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女榮華

第二百三十三章 姬紫浮的心思

“這可真是件喜事!”夫妻兩個聞言微怔,不過他們跟魏王並非一派,私交也算不上好,是以聽了這消息,除了有些意外,也沒什麽可激動的,隻照著規矩叫人去打賞了報信的人,又命巧沁等大丫鬟擬禮單。

次日宋宜笑帶著賀禮到魏王府道賀——本來代國長公主母女就都是極張揚的人,如今魏王妃妊娠在身,奉承的人那就更加前赴後繼了,是以這會魏王府外道賀的人簡直是車水馬龍,燕國公府的馬車差點被堵在門外進不去。

好不容易擠進府裏,宋宜笑幾乎是排著隊才能與魏王妃說上話的,她們兩個沒見過幾回,在占春館時還因為蔣慕葶吵過架,這會魏王妃看到她自然不會怎麽給麵子,不過冷冷的講了幾句場麵話,就道:“我乏了,你下去吧!”

雖然說宋宜笑品級比她低了半級,但彼此既是親戚,差距也不很大,魏王妃儼然揮退下人一樣直言“下去”,態度卻是過於輕慢了。

隻是宋宜笑也懶得跟她計較,聞言道了聲“保重”,也就走了。

她出去時恰好碰到謝依人,自要停步打個招呼——謝依人使個眼色把她招到一旁,咋舌道:“這麽多人來探望?魏王妃吃得消麽?”

“我方才進去時她氣色倒還好。”宋宜笑輕笑道,“人各有所好,沒準她就喜歡這麽多人來看她呢?橫豎蔣賢妃在宮裏不方便,代國姨母肯定會對外孫上心的,哪能叫魏王妃當真累著了?”

謝依人想想也是,這裏畢竟是魏王府,她們縱然是親戚也不好在這兒長談的,是以說了這麽幾句話,也就道別了。

宋宜笑回到燕國公府,才聽底下人說,魏王妃有喜的事兒讓皇室上下都頗為開懷,皇太後、帝後、賢妃都有賞賜——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麽,重點是代國長公主拿這個作為借口,親自去找顯嘉帝道:“魏王都是要當爹的人了,哪能不做點實事?”

之前顯嘉帝詔蜀王之外的皇子皆入朝,魏王雖在其列,還被分到六部之首的吏部——但皇帝的嫡親外甥徐惜誓當初被塞進吏部時沒討得了好,這會皇帝的親兒子魏王依然不是金素客的對手,這些日子以來,魏王名義上是進吏部當差,實際上卻純粹是在吏部看熱鬧。

徐惜誓的親娘魯國長公主早逝,沒法替他出頭,但代國長公主這個嶽母兼姑姑可不會坐視魏王被架空!

隻是金素客原就不是什麽好好先生,不然當初也不會讓貴為毅平伯世子的徐惜誓巴不得去兵部了。何況他如今已然投靠了太子,怎麽可能給代國長公主這個魏王派的主力麵子?

任憑代國長公主威逼利誘、軟硬兼施,愣是不理不睬,隻管把魏王拘在吏部做閑人。所謂的詔魏王入朝為君父、太子分憂,那自然成了一句空話。

這會好容易得了個借口,代國長公主也學聰明了,不跟金素客糾纏,直接去找顯嘉帝!

果然顯嘉帝也不知道是看在未來皇孫的麵子上,還是看在皇妹的麵子上,總之發了話給金素客,著他給魏王“多些磨礪的機會”——金口玉言下來了,金素客也不好繼續硬頂,隻能通知東宮:陛下若不改主意的話,吏部的權力,少不得要分些與魏王了!

這種要害部門,太子一派當然不能坐視魏王染指!

隻是太子正召集了眾人,磋商反擊之策時,顧韶卻打發鍾陵郡王轉告他們:“陛下前些日子才因為玉山公主殿下進言不當,病情加重,以至於今年之內,恐怕都無法視朝!如今代國長公主殿下不念禦體尚未康複,胡攪蠻纏也還罷了。殿下乃陛下長子,幼為儲君,怎可與婦人一般見識?!”

