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娘有恙,那當然是刻不容緩!
宋宜笑無暇去見袁雪萼,托簡虛白代為告辭後,就帶著錦熏匆忙登車回衡山王府。
不過主仆兩個一路忐忑,回到王府時卻聽到個好消息——韋夢盈又有了!
她之所以暈過去,也是因為懷著身子操勞的緣故。
“夢兒往後可不能再這樣不愛惜自己了!”放下心來的宋宜笑整了整衣裙,才跨進月洞門,就聽到半開的窗扉裏傳來衡山王柔情滿滿的叮嚀,“咱們膝下要兒媳有兒媳,要女兒,女兒們也都大了。那些雜事往後分給她們去做也就是了,你自己可得保重才好!”
“其他也還罷了,幾個孩子都到了說親的年紀,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啊!”韋夢盈的嬌嗔隨後響起,“你說,我這個當娘的,哪兒能不盡心嘛!”
她麵上一紅,趕緊識趣的退了出去。
到了月洞門外,又走遠了點,才跟同樣麵色緋紅的巧沁道:“既然王爺在,我不好打擾,待會再來給娘請安!”
巧沁正要點頭答應,不遠處的垂花門裏走進一群人,打頭的男童看到宋宜笑,眼睛就是一亮:“姐姐!”
他邊喊人邊張開手臂撲過來,嚇得乳母丫鬟趕緊跟上,生怕他磕著碰著。
“你去找娘嗎?王爺現在在呢,等會兒吧!”宋宜笑忙走快幾步,俯身接住他——四歲的陸冠雲十分健壯,這一撲讓她後退了半步才站穩,笑嗔了句,“下回慢點,姐姐又跑不了!”
“姐姐抱!”陸冠雲扯著她裙裾撒嬌,“好幾日沒見姐姐了,我一個人好沒意思!”
宋宜笑摸了摸他頭,才把他抱起來,含笑道:“怎麽是一個人?不是還有茁兒跟你做伴?”
韋夢盈雖然沒有明著虧待繼子繼女們,但對他們終究懷著防備之心,而且這王府也算不得幹淨——宋宜笑來之前,大少奶奶孔氏的親生兒子不就是莫名其妙沒有的?
尤其陸冠雲還是男嗣,所以韋夢盈從他落地起,就嚴防死守,不許他跟異母兄姐接觸,免得著了道兒。
偏他現在正是貪玩的時候,身邊的下人雖然也能陪他,但身份有別,到底不是兄弟姐妹能比的,也難怪他喜歡纏著宋宜笑了。
這會聽姐姐提到同母妹妹,陸冠雲頓時皺起小臉:“八妹妹成天吃了睡睡了哭,連母妃都嫌她麻煩……”
“乖,娘怎麽會嫌棄茁兒呢?”宋宜笑忙打斷他的話,笑著哄道,“娘啊是愛極了茁兒,說著玩的,你這個小傻瓜,還當真了啊?”
她這麽說當然是怕陸冠雲年紀小不懂事,把韋夢盈不喜歡八郡主的事兒傳揚出去。不說這樣會不會讓人議論韋夢盈不慈,就說八郡主落個不得母妃重視的名聲,年紀又還小,不定背地裏就要被那些刁奴磋磨!
“外人要知道,肯定誤以為娘重男輕女!”一麵哄陸冠雲以後不要說這類話,宋宜笑一麵有些自嘲的想,“但其實娘眼裏子女的重要性,照的不過是對她的好處大小。”
之前韋夢盈逼著大女兒給兒子鋪路,是因為陸冠雲做了世子,韋夢盈就是準太妃!但認為大女兒可能會當皇妃,頓時就改了態度——也不能說她對子女完全無情,至少在宋家那會,不是男嗣的宋宜笑沒能幫上她什麽,她還是盡心嗬護這個女兒的。
隻不過,她離開宋家時,也沒管過這個女兒會怎麽樣罷了。
現在不算韋夢盈正懷著的那個,已經落地的三個子女裏,宋宜笑年方二七美貌動人,正可待價而沽;陸冠雲乃世襲王的繼出嫡子,深得父寵,是競爭世子位的強力人選;惟獨陸茁兒是女孩兒,又還在繈褓,既不能撒嬌發嗲的爭寵,又還沒到能賣個好價錢的時候——偏趕著今年以來事情特別多,韋夢盈忙碌之餘嫌她麻煩也不奇怪。
宋宜笑想到眼下衡山王府的世子之爭已然開始,陸茁兒這妹妹虛歲卻也才兩歲,往後不管世子立了誰,韋夢盈的心思肯定大部分花費在陸冠雲身上,怕是未必分得出多少注意力給小女兒了。
“但望娘給她挑的下人都忠厚些才好!”要沒意外,宋宜笑在這王府待不了多久了,她不是王府的正經女兒,出閣之後不好常來,縱然擔心這個妹妹,也幫不上忙,這會隻能暗歎一聲,默默祈禱,“不因娘疏忽怠慢了妹妹的那種。”
她邊想事情邊逗弄弟弟——陸冠雲雖然玉雪可愛,但對於才十四歲的女孩兒來說,著實有點沉甸甸的了。抱了這麽會,難免覺得吃力,正想跟他商量,能不能先放下來會,忽聽陸冠雲喜道:“父王!”
姐姐雖然親,但總不好跟親爹比,陸冠雲頓時就掙紮著要下地了。
宋宜笑轉過身來,果然看到衡山王走出月洞門,正朝這邊過來,忙把陸冠雲放到地上,小聲叮囑:“慢點!”
