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女榮華

第一百十五章 夫妻一體

簡虛白匆匆處置完幾件公務,就回了後院。

見宋宜笑還沒回來,便先去沐浴。

他沐浴更衣畢,回到房裏,仍舊不見妻子的人影,自然失望。

不過也知道韋嬋的事情麻煩,親表妹哭哭啼啼的,表姐不安慰好了確實不好脫身。所以取了本書,靠在榻頭就看了起來,心想等會妻子回了來,可要好好敲打一下——小姨子雖然可憐,但從陸冠倫所言來看,大部分是自找的,為此讓丈夫獨守空房,豈是賢婦所為?

誰料他漫不經心之間,大半本書都翻過去了,瞧著夜越來越深,宋宜笑卻依然未歸!

“該不會心疼表妹,索性留在絳杏館過夜了吧?”簡虛白這麽想著,心頭一陣煩躁,丟了書,披衣而起,正要出去吩咐下人去催一催,卻聽廊下傳來一陣腳步聲,夾雜著給宋宜笑的請安,方舒了口氣。

他覺得妻子真是太不乖了——明明答應好的早點回來,結果呢?這都半夜了!

所以把外衫的衣帶鬆鬆係了下,正了正衣襟,坐到西窗下的軟榻上,擺出不高興的表情,等著妻子進來賠禮道歉。

誰想片刻後,房門被打開,宋宜笑閃身入內後,立刻反手關了門,卻壓根沒理簡虛白——她其實根本沒看到不遠處的丈夫,就這麽朝後踉蹌了下,背靠著房門,軟軟滑坐下去!

“你怎麽了?”簡虛白大吃一驚,哪還顧得上裝模作樣?趕緊撩袍跑上前去,一把將她摟抱到懷裏,抓起手腕查看脈象!

宋宜笑就勢靠到他身上,舉袖遮麵,良久才哽咽道:“我沒事。”

“你現在叫沒事?!”簡虛白把完脈,確認她沒什麽大礙,方暗鬆口氣,聞言不禁冷笑出聲,用力扯下她袖子,語氣嘲弄道,“這滿麵淚痕的樣子,你也有臉嘴硬?你是當我是傻子,還是當我是瞎子?!”

宋宜笑這會是沒心情跟他吵架的,可這句話偏偏觸動了她的心懷,原本還在壓抑著嗚咽,忽然之間痛哭失聲:“你怎麽會是傻子、瞎子?又傻又瞎的難道不是我自己麽?!我要不是傻了、瞎了,怎麽會連表妹被……”

萬幸她這會雖然情緒崩潰,心中還存著一絲清明,硬生生把不該說的話吞了回去——卻到底按捺不住激憤,伏在丈夫肩頭嚎啕大哭,“她以後要怎麽辦?!她才十三歲!韋家不管她了,陸冠倫也不會再娶她,她孤零零的一個人,以後要怎麽活?!”

“有什麽不好活的?”簡虛白隻道妻子是為韋嬋被退親之後擔心,不禁皺眉,“這天下沒娶妻的男兒又不是隻有陸冠倫一個,嫁不成他難道就要去死?不就是退親麽!我說句不好聽的話,咱們兩個的生身之母,哪個沒有改嫁過?如今還不都活得好好的!”

他心想難道韋嬋拿嫁不成陸冠倫就去死威脅妻子?不然好端端的人,去了趟絳杏館,回來怎麽就哭成淚人兒了呢?

“這也太寵著那女孩兒了吧?陸冠倫是世襲王的原配嫡子,品行才學都是上佳,總不可能因為未婚妻以死相逼,就把這種水性楊花不說,偏還是跟他親弟弟有染的女子娶過門?!”簡虛白心下不以為然,但看著妻子在自己懷裏哭得幾欲昏厥的模樣,臉色陰沉半晌,到底歎了口氣,道:“陸冠倫的主意是不要再打了,慢說你那表妹這會還沒死,她就是當真去尋死,這事也斷無轉圜可能!”

給出底線之後,他放緩了語氣,道,“不過明年開春之後,雪沛橫豎要給他妹妹物色夫婿,咱們可以托他順便幫你表妹也留意個才貌雙全的明理人!等她出閣,再給一筆豐厚添妝。以後表妹夫仕途上,我也會盡力提攜,隻要她不再恃寵生驕,把表妹夫當下人使喚,略懂為婦之道,還怕她夫婿待她不好?”

簡虛白自認為看在妻子的麵子上,這麽做已經給足韋嬋體麵了,要這小姨子還不知足,他可沒那麽好的脾氣繼續伺候下去——所以妻子也該破涕為笑了吧?

誰想宋宜笑聞言,哭聲越發悲痛:“你知道個什麽?!你以為她的委屈隻是找個夫婿、補一筆妝奩就可以彌補了嗎?!你什麽都不知道!!!”

“你什麽都沒跟我說,我怎麽個知道法?!”簡虛白被氣笑了,“你嫌我出的主意彌補不了她,你倒是說說她到底受了什麽委屈?叫你這三更半夜的才回來不說,還這麽又哭又鬧的折騰!?”

“……總之是我們對不住她!”涉及韋嬋名節,又涉及親娘韋夢盈的真麵目,宋宜笑怎麽可能告訴他?哭了一陣才慘笑著道,“我這輩子都彌補不了她!”

她這會心裏亂七八糟的,思路自然不比平常清醒,說話之時難免有疏忽:這會說的“我們”,是指自己跟韋夢盈母女。

但簡虛白不知就裏,自然以為是指他們夫婦兩個,心下又詫異又無語:“我到現在,見都沒見過你那表妹,我怎麽對不住她了?!”