“顧公所言極是,眼下什麽都比不過父皇的靜養更重要!”太子一派圍繞這番話商議良久,最後決定采納,太子親自總結道,“往後有什麽事情,除非萬不得已,還是不要打擾父皇了——代國姑母素得皇祖母與父皇寵愛,考慮不周;孤作為人子,豈能不孝?”

——太子這番話被原原本本的傳出東宮,朝野聽聞之後,都說太子深明大義,孝順體貼;相比之下,代國長公主一如既往的飛揚跋扈也還罷了,向來給人溫文爾雅印象的魏王,也難免顯得虛偽:為了爭權奪勢,默許嶽母打擾需要靜養的親爹,這樣的品行,豈當人子?

“殿下是陛下親立的太子,居東宮已十餘年,素有德名。隻要殿下行得正坐得直,不授人以柄,那麽就沒有廢太子的理由!”顧韶在事後單獨的召見時,這樣告誡太子,“這是殿下最大的優勢——所以殿下謹記一個‘穩’字,凡事莫要太計較,惟孝敬恭順,此乃為人子者的本分,多多益善!”

“成王敗寇!”差不多的時候,代國長公主也在教誨魏王,“所謂聲名,不過勝者一家之言罷了!隻要他日君臨天下的是你,今日種種議論,皆將化為漫天讚譽!區區風言風語無須放在心上,早日擠走金素客,拿下吏部是正經!”

除了提點女婿,借著顯嘉帝的鬆口,抓緊在吏部的動作外,代國長公主又把主意打到了聯姻上——經過幾輪秘密的討價還價,魏王妃傳出喜訊後的三日,姬紫浮與蘇家七小姐蘇少菱的婚事,也終於確定了下來!

青州蘇氏底蘊深厚,自下古起,良材美玉無斷,海內都知其名。族中女子也素有好評,前朝本朝都出過皇後。尤其蘇少菱有個性情衝動的雙生姐姐蘇少茉,姐妹兩個又素來同進同出,越發襯托出她的貞靜體貼,溫柔大方。

這位七小姐,雖然行事低調,不愛出風頭,卻是帝都貴胄圈子裏公認的最具大家風範的閨秀了。

相比之下,姬紫浮盡管有個長公主親娘,又有個世襲侯爵的親爹,但姬家發家也才那麽三四代,跟蘇家比祖上連提鞋都不配——就算是目前,蘇少菱有國公爹、探花兄、皇後姑姑,論家世也未必比他差。

其實這些也還罷了,關鍵是他本身在貴胄裏的評價不是很好。

初入少年時候的張揚任性,還能說是年紀小不懂事。

可大睿討伐烏桓時,一幹貴胄子弟被俘——世人所知的罪魁禍首可就是他!

頂著這樣的前.科,姬紫浮又沒什麽過人的才幹或品行,這名聲想好也真是挺難的。

所以兩家結親的消息傳出來之後,許多人,包括宋宜笑在內,都暗暗為蘇少菱扼腕。

隻是礙著親戚關係,她還必須收拾東西,跟簡虛白去代國長公主府道賀。

他們去的這天偏不湊巧,馬車沒到代國長公主府門前時,已看到府門大開,緋袍金冠的姬蔚觀大步而出,親自迎住了正甩鞍下馬的裘漱霞——這姓裘的對於找簡虛白麻煩的熱衷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,看到跟他撞上了,宋宜笑自然要頭疼。

無奈這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,總不可能調頭避開吧?那燕國公府的臉麵朝哪擱?姓裘的也要越發囂張狂妄了。

宋宜笑心念電轉,不住設想著待會丈夫跟裘漱霞掐起來之後怎麽不落把柄的拉偏架。隻是片刻後下了馬車,才知道代國長公主府這邊卻是早有準備——專門派了姬紫浮來招呼他們去後花園小坐。

“我們正正經經來賀表哥定親,進了門不先拜見姨母跟姨父,已經是失禮了。”宋宜笑看到這情況固然鬆了口氣,簡虛白卻似笑非笑道,“怎麽如今連去正堂吃個茶的資格都沒有了,居然隻能被打發去後花園?”

