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女榮華

第九十六章 被俘真相(上)

班延秀打著官腔送客時,簡虛白正邊扯鬆盤領邊走進內室:“不過一個奶爹犯了事,你自己去書房拿張帖子,著人送去京兆府,班延秀自然心領神會,何必非要喊我回來?”

斜坐軟榻上的宋宜笑正低頭看一本閑書,聞言放下書卷,正要說話,抬眼一看,見他頭戴梁冠,官袍玉帶,分明不及更衣就趕了過來——尤其這會都是深秋了,這人的衣襟上卻有分明的汗痕,說不是走得急誰信?

“既然要口是心非,好歹收拾下再來啊!”她心中哭笑不得,卻知道若戳穿了,簡虛白必要惱羞成怒,想了想道:“我沒有跟官府打過交道,想著等你回來比較穩妥?”

“這倒也是。”簡虛白欣然接受了妻子委婉的讚美,與她隔著小幾坐下了,方問,“路上下人也沒說清楚,到底怎麽回事?”

“這案子本身倒是簡單:我奶爹的女婿外頭有了人,欺淩發妻幼子,奶爹為女兒出頭,下手狠了點,被付家告了。”宋宜笑翻起幾上的茶具,給他斟了盞茶水,漫不經心道,“不過我才答應讓趙媽媽帶巧沁回去看看,大管事就過來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,比尤家托來報信的人還要清楚不說,特別提到了我當年被繼母柳氏賣與鴇母的事兒,卻是稀奇!”

簡虛白接了茶水正要喝,聞言又放下,皺眉道:“他怎麽說的?”

“還能怎麽說?”宋宜笑攏了把鬢發,輕笑著道,“無非是話裏話外暗示這案子不簡單,他卻因緣巧合知道內情,也有法子幫忙。不過呢,之前他給我的那張名單,卻要我費費心,好快點允諾了!”

“既然如此,那麽那份名單也不用等人查清楚了。”簡虛白呷了口茶水,平靜道,“隨便誰來說情,都等過了年再議吧!”

宋宜笑會心一笑:“我也是這麽想的。”

——本來簡虛白就很厭煩大管事他們,如今還想趁火打劫,簡虛白會如他們願才怪!

不過她還是提醒了句,“大管事瞧著也不像蠢人,怎麽還要來說這樣的話?”

“這有什麽奇怪的?”簡虛白語氣冷淡道,“長興下降之期近在眉睫,趕著她跟三哥大婚之前把人手預備好,到時候對外可以說是因為三哥也成婚了,所以把祖父留下來的人手分了分,旁人也沒什麽好說嘴的;若等他們成婚之後再撥人過去,外頭怎麽能不覺得,是三哥仗著尚主之勢欺負我?”

這眼節骨上,宋宜笑卻扣著名單不給,大管事可不就急了?

簡虛白卷了卷袖子,眯眼道,“我還沒想就此事找三哥的麻煩,不想他那邊倒先動手了!”

說到這兒看了眼妻子,若有所思道,“當年那事,嶽母可留下把柄?三哥雖然跟我關係不好,但說實話,他做事向來嚴密,要沒拿到什麽證據,就算懷疑,也不會貿然出手的。”

“……應該沒有。”宋宜笑知道他到現在依然認為當年柳氏賣女之事,幕後主使是韋夢盈或者韋家,不過她也不想說出真相,沉吟了會之後搖了搖頭,“整個經過都是口說無憑,趙媽媽夫婦向來忠心,那鴇母固然是外人,但事後收了重禮,又得了美名,想來也不可能輕易反口?”

“向來忠心,可不代表永遠忠心!”簡虛白把茶碗放到幾上,“那付俊昌跟他祖上可沒給你做過奴仆,這人同你唯一的牽連,就是他娶了你那奶姐——你說他是打哪知道你的事的?”

宋宜笑在心裏苦笑了下,簡虛白說的這種情況,在大管事開口之後,她就想到了。

隻是她實在不忍苛責趙媽媽夫婦,這會就委婉道:“興許是幕後之人故意讓他胡說,好試探我的呢?不過我可以確認這事沒有任何物證,隻憑付俊昌一個見都沒見過我的人空口無憑,難道還想為柳氏翻案嗎?”

又說,“柳氏賣掉我的事兒雖然是假的,但她過門之後那近一年裏,對我的苛刻可是真的!我被那鴇母帶走後,柳氏的心腹故意拖延時間,好讓我找不回去,也是真的。柳氏但凡對我存些善心,當年也未必會栽,完全可以推了那吳媽媽出來做替罪羊!”

她這是實話——畢竟這起栽贓的破綻,簡虛白十一歲時就隨口道來過,之所以能讓柳振溪這個當時的刑部尚書都沒法辯解,主要就是因為韋家追查出了柳氏過門之後,對宋宜笑非打即罵,動輒克扣,可謂是想方設法的虧待。

這樣的繼母,誰會相信她賢惠?

柳家又憑什麽說她賢惠?!

而吳媽媽隔了幾個時辰才回宋府報信之舉,更是坐實了柳氏的惡名——雖然說龐老夫人聞訊之後也沒有找回孫女的意思,還默認了柳氏對外宣布宋宜笑的死訊,可她是親祖母,當時又不當家了,隻一句“被繼媳蒙蔽”,就能把大部分責任推卸到柳氏身上。

所以柳氏才會百口莫辯,不死也不成。

簡虛白沉吟了會,道:“這樣的話,那麽哪怕三哥那兒有什麽證據,倒也無妨了。”

——既然柳氏本來就是個苛刻的繼母,那就算真相大白,韋夢盈母女也不算完全不占理:整個宋家就沒有一個把宋宜笑當骨肉看的親人,還不許人家親娘設法給女兒弄條生路?

