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麽辦?”聶舞櫻替嫂子擔心之際,如意園中,南漳郡主正淚眼婆娑,扯著代國長公主的袖子不住啜泣,“打我出閣起,賢妃就一直對我不冷不熱的。這回又沒忍住,當著眾人的麵數落了她侄女,她哪裏還會幫魏王?”
代國長公主陰著臉,沒好氣道:“你早點這麽識大體,不就什麽事都沒了?!”
“我哪知道姓蔣的就在那亭子裏?”南漳郡主委屈的嘟囔,“知道我就不進去了——最可恨的就是那宋氏!要不是娘您好心好意幫她跟竇表姐哄好了聶表妹,又派我跟魏王陪她們姑嫂聯絡感情,這大冬天的誰耐煩在外麵轉悠呀?結果她坐視袁雪沛給蔣慕葶拉偏架也還罷了,居然還親自上陣落我麵子!”
她越想越惱,“也不想想當初上巳宴時,蔣慕葶的丫鬟是怎麽對她的?這會竟放著正經親戚不幫,胳膊肘朝外拐!怨不得人家丫鬟都瞧她不上,人家把她當奴才,她還上趕著給人家做牛做馬!簡直就是一身的賤骨頭!阿虛表哥根本就是瞎了眼,才揀了這麽個東西做正妻!”
代國長公主冷笑著道:“你懂個什麽?你道那宋氏還有姓袁的,這兩個人幫蔣慕葶出頭,是純粹為了私交或者打抱不平?他們根本就是借著你犯蠢的機會拉攏人心——本來賢妃跟蔣家,由於魏王的婚事,對咱們就存了罅隙!若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他們的掌上明珠,焉能不恨?而跟你的蠻橫成鮮明對比的,就是宋、袁對蔣慕葶的維護!”
她冷冷道,“你說,接下來賢妃跟蔣家的心,能不偏到太子那邊去?!”
話是這麽講,但見女兒哭哭啼啼的沒完沒了,代國長公主到底不忍心,歎了口氣道,“好在這事情還能補救!”
南漳郡主一聽,忙拿帕子抹了把臉,期盼道:“怎麽補救?”
“你不是罵袁雪沛幫蔣慕葶,是瞧中了她麽?”代國長公主眼中閃過冷色,“不管這事是真是假,咱們都讓它變成真的!”
她唇邊浮起一抹嘲笑,“賢妃跟蔣家對咱們母女有意見,無非是為蔣慕葶抱屈!既然如此,他們若知道,太子那邊企圖撮合蔣慕葶跟袁雪沛……”
南漳郡主恍然道:“他們不恨死太子才怪!”
誰家肯把好好的女兒許給一個癱子?
世襲侯爺也不行!
何況蔣家又不缺富貴,單以權勢論,單槍匹馬還廢了腿的袁雪沛,還不如蔣家呢!
“到那時候,蔣家也好,賢妃也罷,雖然不會因此支持魏王,但也不太可能去投靠太子了!”代國長公主好整以暇道,“而你接下來好好哄哄賢妃以及玉山公主,興許還有指望把他們潛移默化過來。怎麽說,賢妃也是把魏王當親兒子養大的不是?至於蔣慕葶,她早就是你的手下敗將了,你老折騰她有意思麽?”
南漳郡主嬌嗔道:“女兒一時糊塗,以後不會了——不過,娘您忘了嗎?意在大位的,還有個趙王呢!他可是中宮嫡子,萬一蔣家投靠了趙王怎麽辦?”
“你怎麽就不能聰明點?”代國長公主無奈了,“東宮眼下要是空在那裏,你防備趙王也還罷了,如今你皇舅親自養大的太子地位尚且穩固,你說咱們現在去算計趙王有什麽好處?那不是給太子幫忙麽!”
畢竟,“先帝大行之後,可以不經朝議不經推舉,直接在靈前繼位的,隻有太子!嫡子可沒這權力!”
“我也是怕太子倒台之後,趙王勢力太大,到時候不好控製。”南漳郡主被親娘說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,感到十分下不了台,便訕訕道,“到底他不但是嫡子,青州蘇氏一脈,祖上就源遠流長,本朝雖然已經不能跟西雍那會比了,卻依然是天下間都知曉的名門望族呢!”