衡山王雖然已經四旬出頭,但行伍出身,又是男子,力氣卻不是宋宜笑這樣的嬌小姐能比的。他笑著摟住飛奔到跟前的幼子,一把抱起,朝上空扔了兩回又接住,才攬進懷裏親了口:“雲兒又重了!”
“父王,母妃怎麽樣了?”陸冠雲常跟他玩這樣的把戲,所以也不害怕,摟著他脖子笑得燦爛,不忘記關心韋夢盈,“孩兒聽丫鬟說,母妃方才暈過去了?”
“放心!”衡山王單臂抱著兒子,伸手捏了捏他小臉,笑道,“你們母妃已經沒事兒了!”又說,“雲兒馬上又要有弟弟或妹妹了,喜歡不喜歡?”
“要弟弟!”陸冠雲立刻道,“八妹妹成天待在屋子裏吃吃睡睡,都不怎麽跟孩兒玩——要弟弟!”
宋宜笑咬了下唇忍笑:傻孩子,你以為才落地的弟弟就能跟你玩了嗎?
衡山王也失笑:“你妹妹還小,過了年,她就能陪你玩了不是?”又跟兒子說了會話,這才把視線轉向宋宜笑。
宋宜笑忙福了福:“王爺萬安!”
“不必多禮!”衡山王跟太妃一樣,平常對宋宜笑不聞不問,但愛屋及烏,念著韋夢盈的麵子,照麵時,他對宋宜笑還是很和藹的,偶爾還有賞賜。
今兒許是得知妻子再次有孕,心情本就不錯,出來時又看到宋宜笑跟他如今最疼的小兒子姐弟和睦,他免禮後卻沒像以前一樣立刻離開,而是有些唏噓的打量著她道,“一晃眼,你這孩子也長大了。孤記得第一次見你時,才跟思兒如今那麽點大!”
他說的思兒是大房的庶長子陸思——跟大少奶奶親生的嫡子差不多時候落地,卻僥幸活下來的那個,當年宋宜笑來王府時,這位大孫公子還抱在手裏,如今也有八歲了。
“這都是王府恩澤。”宋宜笑聞聽此言頓時肅然,垂眸斂裾,恭恭敬敬道,“若非太妃娘娘,還有王爺您仁厚慈愛,容宜笑寄身府中,又視同親女般撫育照料,宜笑安有今日?”
“許你在府裏住是有的,要說撫育照料,孤與太妃可就愧受這句了。”衡山王啞然失笑,道,“不過你這孩子真會說話,到底是夢兒教出來的……徐茗!”
他喚過一名下人,“取十匹彩絹、十匹錦緞及一套頭麵與這孩子——女孩兒家大了,釵環衣料總要時時翻新,頭麵記得挑如今時興的。”
宋宜笑受寵若驚,衡山王以前也不是沒有賞過她東西,但那都是賞賜自己媳婦、女兒時,恰好她在場,順帶蹭一份。
今天不但單獨賞了她,東西還不少,她當然要推辭:“謝王爺厚愛!但這些年來叨居王府,沒少花銷,已經受之有愧,如何還能受您這樣的重賞?”
“你收著就是!”衡山王跟她沒有正式父女名份,即使眾目睽睽之下,手裏還抱著陸冠雲,但說話久了也容易惹人非議。
他一時興起寒暄了幾句,這會就不打算再耽擱了,丟下一句,“到底也是孤瞧著長大的孩子,怕什麽?”
就抱著陸冠雲往回走了,“來,父王帶你去看母妃……”
他們一家三口去享天倫之樂,宋宜笑總不好跟上——咬了咬唇,隻得朝他背影一禮:“謝王爺!”
巧沁等衡山王的身影消失,才笑著道:“恭喜宋小姐!”
不隻她,其他下人這會也紛紛圍上來道賀,都說韋王妃福澤深厚,宋小姐女肖其母,將來必定富貴連綿。
“我一個人哪兒穿得了那麽多?”宋宜笑含笑謝過他們,又說,“回頭讓人把絹緞分一分,大家都沾沾王爺跟娘的喜氣!”
下人們聞言自是大喜,心下均想難怪王爺對宋小姐這麽大方,這位小姐確實會說話:本來衡山王賞的東西,轉頭就賞給下人,難免顯得不重視,但她一句“沾喜氣”,既有了分東西的理由,又充滿了祝福。
講出去,任誰都隻能讚她心善寬厚,行事大氣。
宋宜笑許諾散財之後,又跟他們客套了幾句,才借口給太妃的壽禮還差一點完工脫身。
——這一天她確認了退路、得知了親娘再有身孕、跟弟弟親熱了會、又拿了衡山王的賞賜,一連串的好事下來,真是想不開心都難!
所以回含霞小築的路上,她跟錦熏嘴角都是彎彎的按也按不下去。
但好心情在回去後、看到快完工的壽禮時消失殆盡!
“這是怎麽回事?!”宋宜笑盯著雪白絲線上紫黑色的汙痕,臉色鐵青,“我走之前不是再三叮囑過,誰也不許進這屋子,免得弄髒弄壞了壽禮?!”
她難得對底下人發火,“你們是怎麽看得門?!還是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!”
趙媽媽等人滿臉愧色,正待解釋,匆匆趕來的韋嬋卻先開口道:“表姐您不要怪她們!這都是我的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