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底是多年夫妻了,即使從前算不得水乳.交融,太子這會卻也察覺出太子妃的刻意掩飾,他挑了挑眉,要笑不笑的調侃道:“我若說想親上加親呢?”
“自然都依殿下。”太子妃笑容不變,隻是神情中到底流露出一抹勉強,道,“隻是母妃才去,若東宮這會就添人,恐怕對殿下的名聲……”
“跟你開玩笑的!”太子本打算逗逗妻子的,隻是轉念想到太子妃正有孕在身,可傷不得心,聞言忙道,“所謂親上加親,其實是今兒個皇祖母召我過去說了件事!”
太子妃其實也覺得丈夫不至於這會惦記上小姨子,方才的失落難過大抵也是裝的,這會聽太子說出真相,也斂了神情正色問:“未知皇祖母有何吩咐?”
“皇祖母想替裘漱霞的嗣子說門親事。”太子頓了一下才道,“皇祖母看中了你妹妹。”
—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:太後娘家就裘漱霞一個男嗣,這世道能眼睜睜瞧著娘家斷子絕孫的人到底是不多的。偏偏裘漱霞的親生兒子早年夭折,算算年紀他也不複壯年,再有血脈的指望是非常渺茫了。
所以從柳家過繼來的裘秩音雖然不是裘家血脈,太後也不能不關心幾分。
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為裘漱霞考慮:裘漱霞之前死保趙王,可以說是趙王一派的急先鋒,連蘇家都沒他那麽積極的。這人仗著太後嫡親侄子的身份,在朝堂上一直橫衝直撞,有時候連顯嘉帝的臉色都不看,將太子這邊的簡虛白得罪得尤其徹底!
現在太後還在,裘漱霞就算貶謫,料想也沒人敢把他怎麽樣。
萬一將來太後沒了,憑他這些年來作的死,誰能保得住他?
是以太後思來想去,覺得他認了個嗣子倒也是件好事:可以結門親事做靠山啊!
而從找靠山的這個目的出發,目前最好的選擇也就是衛銀練這個太子妃的親妹妹了!
畢竟新君已經板上釘釘是太子,但太子沒有同母姐妹,玉山公主倒還沒下降,她跟太子的關係雖然算不上多好也沒什麽恩怨,可這位金枝玉葉一心一意惦記著蘇少歌,肯定不會同意下降給裘秩音的!
太後統共就兩個親孫女兒,雖然要為侄子考慮,也不想太委屈了玉山公主——何況玉山公主那脾氣,哪怕強押著她下降了,不定會把怒火發泄到裘家頭上去!
然後太子的外家崔家,唯一一個適齡的女孩兒崔見憐,去年入宮伺候太子,今年年初已經悲劇掉了。
所以太子自己的姐妹的主意是沒法打了,那麽隻能從太子妃的姐妹入手。
畢竟太子妃生有太子嫡長子鍾陵郡王,如今與太子的關係既好,且又有了身孕,不出意外的話,遲早也會住進銘仁宮的。
恰好,太子妃唯一的胞妹衛銀練尚未婚配,且才貌雙全又深得太子妃喜愛——太後覺得,如果能把她聘給裘家做兒媳婦,將來即使有人要找裘家的麻煩,太子妃為了親妹妹考慮,也會為裘家求情的。
哪怕仕途失意,有太子妃在,總也有一線生機!
太子吞吞吐吐的說完了太後的意思,有些忐忑的問太子妃:“你覺得……咱們要不要答應皇祖母?”
“皇祖母既有吩咐,按說是不該拒絕的。”太子妃聞言,凝神片刻,露出為難之色,道,“但——阿虛跟裘表叔的私怨且不說,橫豎裘表叔在朝中應該待不了多久了,他到底也是阿虛的長輩,還鄉之後,料想阿虛也不會再糾纏。問題是,裘表叔那嗣子,可是柳家子!”
“柳家?”太子一怔,隨即懊惱的一拍頭,“我竟把這一節給忘記了!”
裘秩音原名柳秩音,乃前刑部侍郎柳振溪的嫡長子——即宋宜笑第一任繼母柳氏的嫡親侄子!
當初柳家倒台,可是與宋宜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。
後來趙王一派眼看柳家已經保不住了,索性以將柳秩音過繼給裘漱霞作為嗣子的條件,說服柳振溪舍身一擊——這位柳公子改姓裘之後一直深居簡出,幾乎沒在人前露過麵,這小一年來,朝堂之上又是風起雲湧,漸漸的竟都把這麽一出給淡忘了。
如今太子妃提醒,太子方醒悟過來,“你是怕宋弟妹有意見?不過當初苛刻宋弟妹的乃是柳氏,意圖汙蔑宋弟妹的也隻是柳振溪,這兩個人都已伏誅,卻與柳秩……裘秩音沒什麽關係的。聽說宋弟妹的娘家還把柳振溪的嫡女買了去,給宋弟妹之父做了姨娘呢,我想宋弟妹總不可能還要對裘秩音耿耿於懷了吧?”
太子不知道宋宜笑與柳家乃是前世今生的恩怨了,從他的角度看去:宋宜笑在柳氏手裏也才過了一年的日子,再艱苦也就那麽點時間而已,跟柳秩音估計都沒照過麵。而柳家先是柳氏死得身敗名裂還連累家族名聲,繼而柳振溪心疼妹妹想為妹妹報仇也是人之常情,卻索性把偌大家族都賠了進去!