代國長公主冷笑著道:“蘇家還用得著咱們操心?其他人不說,阿虛背後的那幾位,可都記著呢!若非你皇舅爭儲時,蘇家出了大力,皇後也是陪著你皇舅風風雨雨過來的,單一個阿虛吃的虧,蘇念一現在怎麽可能還是冀國公?!”
又不屑道,“你皇舅雖然念及舊情,力排眾議,從輕發落了他——但這老家夥如今其實也就是指著你皇舅過日子罷了,你皇舅在世時自信看得住他,自不介意手下留情!一旦你皇舅有什麽不好,肯定會立刻送他上路,以防新君年輕,彈壓不住這種既是兩朝元老、又掌過兵還不安份的老臣,釀成大禍!”
南漳郡主無話可說,隻得岔開話題:“讓袁雪沛跟蔣慕葶弄假成真,到底隻報複了姓袁的跟姓蔣的,那個宋氏,難道就不管了嗎?”
“區區一個晚輩,待會柔玫帶她過來赴席,我直接當麵質問她就是了!”代國長公主不在意道,“不過她到底是你姨母的兒媳婦,又是阿虛的妻子,咱們做太過份了,不但柔玫不會坐視,回帝都後,你姨母計較事小,萬一阿虛跑你皇外祖母跟前告狀——你皇外祖母本來就偏心太子,一準會抓住機會大做文章!”
南漳郡主覺得很不甘心,眼珠一轉,試探道:“什麽樣才叫過份?譬如說……憂來鶴?”
憂來鶴是前朝草原上傳過來的一味藥材,與白玉金參齊名,其性極寒,女子服食少許,就會導致子嗣艱難,而且挽救的希望非常渺茫——據說西雍永平帝的發妻蘇皇後,幼時就中過招,以至於寵奪專房卻生育艱難。
集鼎盛時的青州蘇氏之力,再加上西雍皇室的權勢,也不過生了二女一子。其中兒子比長女還小了好幾歲,一代寵後,差點落了個無子的下場。
這是現存所知的中了憂來鶴暗算的女子裏,唯一能夠生兒育女的例子——問題是,醫治之法早已失傳在戰火中。
宋宜笑雖然也算貴婦了,但跟當時的蘇皇後完全沒得比。南漳郡主確信隻要成功下手,這個討厭的宋氏往後即使成天把簡虛白籠絡在房裏,也別想有一子半女!
那樣的話,皇太後、晉國長公主等人怎麽可能不給燕國公府添人?
“本來就不是什麽尊貴的出身,還不能生養!就算仗著從她親娘那兒學來的狐媚手段,暫時勾住了丈夫的心,總有人老珠黃的一天!”南漳郡主越想越開心,“到時候都不用我再推波助瀾,衝著燕國公府的富貴,多得是人算計她下堂!敢幫著姓蔣的跟我作對,哈!”
她眼巴巴的看著代國長公主,生怕親娘一口回絕。
“那你一會言談舉止可別太著痕跡,宋氏比你聰明多了!萬一看出破綻,你就等著你姨母找你算賬吧!你姨母一旦動了真怒,你皇舅都要讓著她,到時候我可未必護得住你!”代國長公主沉思片刻,到底不忍拂了女兒之意,但提醒道,“她祖上輝煌不讓蘇氏,如今雖然衰敗得厲害,怎麽也還有點底子!據說憂來鶴用得最多的,當年就數她祖上那幾家了!”
“再有底子有什麽用?她又不是宋家養大的。”南漳郡主這會反應卻很快了,振振有辭道,“何況她爹對她的死活都不在乎,又怎麽可能提點她的見識?我打賭她壓根就沒聽說過‘憂來鶴’三個字!”
代國長公主沒再說什麽,隻擺了擺手讓她下去安排——隻是母女兩個卻沒想到,這會的步月小築內,清江郡主正在勸宋宜笑溜之大吉:“弟妹你進門日子不長,對於代國姨母的脾氣想來還不是很了解,姨母平常雖然念在娘的份上,對咱們向來慈愛,但護起短來,就是當著娘的麵,也常常不依的!”
