜瘟神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裏,不聞、不見、不動。

白夢魘卻己站起來。

他站起來的時候,才能看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霧氣,那白白的霧氣比陽光還要刺眼。

剛才還充滿歡樂的屋予裏,忽然問變得充滿殺氣。

他開始往前走,走向夜瘟神。

他的人縱然已醉了,他手中的花卻沒有醉。

花在那蒼白的手上,散發著耀眼的光芒。

夜瘟神的黑霧也在手他的手上,從來也沒有消失過。

漆黑的氣,蒼白的手,黑如死亡的霧氣,白如陽光的花,氣與花之間的距離,已漸漸近他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,也漸漸近了。

殺氣更濃。

白夢魘終於走到夜瘟神麵前,突然將身中的花朝著夜瘟神投去,花如陽光般輝煌燦爛朝著夜瘟神的眉睫間刺去。

夜瘟神還是不聞、不見、不動,白光劃過,屋外的黃土紛紛斷落。

然後白光就忽然不見了。花還在,在白夢魘手裏,他雙手捧著這支花,捧到夜瘟神麵前。

這隻嗜盡天下亡魂的花,這枝白夢魘用來對敵的花,此時他卻送給夜瘟神。

他遠來,狂歡,狂醉。

他取花,揮花,送花。

這究竟為的是什麽?

蒼白的手,在陽光下看來也仿仍是蒼白的,夜瘟神的臉色更蒼白。

他終於慢漫地始起頭,凝視著夜瘟神手裏的這枝花。

他的臉上全無表情瞳孔卻在收編。

白夢魘也在凝視著他,發亮的眼睛r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,也不知那是種已接近解脫時的歡愉,還是無可奈何的悲傷?

夜瘟神再抬頭,凝視著他的眼就仿佛直到此刻才看見他。

兩個人助日光接觸,仿佛觸起了‘連竄看不見的火花。

夜瘟神忽然道:“你來了。”

白夢魘道:“我來了。”

夜瘟神道“我知道你會來的”

白夢魘道“我當然會來,你當然知道,否則一年前你又怎會讓我走?”

夜瘟神目光重落,再次凝視著他手裏的花,過了很久,才緩緩道:“現在年已過去。”

白夢魘道“整整一年。”

夜瘟神輕輕歎息,道“好長的一年。”

白夢魘也在歎息,道:“好短的一年。”

一年的時光,究竟是長是短。白夢魘忽然笑了笑,笑容中帶著種央針艇的譏梢,道:“你覺得這一年太長,隻因為你直在等,要等著今天。”

夜瘟神道“你呢?”

白夢魘道“我沒有等”

他又笑了笑淡淡的接道“雖然我明知今日必死但我不是那種等死的人。”

夜瘟神道“就因為你有很多事要做,所以才會覺得這一年太久?

白夢魘道:“實在太短。”

夜瘟神道:“現在你的事是否已做完?你已經重臨人間,你也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,嚐到了你想嚐的。”

突然之間,黑內一股逼人的黑氣已經將那耀眼的光芒籠罩住。

耀眼的光芒在那誇張的黑氣麵前,顯的有些無力。

白夢魘凝視著這漆黑的氣息,過了很久,才緩緩道“沒想到,你的氣息還是如此霸道。”

夜瘟神淡淡道“也許你本不該敗給我的,隻是,你太喜歡白日做夢了。”

白夢魘沉默著仿拂在咀嚼著他這兩句話,又過了很久,才緩緩道“那時你就問我是不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。”

夜瘟神道:“我問過了!”

白夢魘道“那時我就告訴過你,縱然我有心願未了,也是我自己的事,一向都由我去做。”

夜瘟神道:“我記得。”

白夢魘道:“那時我就告訴過你,你隨時都可以殺我,卻休想逼我說出我不願說的事。”

夜瘟神道“現在…。”

白夢魘道“現在我還是樣。”

夜瘟神道:“一樣不肯說?”

白夢魘道“當年,你將我封印起來的時候我就說過,無論怎麽樣,我都不會說。雖然,這次你又給了我一次重臨人間的機會,但是我……”

夜瘟神道:“你是來送死的了!”

白夢魘道:“不錯,我正是來送死的!”

他捧著他的花,一個字一個字的接著道:“所以現在你已經可以殺了我!”

他是來送死的,他本不想來,可是他知道,無論躲到哪,這個瘟神依然會找到自己。

他金杯引滿,擁伎而歌,也隻不過是為了事受死前一瞬的歡樂,雖然酒是假的,人也是假的,但是這短暫的歡樂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絲愉悅。

夜瘟神道:“以前,我就可以殺了你!”

白夢魘道:“你讓我走,隻因為你知道我必定會來?”

夜瘟神道:“就算你不來,我也有找到你的辦法!”

白夢魘道“我知道。”

夜瘟神道:“但是我也有可能不去找你。”

白夢魘道“我必然會來。”

夜瘟神道:“如果,你還沒享受夠人間的話,我還可以給你點時間。”

白夢魘道:“不必!”

“不必?”

“我既然來了,就已抱定必死之心!”

“你不想再多活幾年?”

“一世修行,如若不能成仙,就算再多活百年,也是生不如死”

白夢魘在笑,可是他的笑聲中,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悲傷。

夜瘟神看著他,等他笑完了,忽然道:“可是你的心願還未了……”

“誰說的?”

“我說的,我看得出。”

“縱然我的心願還未了,也已與你無關。”

“可是我…。”

白夢魘打斷了他的話,冷冷道:“你本不是個多話的人,我也不是來跟你說話。”

夜瘟神皺眉道“你隻求速死?”

白夢魘道“是!”

夜瘟神道“你依寧死也不肯把你那個秘密說出來?”

白夢魘認真的說道:“是”

這個“是”字說得如俠刀斬釘,利刃斷線,看來世人能改變他的決心。

夜瘟神的手背上已凸出青筋,黑色的霧氣已經在他雙手周圍纏繞。

隻要這霧氣一離手,死亡就會跟著來了,這世上也絕沒有任何人能抵擋。

現在他的霧氣是不是準備出手?

白夢魘雙手捧花,道“我寧願死在自己的花下。”

夜瘟神道“我知道”

白夢魘道“但你還是要用你的招數?”

夜瘟神道“你有不肯做的事,我也有。”

白夢魘沉默著,緩緩道:“我死了後,你能不能替我看看我種的花?”

“花在人在,人亡花毀,你死了,這花也必將與你同在。”

白夢魘長長吐出口氣,閉上眼瞪,道“請!請出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