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媽媽苦笑道:“巧沁風風火火的,說要趕緊回去給王妃娘娘複命——除了交代兩種藥都要用到,其他話都沒來得及說!”
宋宜笑也沒指望立刻就能解惑,不過隨口一問,聞言就安慰道:“既然有藥,看來他這樣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應該吃下去就能好,咱們倒可放一放心。”
“但望不是痼疾才好!”趙媽媽卻沒她這麽樂觀,瞥一眼帳中臉色慘白的簡虛白,歎了口氣,衷心祈禱,“公爺他,才十七歲哪!”
要這麽年輕就落下病根了,誰知道還能再活幾年,到時候他倒是兩腿一蹬一了百了,卻叫她家小姐往後怎麽辦?
宋宜笑心裏未嚐沒有這樣的擔心,可如今木已成舟,再懊悔也沒有用,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“不知道茶水會不會影響藥性,媽媽下去弄壺溫水上來吧!”她先打開瓷瓶,見內中是大半瓶黃豆大小的藥丸,微微蹙眉,“巧沁也真是胡鬧,其他話不說,這藥怎麽個吃法她總該交代下啊!現在要怎麽辦?”
趙媽媽想了想:“是藥三分毒,不如先給公爺喂一顆試試?”
也隻能這樣了。
宋宜笑沒有更好的法子,又怕耽擱了簡虛白的救治,便就著趙媽媽下去取來的溫水,給他喂了一顆藥丸下去——可能這藥丸確實不需要多吃,簡虛白服下不久,氣色雖然沒有明顯好轉,呼吸卻分明平穩了許多。
“還有玉盒裏的藥!”趙媽媽接過喝剩的半盞溫水,轉身放到桌上,提醒道,“巧沁說也要用。”
但玉盒一打開,主仆兩個都有點發愣:“這是……藥膏?”
盒中盛滿了暗紫色的膏體,藥味不濃,倒有一種凜冽的冷香,非梅非竹,讓人想起嚴冬之季,雨雪靡靡的塞外,那樣寥廓蒼莽的天與地。
“難不成簡公爺是受了傷?”趙媽媽感到不可思議,“這可是天子腳下,誰敢動太後娘娘養大的外孫?”
宋宜笑心想我哪知道?抿了抿嘴:“……先給他敷上吧,別出了事兒!”
“小姐說的是。”趙媽媽歎口氣,就朝樓梯走,“奴婢去給您守著,以防人上來撞見!”
“……”宋宜笑看了看榻上昏迷不醒的簡虛白,又看了看手裏的“藥膏”,麵無表情了下,才弱弱道,“媽媽,這寬衣……?”
“小姐,奴婢倒是想幫您,可您想,壽宴還沒結束呢!”趙媽媽提醒她,“就算您之前打發錦熏去席上解釋了,但咱們含霞小築本就偏僻,一來一回就得好一會了。如今又不比往常,衝著太後親自賜婚,賓客們也不可能忘了您啊!恐怕過會就會有人來問您怎麽還不還席,您說奴婢能不給您擋著點?”
含霞小築的人不多,頂用的那就更少了。
如今錦熏不在,真有人過來探問,沒趙媽媽坐鎮,不定就會被看出破綻!
宋宜笑知道乳母說的是事實,但到底未經人事,對簡虛白也沒有愛慕之心,對於幫他寬衣解帶實在抵觸得很。
權衡片刻,索性把心一橫:“要不媽媽你在這裏給他敷藥,我這就回席上去?”
“雖然不知道今兒這事的內情,但您跟簡公爺已經是未婚夫妻,公爺的事兒也是您的事,他沒脫險之前,您最好還是不要走!”趙媽媽不讚成的壓低了嗓子,“不然公爺醒來後知道了,認為您不關心他怎麽辦?”
而且,“您忘記上回六小姐過來弄髒壽禮的事兒了?那次咱們為什麽攔不住她?不就是因為您這主子不在,表小姐到底隻是客?萬一您走之後,也有人強闖進來找簡公爺,您說奴婢幾個哪兒擋得了?到時候……”
宋宜笑悲傷的擺了擺手,有氣無力道:“我知道了!”
她想起前朝某位也姓宋的皇後,少年時被人批命乃是“命犯桃花”。
……嗬嗬,自己一定是命犯黃蓮!
認命的歎了口氣,宋宜笑等趙媽媽下樓去把風後,心情複雜的拉開了簡虛白的腰帶。
時已入夏,簡虛白穿的衣物不多,縐紗罩衫、水色深衣下,就是雪白的中衣,拉開衣襟,肌理分明的胸膛便展露無疑——讓宋宜笑失望的是,白玉般的胸膛好端端的,別說傷痕,簡直是毫無瑕疵!
她忍住吐血的衝動,小心翼翼的將簡虛白的雙臂從衣袍中褪了出來。
……然後是綢褲、羅襪。
看著全身上下隻剩一條褻褲的少年國公,宋宜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——
把他翻過去,看看傷口是不是在背部……
可憐的真•弱柳扶風•大家閨秀,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、累出一身香汗後,終於成功的讓簡虛白從仰臥變成了俯臥。
悲!劇!在!於!
依!然!沒!有!找!到!任!何!傷!口!
連疑似淤痕都沒有!!!
也!就!是!說!