宋宜笑聞言頓時就想起來自己頭次覲見太後時,南漳郡主因為蘇皇後賜自己的那對霞光霧月環吃味,當眾抱怨了幾句,被晉國長公主嗬斥了,代國長公主可不是立刻就心疼萬分的跟姐姐爭了起來?
“當然了,如果娘也在這裏的話,姨母最多嗬斥你一頓,你忍一忍,低個頭賠個罪也就是了。”清江郡主繼續道,“但現在娘不在,咱們都是晚輩。一旦姨母發作起來,要打你幾下,我也未必全部攔得住!”
記起簡虛白所言“姨母當時就趕上去,揪著貴妃的衣襟左右開弓一頓耳刮子”,宋宜笑不禁臉色一變!
這位可是連太子生母都敢照臉抽的主兒,揍她一個外甥媳婦簡直理直氣壯啊!
她連忙道:“那我現在就回帝都?隻是我若走了,這裏裏外外的,大姐您一個人照顧得過來嗎?”
下首的聶舞櫻,在回來的路上就替嫂子擔著心了,聞言忙道:“我可以給大姐幫忙的!”
“天色都晚了,又是這寒冬臘月裏的,我怎麽可能放心你現在回去?再說你現在回到帝都,城門也關了,總不可能在外麵露宿一晚上再進城吧?”清江郡主搖了搖頭,對聶舞櫻道,“這事還得五妹妹幫忙!”
聶舞櫻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:“大姐,我要怎麽做?”
“之前咱們都說你身子有點不適,現在正好接著這個理由編下去——就說你回來之後忽然染了風寒,擔心步月小築離如意園太近,過了病氣給姨母,所以我讓你移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住了!”清江郡主道,“而四弟妹呢,則要跟過去照顧你!所以你們兩個待會都不能去享受姨母廚子的手藝了!”
這樣順理成章避開今晚如意園的赴宴。
之後,“馬上收拾下東西,從後門出去,抄小路去瑤花院借住一晚!其他地方現在已經來不及打掃——要不是蔣慕葶,四弟妹今日也不會得罪魏王夫婦,我想瑤花院那邊就算沒有多餘的屋子,也不可能把你們拒之門外!”
過了這一晚上後,“明早我會安排車馬送你們回帝都!到時候,即使姨母要去找你們,也遲了一步!”
等回到帝都,有了晉國長公主撐腰,代國長公主想動手也沒機會了!
如此,這場危機順利度過!
宋宜笑跟聶舞櫻對望一眼,都覺得她們方才路上想的對策,均比不上清江郡主所言周全,宋宜笑歎道:“五妹妹,我今兒可是把你拖下水了!”
“其實我也覺得魏王妃太過份了!”聶舞櫻聞言麵上一紅,抿唇道——清江郡主見她出去一趟回來,態度大變,不但不鬧脾氣不冷言冷語了,還主動替自己、替宋宜笑著想了,暗鬆口氣,心想到底是一家人,之前再怎麽鬧,一聽說嫂子有麻煩了,馬上就懂事了!
她唏噓著目送聶舞櫻告退下去,轉過頭來卻見宋宜笑還坐在那兒沒動,詫異道:“還有事?”
“大姐,我打著照顧五妹妹的幌子,可以避去瑤花院,可袁家兄妹怎麽辦?”宋宜笑為難道,“到底也是夫君的知交,若被姨母責罰太過……”
“這個忙我幫不了!”這回抬出丈夫的名頭卻也不好用了,清江郡主幹脆道,“袁雪沛過來的目的是泡溫泉,隨便給他們兄妹換到什麽地方住,姨母真心要找麻煩的話,隻需要派人看住了溫泉這一帶,他們怎麽躲得過去?除非他們跟你們一樣,不泡溫泉就這麽離開,不過袁雪沛現在的情況,沒有溫泉緩解傷情,連覺都睡不著,他怎麽走?”
說到這裏看了看天色,蹙眉催促,“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!再不走,如意園那邊預備得差不多,要派人來請了——到時候萬一被發現,你再想走可也沒機會了!你是我硬拉來的,若在這裏受了委屈,叫我怎麽跟阿虛交代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