不過真掐到那一步的話,宋宜笑的名聲也差不多了。

簡虛白可不希望結發之妻落到那麽狼狽的地步,那樣丟的也是他的臉好不好?

所以又道,“三哥大概認為他尚的是公主,礙著皇舅與皇舅母,咱們總不好拿長興的名節做文章。但這天下找麻煩的法子多了去了,禮尚往來,咱們總也該回敬他一番才是!”

於是夫婦兩個認認真真的探討了一個多時辰,關於如何對付簡夷猶——結果到傍晚時接到京兆府打後門遞來消息:“此案的幕後主使,疑似裘尚書!”

“裘尚書?”宋宜笑想了好一會,才找到一點記憶,“娘似乎說過,他是太後娘娘的侄兒,咱們的表舅,但不是個好親近的人,讓我沒事遠著點——我隻道他秉性嚴厲,原來是跟咱們有仇怨?”

簡虛白臉色鐵青,半晌才道:“雪沛的膝骨,就是那老東西使人一點點敲碎的!”

“為什麽?!”宋宜笑大吃一驚。

“因為當時我恰好不在——那老東西派人過去,原是為了對付我!”簡虛白冷笑著道,“結果雪沛死活不肯說出我的下落,那些人為了逼供……”

說到這裏他沉默了會,複道,“這涉及到五年前我們被俘的內情:你道冀國公為什麽還朝之後就致仕告老?”

宋宜笑沒想到隻是自己奶爹打了女婿,竟扯出這樣大的事情來,一時間心跳得都有些快了,定了定神才道:“外麵都說是因為冀國公年紀大了……”

“那不過是念在蘇家到底是開國功臣之後的麵子上,給他個體麵罷了!”簡虛白鳳眸之中滿是譏誚,“你道趙王今年才十二歲,他的野心,或者說蘇家的野心,是怎麽曝露的?”

見宋宜笑茫然搖頭,他諷刺一笑,“就是從我們被俘開始!”

“那不是姬表哥……”宋宜笑話說到一半,見丈夫不住冷笑,頓時住了口。

“姬表哥不過擔了個虛名罷了!不過他也不算全沒責任。”簡虛白眯起眼,淡淡道,“畢竟那位幾個人裏就數他最沒城府最好利用——實際上,造成我們被俘的罪魁禍首,就是冀國公!”

否則,“所謂知子莫若父母、又所謂兒行千裏母擔憂!當初被俘那些人,除了雪沛之外,我、姬表哥,還有其他幾位,父母都在堂,且知道我們年幼無知,還準我們隨軍,怎麽可能沒有準備?”

簡虛白嘲諷一笑,“就說我自己,不但有粗通武藝的紀粟侍奉左右,名義上是親兵,實際上就是伺候起居的。我娘更是遣了數十精銳護衛,臨時調入軍中,專門保護我。為了保證我的安危,這些人是可以不經我準許,將我強行帶回帝都的!你說這種情況下,我們怎麽個私自行動法?”

又說,“至於說偷出營地那就更可笑了!軍營重地,崗哨遍布,豈是能夠隨意出入的地方?!若真到那一步,大睿早就岌岌可危了,還談什麽威懾四夷!要沒主帥刻意操縱,不用巡邏士卒發現,單是保護我們的人,早就把我們綁回去了!”

經他這麽一說,宋宜笑才恍然:“冀國公這麽做,是為了趙王殿下?”

“不錯!”簡虛白冷笑,“朝野皆知皇舅當初立長,是因為禦體欠安。雖然這些年來一直拖了下來,可精神越發不濟卻是事實!”

越是這樣,顯嘉帝越不可能易儲,越要支持太子——畢竟太子今年也才二十四歲!這年紀對於普通人家來說,隻要不是庸碌之徒,已經足以支撐門戶了,但對於一國之君來說,無論是資曆還是威望,都還稚嫩!

畢竟太子隻是出色,還沒到驚才絕豔的地步。

所以擁有中宮嫡出身份、又有一個強大外家的趙王,根本沒有機會!

“但皇子登基,除了經東宮冊封,按部就班的繼承祖宗基業外,也不是沒有其他路徑。”

比如說,“兵臨城下,改天換日!”

問題在於,顯嘉帝身體是不好,但對朝野的掌控可不差!

冀國公一脈盡管在軍方有著根深蒂固的勢力,想在顯嘉帝在位時行逼宮之舉,指望根本不大!

“六年前,就是大軍出征前夕,皇舅在後宮曾昏厥過一次,當時雖然沒驚動外廷,但皇舅母作為正宮皇後,是知道的。”

蘇皇後知道了,自有法子通知蘇家。

恰好當時大軍需要一位足夠位高權重資曆深厚的統帥,冀國公當仁不讓的得到了這個位置——所以蘇家想到了一個辦法:拖!

把討伐烏桓的時間拖長,拖到顯嘉帝駕崩,或者無法視事!

然後再幹掉烏桓,揮師還朝,挾大軍之勢,兵臨城下,與蘇皇後裏應外合,廢棄太子,擁立趙王!

簡虛白冷笑著道:“這法子雖然不壞,但有個最大的問題,就是烏桓區區小國,再怎麽頑抗,在我方大軍麵前,也不過是徒勞!沒有足夠的理由,根本不可能騙過皇舅!”

“所以冀國公把主意打到了你們身上?”宋宜笑明白了,“原本任他為統帥,就是擔心隨軍的權貴子弟不聽話,既然有這樣的擔心在前,之後傳來你們貪功冒進、惹下大禍的消息,帝都這邊自然不會懷疑!”

見簡虛白滿麵嚴霜的頷首,她沉吟道,“但這事跟咱們那位表舅有什麽關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