目前唯一可能有傷口的部位……
宋宜笑奄奄一息的看向不遠處的柱子:怎麽辦?好想撞一撞!
……抓狂半晌,她總算冷靜下來,開始權衡接下來的做法。
經過激烈的天人交戰,最後到底理智壓過了羞恥:“救人如救火!他又是我未婚夫,在這裏出了岔子,即使沒人找我麻煩,我這輩子也完了!”
——但她馬上就發現,她確實命裏犯黃蓮。
因為,就在宋宜笑鼓足勇氣,顫抖著手搭上簡虛白如今唯一蔽體的褻褲上時,還沒使力,忽被人鉗住皓腕,冷聲問:“你在做什麽?!”
是的,簡虛白早不醒、晚不醒,偏偏,這、會、醒、了!
看著他發現自己此刻的情形之後,丹鳳眼中迅速聚起的怒意,宋宜笑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表情?!
“……上藥!”她虛弱的舉了舉玉盒,幾乎是用哽咽的語氣解釋,“但我不知道你傷在哪?”
簡虛白隻看了那玉盒一眼,就冷笑出聲:“我根本沒受傷,身上哪來的傷?這夜烏膏,隻需以溫水化開送服即可!”
宋宜笑:“…………!!!!!”
“還愣著做什麽?”好在簡虛白雖然神情不善,倒沒有繼續追究自己差點被剝光的事兒,說了玉盒中藥膏的真正用法後,就不耐煩的催促,“快給我弄盞溫水來!之前吃的那個藥丸隻是暫時壓住毒性,不服這膏我撐不了多久!”
宋宜笑這會憋屈得沒法說,咽了把辛酸淚,才道:“我這就去!”
然後才起身就愣住了……
她剛才獨自給簡虛白翻身,因為站在榻邊不大好使勁,是脫了絲履爬到榻裏,連拉帶拖的才把他改成了俯臥。
這會簡虛白醒了,當然不可能繼續趴著,問話時就又翻成了仰臥,還伸臂到榻裏,撈了個隱囊靠坐起來——也就是說,宋宜笑現在要去給他弄溫水,得先從他身上爬下榻。
要命的是簡虛白醒來後隻是換了個姿勢,身上依舊隻穿了條褻褲!
“您讓一下,我好下去?”宋宜笑小聲提醒。
立刻招來簡虛白的嘲諷:“桌子上就放了水,當我沒看見?我要能動,還要你幫我取水?”
……好吧!
宋宜笑再次忍著吐血的心情,拉開自己的被子給他蓋上,然後小心翼翼的爬過他,下榻後連絲履都沒套,直接就穿羅襪衝到桌邊,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倒水、兌藥膏,轉身遞給簡虛白。
“我在烏桓時著了些道兒。”簡虛白喝了夜烏膏兌的水後,閉目片刻,才漸漸有了力氣,卻不等宋宜笑旁敲側擊,就開門見山道,“雖然在還朝之前就尋著了解法,但下手的人太歹毒,為策萬全,這藥至少得吃上一兩年,才能徹底無恙。”
宋宜笑暗鬆口氣,正打算說幾句寬慰心疼的話,再視他神情決定要不要痛罵下手的人卑鄙無恥狡詐凶殘不要臉、將來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——結果簡虛白繼續道,“所以你不用擔心你會做不成國公夫人,或者做幾年夫人就成了寡婦!”
宋宜笑:“…………”
她沉默了下,起身道,“這裏是我的臥房,您歇著,我得還席了,方才來過好幾撥人催促。再不去,怕是要惹人懷疑!”
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人來催,但她覺得,自己現在急需換個場合冷靜冷靜!
“我也得還席!”簡虛白聞言倒沒留難,但隨手摸出中衣後,他臉黑了,“你……方才……都……做了……什麽?!”
剛剛轉身的宋宜笑茫然回頭:“就是誤以為夜烏膏是敷外傷的藥,給您寬了下衣……”
看清簡虛白手中皺得跟抹布似的中衣後,她立刻噤了聲。
簡虛白的身份,穿戴當然都是最好的。
他今日穿的中衣跟深衣,都是織雲綢所裁,這織雲綢雖然是公認的上佳綢子,但!
它終究還是綢!
所以也繼承了綢的嬌貴,易皺易勾絲——如今這兩件衣袍勾絲沒勾絲,宋宜笑不清楚,但她剛才手忙腳亂的給簡虛白脫了衣袍後,因為遲遲找不到傷口正心急,哪還顧得上愛護它們?直接就扔榻裏了!
然後她為了給簡虛白翻身,爬到榻裏折騰良久,沒少在上麵踩來踩去。
如今簡虛白雖然隻拿出中衣,但可想而知那件深衣也好不到哪裏——中衣反正穿在裏麵,皺了髒了都能遮掩下,但深衣外可就一件縐紗罩衫,根本掩蓋不住深衣上的褶皺好嗎?!
“呃……您應該帶了備用衣物吧?”宋宜笑心虛的賠笑,“要不,我著人幫您去拿?”
“我這身就是備用的!”簡虛白麵無表情的看著她,“你以為我怎麽從前院到後堂的?我故意讓姬表哥澆了一身酒,借口更衣才退的席!”
見宋宜笑想說什麽,他冷著臉截斷,“我就帶了這麽一套備用衣袍!”
好吧,現在,要怎麽辦?!
未婚夫妻麵麵相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