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?”宋宜笑不禁愕然,“難道這是表妹你弄的?”
她不太相信,韋嬋看著活潑開朗沒城府,但行事相當有分寸——前兩天抱花來給她看,在她身旁坐下時,小心翼翼不讓花枝拂到繡麵上的動作,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!
再說繡架所在的屋子,隻有趙媽媽有鑰匙,而趙媽媽怎麽可能因為一個過來小住的表小姐,就違背自家主子的命令?
“不是我弄的,可這事兒是我不當心引出來的!”韋嬋哽咽著訴說來龍去脈,“就在一個時辰前,六小姐忽然過來了!聽說您出了門還沒回來,六小姐本來要走了,但起身時看到我衣襟上的繡紋,就誇了兩句,我……我就說了是您給我繡的!”
到這裏還沒什麽,偏偏這話讓陸釵兒想起了宋宜笑給太妃預備的壽禮,就問了起來!
“趙媽媽卻不過六小姐堅持,不得不開了鎖,讓六小姐先睹為快!誰知六小姐帶著人進去,沒看幾眼,就有人不小心摔倒撲翻了繡架……等趙媽媽喊人把繡架扶起來時,已經這樣了!”
韋嬋難過道,“我已經看過,這汙痕其實是桑葚果汁液,要弄在其他地方還好,偏偏弄在白鶴身體上,那是決計洗不清的!”
宋宜笑聞言,怒火卻消褪了些,暗自沉吟:“陸釵兒上次才幫了錦熏,如今怎麽又來針對我了?”
尤其還做得這麽明顯!
“就算她過來時,還不知道娘又有了身孕,但娘哪怕沒有妊娠在身,憑嫡母的身份也足以拿捏她了——她這麽明晃晃的破壞我給太妃預備的壽禮,倒像是故意的!”
問題是,怎麽看這事對陸釵兒都沒好處:得罪宋宜笑、得罪嫡母不說,因為外麵都知道宋宜笑繡這幅繡件,是為了獻給太妃。如今被太妃的親孫女故意弄髒,也等於打了太妃的臉。
一旦傳出去,她定然會被認為品行不佳。
本來就是庶女,這麽一鬧,往後說親能不受影響?
“這根本就是不把自己前途當回事了,怎麽說她也是王府小姐,能把她逼到這地步的人可不多!”宋宜笑幾乎瞬間想到了太妃,臉色頓沉,“難道太妃在上巳宴上的設計沒湊效,如今又生一計?”
她沉思良久,方道:“娘才有了身孕,王爺親口吩咐不許叫娘太操勞。這事先擱著不要聲張,咱們先看看壽禮能否補救?”
聽出她沒有責罰的意思,眾人暗鬆口氣,開始圍著繡架出謀劃策。
最後是韋嬋獻上一計,就是在白鶴身前補繡一塊山石,用青黛色的絲線,將白鶴身上被弄髒的那塊遮住。
宋宜笑按她說的布局比畫了下,趙媽媽等人都覺得可以,正在挑選絲線配色,外間的小丫鬟卻領了個眼生的丫鬟進來:“奴婢請宋小姐安!不知宋小姐這會可有空暇?大少奶奶想請宋小姐過去一趟!”
“不知大少奶奶有什麽吩咐?”宋宜笑有些驚訝,大少奶奶孔氏由於跟二少奶奶金氏有仇怨,偏偏無論是丈夫出身的高貴、還是娘家,統統比不過二少奶奶,所以很早就投靠了韋夢盈。
因此大少奶奶對宋宜笑不壞——但兩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姑嫂,平常基本沒交集,所以也談不上親近。
這會大少奶奶派人來請,宋宜笑自然感到意外。
索性那丫鬟很有眼色,解釋道:“王爺體恤王妃娘娘妊娠辛苦,方才吩咐兩位少奶奶還有四郡主一起幫王妃娘娘分擔事務,兩位少奶奶和四郡主才領命,就聽底下人稟告,說六小姐來您這兒鬧了場——考慮到王妃娘娘如今正需要靜養,所以遣奴婢來請宋小姐往大房說話!”
又福了福,“奴婢蓮月,是大少奶奶的陪嫁,往常少到宋小姐跟前,怠慢之處,還請您多多包涵!”
“怎麽會是大少奶奶接手?”宋宜笑聞言卻越發驚訝,暗忖,“六小姐素來唯四郡主馬首是瞻,既然是她過來故意弄髒壽禮,按說這緊隨其後的人,應該是四郡主才對!就算不是四郡主,也該拉上素來瞧我不順眼的二少奶奶,為何如今卻是娘這邊的大少奶奶?”
這麽想著,她就問蓮月:“隻有大少奶奶請我說話嗎?二少奶奶與四郡主可是也在大房?”
蓮月恭敬道:“回宋小姐的話,二少奶奶與四郡主各有差事,卻都不在大房。”
這就是說,此事是大少奶奶一個人過問了?
宋宜笑心下迷惑,但也不好多耽擱。示意趙媽媽取一對裝銀錁子的荷包來賞了蓮月,微笑道:“請你稍等下,我去樓上換身衣裳,再跟你去見大少奶奶!”
蓮月謝了賞,聞言忙道:“小姐請!”