然而轉念一想,“夫妻一體,若善窈欠了她那表妹的得彌補,我自然也有份!”

這麽想著,他莫名的有點高興,把手臂托住她腿彎,將她打橫抱起,溫言道:“多大的人了還賴在地上?有什麽話,咱們到帳子裏去說!”

把妻子安置到榻上,他脫了外衫,也上榻入被,摟了她靠在自己胸前,擺出要長談的架勢,“咱們到底怎麽虧待韋表妹了?你仔細說說——不管怎麽樣,她現在既然願意來找你,顯然是有化幹戈為玉帛的意思的。既然如此,那也未必沒有彌補的可能,畢竟天長地久的,咱們也不是沒權沒勢的人,什麽價碼還不起?”

“……”宋宜笑隻是流淚,半晌才道,“對不住,這件事情不能告訴你。”

頓了頓,又道,“這事我得跟我娘聯絡下,才好決定怎麽辦。隻不過娘如今怕是不肯理會我,你能不能幫我想個法子,請她來燕國公府一趟?”

憑韋夢盈的身份與手段,要弄死韋嬋,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。她卻偏偏兜了個大圈子,隱忍了幾個月不說,還先安排韋嬋與陸冠倫定親,再利用陸子渺的“坦白”,把才因攀得高枝、引眾人羨慕的侄女打落塵埃!

“這根本就像狸貓戲鼠一樣,存心折磨表妹!”宋宜笑對親娘的想法很清楚,“也是借這件所謂的親事,給韋家上下一個教訓,讓他們知道膽敢背叛娘的後果!”

這一切既然都是韋夢盈的報複,宋宜笑想保下韋嬋,自然得說服親娘收手。

畢竟,她可以收留韋嬋,甚至可以養這個表妹一輩子。

但隻要韋夢盈願意,隨時能讓韋嬋身敗名裂!

到那時候,被眾人唾棄的韋嬋,縱然有錦衣玉食,卻又怎麽可能過得好?

宋宜笑絕不希望表妹落入那樣的困境!

而以她對親娘的了解,這場說服絕不可能順利——所以她不希望在衡山王府進行,那兒是韋夢盈的主場,本來對陣這個娘壓力就很大了,還不占地利,哪裏還有贏麵?

問題是自從太妃借太後的表態施壓之後,韋夢盈權衡利弊,就幹脆的表明了與女兒、女婿保持距離的態度。

如今宋宜笑去衡山王府求見都未必能見到親娘,何況是請韋夢盈到燕國公府來?

也隻能指望深得太後喜愛的丈夫了。

簡虛白聞言,有一會兒沒說話,片刻後才道:“你既然覺得咱們是夫妻一體,有什麽話,不能告訴我?”

“……”宋宜笑怔了怔,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跟他說過夫妻一體的話?

她思索的時候,簡虛白隻道是無言以對了,淡聲道:“罷了,咱們成親也沒多少日子,彼此還不能非常信任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宋宜笑聽出他語氣中分明的失望,既尷尬又不知所措,正斟酌著回答的措辭,卻被他從胸前輕輕推開,“我明日會讓紀粟去給皇外祖母請安,順便請皇外祖母派人給衡山王府遞口信,請嶽母過府探望你……理由是你身子不大好。”

簡虛白把妻子放到枕上,自己卻沒有立刻躺下,而是側頭看向了帳外:被重紗帳濾成朦朧的燈火裏,他輪廓有些模糊,白皙的麵容,猶如玉石散發出的瑩瑩光輝;飛揚入鬢的長眉下,鳳眸中的光華卻格外明亮;嫣紅的薄唇,不染自朱,卻因此刻的緊抿,不覺妖嬈,反而透著些許無情的意味。

他神情冷峻,語氣卻很平淡,“明日我不會喊你起來伺候我上朝,你可以多睡會,像點病人的樣子,免得露了餡!”

宋宜笑看出他分明很不高興,但到底沒拒絕自己的要求,忽然就想起來之前請他幫忙,向陸冠倫詢問退親的緣故時,兩人說著說著就吵翻了——之後她已經不抱指望了,卻不想,他還是派人去聯絡了陸冠倫。

紀粟說陸冠倫那邊是不願意跟燕國公府來往的,實在卻不過簡虛白一再糾纏,才肯給答複。

以簡虛白的身份與聖眷,別說陸冠倫還沒坐上世子之位,當真成了世子,兩人之間也是平起平坐。要不是為了宋宜笑的托付,他何必送上門去讓陸冠倫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拂了顏麵?

“……”宋宜笑心頭忽然湧上一股愧疚,但茲事體大,她實在是不能透露,所以隻能湊過去,將臉頰在他手臂上蹭了蹭。

簡虛白察覺到,垂眸看了她一眼,卻隻拉起被子,躺下,淡淡道:“安置吧!”

宋宜笑心頭百味陳雜,輾轉反側良久,才沉沉睡去。

她不知道,就在她入睡之後沒多久,簡虛白忽然睜開了眼。

他側過頭,觀察妻子片刻,確認她已經熟睡,才躡手躡腳的起了身。

借著起夜用的朦朧燈火,抱著衣袍出了內室,到外間迅速穿戴好後,他出了門,沒理會陪夜丫鬟的驚詫,走到克紹堂的門口,命守門的婆子去喊了紀粟來:“去把絳杏館的人,帶到偏院去!”

真以為他方才答應幫忙,就是不追究了?

不過是因為問小姨子也一樣罷了!

“我倒要看看,是什麽樣的秘密,你一壁兒說著夫妻一體,一壁兒隻字不漏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