姬紫浮一臉無所謂道:“自然是怕你去了堂上跟裘表舅照了麵,又要挽起袖子大戰三百回合——問題是你們又不可能現在就決一死戰,除了敗興就是折騰,有意思麽?還不如領著弟妹去後花園裏轉轉,如今雖然春花都謝了,但濃翠淺碧之間走一走,倒也可以怡情。”

說到這裏掃了眼宋宜笑,含笑道,“好些日子沒見弟妹了!弟妹近來可好?”

“謝表哥關心,我們很好。”宋宜笑正關切的看著丈夫,卻沒注意他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比對簡虛白溫和,其實注意到了她也無所謂,聞言才望向姬紫浮,客客氣氣道,“還沒恭喜表哥得聘淑女!”

“恭喜?”姬紫浮看出她的敷衍,眼中閃過一抹失望,轉開頭掩飾了下,才輕哼道,“大家都說是喜事,那就算吧——阿虛你想好沒有?是去正堂找裘表舅吵架,還是跟我去後堂消遣消遣?你要想去正堂我是不會攔你的,隻是你想好了:今兒弟妹也在,你就是贏了裘表舅這回,信不信弟妹也得替你賠禮圓場好半晌?不然回頭皇外祖母他們知道了,一準會怪弟妹不賢惠!”

他最後幾句話說服了簡虛白——簡虛白自己不懼裘漱霞,卻不想為妻子帶去麻煩。尤其他跟裘漱霞掐起來難免要提到時局與朝政,甚至互相揭發對方近來的種種手筆,而這些正是他不願意讓妻子過多卷入的。

但眼下宋宜笑亦步亦趨的跟著他,他也不可能把她扔在這兒獨自去正堂。

聞言眉宇之間掠過一抹陰狠,淡淡道:“你能預備什麽好消遣?”

姬紫浮當然沒預備什麽好消遣——無非領著他們在園子裏兜了一圈,走累了之後到涼亭裏吃了會茶,看看時間差不多,簡虛白提出告辭,他也就起身相送了。

出代國長公主府的路上,姬紫浮想了好一會,才找到個理由向宋宜笑搭話:“弟妹好像認識蘇七小姐的?”

“七小姐鍾靈毓秀,聰慧嫻靜。”宋宜笑隻道他是想跟自己打聽未婚妻,立刻不假思索道,“且秀美可人,表哥能得七小姐為妻,往後定要感謝代國姨母。”

她今日穿著鳳仙粉繡荼白山茶花的廣袖曲裾,衣襟、秀口、下擺,都鑲了兩寸來闊的淺妃織金錦緞,束著同色腰封,裾下則是一條藕色羅裙——無論鳳仙粉還是淺妃、藕色,都是比較嬌俏的顏色,但宋宜笑的氣質偏於沉靜端莊,這身衣裙穿在她身上,卻是溫婉居多。

此刻真心誇獎蘇少菱,水光盈盈的杏子眼裏,滿是誠懇與認真,微微側頭時,四月天的陽光便勾勒出一個柔美的麵龐弧度,望去如初綻的海棠,嬌豔而明媚。

姬紫浮看了一眼不敢再看,可轉開視線之後卻又忍不住偷瞥,一時間隻覺得心裏亂七八糟的,竟連怎麽送走簡虛白夫婦的都不知道,翻來覆去隻想著:“我這是怎麽了?”

雖然說他的嫡親堂哥姬明非是朝野皆知的視倫理如浮雲,他自己的名聲比姬明非好些也有限——然而堂兄弟兩個終究是不同的,姬明非喜好人.妻,無主的名花再國色天香也興趣有限;姬紫浮卻做不來這樣逆倫的事:何況宋宜笑顯然不但對他沒什麽心思,他那個表弟簡虛白,豈是任人給自己戴綠帽子的人?!

“好在我快成親了。”姬紫浮回到自己房裏,著人打了冷水進來,擰著帕子敷在臉上,深深歎息,“成親之後有了自己的妻子,想來不至於再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了!”

隻是想到妻子時,眼前不期然浮現的卻是在占春館的那日,風雪滔滔裏,擁著狐裘的宋宜笑伸指拂起鬢發,凍得略顯蒼白的臉色,愈顯眉睫如墨,半是惶恐半是驚喜的看著自己。

揭下的帕子被狠狠摔進水盆裏,濺起好一陣波瀾,似姬紫浮此刻心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