而宋家買下柳秩瑾的舉動,更是赤.裸.裸的趁火打劫:誰叫龐老夫人把柳秩瑾塞給兒子做了姨娘呢?不知就裏的人看到了,自然認為宋緣打這個“賢侄女”的主意很久了,見柳家出事,忙不迭的借老母之手,將這個水靈靈的晚輩收入囊中。
這麽著,太子覺得柳家才是吃虧的那個——他其實比較擔心裘秩音懷恨宋宜笑,會在娶了衛銀練之後,仗著自己這個姐夫起什麽不該起的念頭。
但太子妃道:“殿下想到哪兒去了?宋弟妹素來懂事,且裘秩音改姓都快一年了,宋弟妹可曾提過他?可見也是沒有同他計較的意思。”
說到這裏歎了口氣,“我擔心的是銀練,你也曉得,她素與宋弟妹交好,在宋弟妹尚未出閣之前,兩人就結識了。所以,她自然是向著宋弟妹的!而宋弟妹早年的遭遇,在帝都上下也不是什麽秘密——你說她會對柳家骨血有好感麽?當然,我的妹妹我知道,即使她不喜歡那裘秩音,我開了口,她必然也會嫁過去的。隻是嫁過去之後,難免要有隔閡了!而皇祖母想把銀練說給裘家做兒媳婦,固然存著為裘家考慮的心思,肯定也希望他們夫妻和睦的。我就是擔心這個!”
太子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道理,他是很想答應皇太後的,畢竟太後是他親祖母,多年的祖孫之情,不是太後這幾個月的倒戈能夠完全抹去的。何況從政治上考慮,此舉不但能夠爭取太後的好感與愧疚,也能安定之前支持魏趙二王的臣子,穩定局勢,且傳揚東宮的寬容厚道。
當然這麽做有點對不住小姨子——不過對於太子來說,也隻是有點。畢竟他已經派人了解了下裘秩音的情況,這人原是柳家嫡子,正經官宦子弟出身,改姓裘後又是裘漱霞膝下的嗣子,無論親爹還是嗣父,對他的栽培都很盡心。
他本身長得也不錯,白淨斯文,做柳公子時雖然有些憊懶,到裘家後卻開始用功了,據說考取進士的指望還是有的。就算自己考不中,近水樓台先得月,靠著親戚關係弄個一官半職,像簡虛白不就沒下過場麽?還不是一樣入了仕又一路晉升?
總之太子衡量了下,覺得這麽個人配給小姨子,也不算太坑衛銀練了。
——何況衛家之前的動搖,可不僅僅太子妃察覺到!
如今讓衛家小女兒順從太後之意,也算是讓他們家將功贖罪?
太子心裏這些念頭翻騰著,最後道:“皇祖母年紀大了,難得托付咱們一件事,總要盡力。不如這樣,明後日你把妹妹請過來,跟她好好的說——柳家那些事情,同裘秩音其實沒什麽關係的,你想柳氏是他親姑姑,柳振溪則是他親爹,這兩位都是他的長輩,豈有晚輩幹涉長輩所作所為的道理?他也是受了池魚之殃,何況他現在都不是柳家人了。”
“殿下放心,我一定會說服她的!”太子妃認真的點了點頭。
其實太子妃在太子說明真相時就決定要答應了,畢竟這門親事不但有助於修複東宮與太後之間的關係,也等於給自己母子找了太後這個靠山?
太後想讓自己以後護著裘家,首先就得保證自己這個孫媳婦的前程無礙吧?
否則太子妃都自身難保了,又哪裏還顧得上妹妹一家子呢?
至於說衛銀練的意願,太子妃跟太子想的一樣,裘秩音這個人選也許不盡人意,但從他迄今的表現來看,也不算太辱沒了衛銀練。
“妹妹,你也不要怪我!”太子妃之前的委婉拒絕,不過是怕答應得太幹脆了,叫太子以為隻是件小事,過後就不放在心上,此刻嘴上做著保證,心裏也在默默的想,“我也是為了你好:我這個姐姐若出了事,衛家豈能不受影響?到時候,你哪怕出了閣,也未必不受牽累!相反的是,隻要我這個姐姐好好兒的,誰敢委屈你?!”
隻是太子夫婦這會都不知道,此刻看中衛銀練的也不隻太後。
代國長公主跪在顯嘉帝跟前哭哭啼啼:“我們夫婦罪該萬死,如今得皇兄寬恕已是邀天之幸,紫浮是我們兒子,有道是母債子償倒也沒什麽好說的了!隻是明非,那孩子隻是我們的侄子,他父母去得早,原也是我公公撫養大的,我們不過養了他幾年罷了!他雖然胡鬧些,卻也是你情我願之事,從沒害過人犯過法的,卻要受我們牽累,這叫我將來到了地下,見著公公,如何交代?!”
她婆婆去得早,進門時隻拜見了公公——提到老富陽侯,顯嘉帝也有些唏噓,老富陽侯在他登基時是出了大力的,且對顯嘉帝一直忠心耿耿,不辭勞苦,隻是沒等到皇帝報答,就先去了。
所以皇帝沉默了會,道:“你要我給姬明非封個官職麽?”
“他在工部有差使,而且他那個性情,也未必擔當得起重任。”就算擔當得起,這眼節骨上,皇帝也不會做出讓外界認為姬家即將起複的決定的——真要起複,也要留給太子下這道命令——這點代國長公主非常清楚,是以搖頭道,“我想給他說門好點的親事作為靠山,這樣以後不管我們一家子有什麽事情,他也有個嶽家幫忙。”
頓了頓,見皇帝投來詢問的眼神,她道,“我看中了太子妃的同胞妹妹衛家小姐,求皇兄恩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