片刻後宋宜笑換好衣裙,下了樓,帶上錦熏,跟蓮月到了大房,才跟大少奶奶孔氏照麵,宋宜笑方屈了點膝,就被她一把拉住,和顏悅色道:“宋妹妹在我這裏還客氣什麽?”
按著她在榻上坐了,大少奶奶在她對麵也坐下,卻沒立刻說事,而是使個眼色叫人都下去——見狀,宋宜笑也對錦熏點了點頭。
等廳裏就兩個人了,大少奶奶才用讚賞的目光看了眼宋宜笑,輕聲道:“看來宋妹妹也曉得,六妹妹今兒去你那邊挑事是有內情?”
宋宜笑抿了抿嘴道:“隻是覺得六小姐斷然不是這樣不懂事的人罷了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!”大少奶奶苦澀一笑,“六妹妹……她要不是走投無路,哪裏敢得罪你?”
宋宜笑一驚:“大少奶奶這話從何說起?”
“別急,我托詞請了你來,就是為了跟你把經過都說清楚!”大少奶奶伸手掠了把鬢發,眼底寒意一閃即逝,語氣卻始終溫柔可親,“知道妹妹你冰雪聰明,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也就不講了,隻說——上巳宴上,妹妹是否覺得竇表姐對你格外注意?”
見宋宜笑臉色微變,她冷笑出聲,“妹妹實在是福澤深厚!”
“您是說?”宋宜笑在上巳宴上雖然就察覺到了太妃的謀劃,但由於簡虛白突如其來的橫插一手,她那會揣測簡虛白的心思都來不及,哪裏還顧得上思索太妃的算盤?
這會聽出大少奶奶要告訴自己,頓時肅然,“還請您指點!”
“宋小姐年紀小,所以一定不知道,竇表姐其實也是個苦命人!”大少奶奶撥著腕上鐲子,不緊不慢的說完了卓平安之事,打量著宋宜笑煞白的臉色,嗤笑道,“雖然說做孫媳婦的背後說祖母壞話實在不應該,但宋小姐這樣的人才,若當真許了這麽一門親事,也實在太糟蹋你了!”
“所以我方才說,你真是福澤深厚!要沒簡表弟……”
大少奶奶欣賞著宋宜笑眼中的熊熊怒火,微笑著頓了頓,複繼續道,“按說簡表弟心悅妹妹你,竇表姐是絕對不會跟他爭的——這事兒到這裏,跟您就沒關係了。可是竇表姐不會因此責怪您或簡表弟,卻怎麽能不怪到祖母頭上來?”
宋宜笑沉默了下,看向她:“太妃為了平息清江郡主的怒火,所以打算把六小姐許給卓平安?六小姐認為這是我的錯,才去弄髒了壽禮?”
“宋妹妹比我想的還要聰慧!”大少奶奶眼中劃過一抹驚訝,卻搖頭,“祖母雖然舍得把妹妹推薦給竇表姐做兒媳婦,畢竟妹妹到底不是王府的人!但對親孫女還是很憐惜的。一力促成這事的,是金氏!”
說到二少奶奶,大少奶奶語氣都冰冷下來,“她這麽做的緣故,是因為六小姐之前幫過妹妹的丫鬟,間接壞了她的安排!”
“那六小姐去我那兒?”宋宜笑臉色鐵青,神情中卻仍舊有些疑惑。
“這主意是我給她出的——竇表姐有那樣一個兒子,偏偏身體又很健壯,竇表姐很擔心自己過世之後,卓平安還活在世上,會吃苦頭!所以對弟弟妹妹們都非常籠絡,就是指望他們日後能念著姐弟之情,照拂卓平安一二!”
大少奶奶抿了抿嘴,“這也是竇表姐一看簡表弟解了玉佩給妹妹你,就立刻絕口不提讓你做她兒媳婦的緣故!”
宋宜笑聽到這兒已恍然:“所以一旦六小姐得罪了我,清江郡主或者也會不要她做兒媳婦?”
“但我知道妹妹你不但大度,且知恩圖報。”大少奶奶露出一抹無奈,“所以除非跟你說好了,不然衝著六妹妹是王府小姐,你在人前也不會說她一句不是!到時候竇表姐認為隻要讓六妹妹跟你斟茶賠罪,這事兒就過去了,那——”
那陸釵兒還是躲不過做卓陸氏的命運!
“不過妹妹要是幫六妹妹的話,自己卻難免落個得理不饒人的名聲!甚至讓人說你不念王府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!”大少奶奶吐了口氣,“所以,我讓六妹妹去了含霞小築,但也叮囑她手下留情,至少讓妹妹有補救的機會!”
“如此既得了理由光明正大請妹妹來一敘,也是想請問妹妹的意思再決定下一步:妹妹要是不願相助,那這事就到這裏,母妃才有身孕、祖母壽辰將至,王府正雙喜臨門,這會不許人亂嚼舌頭也是應該的!”
“妹妹要是可憐六妹妹呢……為防金氏察覺,六妹妹現在不在這裏,我這做嫂子的,先代她叩謝妹妹的大恩大德了!”
大少奶奶看著她,“不知宋妹妹是想?”
宋宜笑也看著她:“在我選擇之前,大少奶奶能不能告訴我,簡公爺贈我玉佩的事兒,是誰告訴您的?聽著不像是娘,但,總不可能,是太妃或二少奶奶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