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女榮華

第三百二十八章 宋緣登門

宋宜笑做好了給韋夢盈當替罪羊的心理準備,這才去花廳拜見宋緣:“爹今兒怎麽有空來了?”

出乎她意料的是,宋緣難得看到她沒有甩臉色,也沒有冷言冷語,反而溫和道:“聽說清越病了?要緊嗎?”

“勞爹關懷,昨兒個已經退了熱,芸姑說隻要再將養兩日就沒事兒了。”隻是自從韋夢盈改嫁之後,宋宜笑還從來沒見過親爹對自己和顏悅色過,此刻非但沒覺得受寵若驚,反而戒備滿滿,心想這個爹究竟在打什麽主意?

宋緣見她沒有把簡清越抱過來的意思,更沒有請自己進去看外孫女的意思,眼中流露出失望,但他也知道父女之間罅隙重重,不是三兩句話可以彌合的。

所以也沒提,隻道:“你好像瘦了許多,是這兩日看著孩子累的麽?”

“爹想是好久沒見我,記差了。”宋宜笑聞言淡淡一笑,“比起前兩年,我這會反而長了些肉了呢!”

宋緣有些尷尬的轉過頭,看了會壁上掛的名家畫作,才道:“你過得好,就好。”

宋宜笑正揣摩著他這話裏可有什麽其他含義,又琢磨他今日的來意,哪知宋緣卻已經站了起來,道:“我走了。”

“爹難得來一回,不再坐坐嗎?”宋宜笑聽了這話,如釋重負,嘴上則是意思意思的挽留道,“前兩日底下人送了莊子上的時果來,我給您取些來嚐嚐?”

她本來隻是一句客氣話,誰知宋緣還真點了頭:“如此也好。”

見他重新坐回去,宋宜笑懊悔得想給自己兩個耳光——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送了他走呢!

但現在宋緣已經不走了,她也隻好忍著吐血的心情,命人取了時果來。

她指望這個爹快點吃完了走人,無奈宋緣偏偏基本不怎麽動,隻遲遲疑疑的想跟她說話——可父女兩個多年來從未好好的坐下來聊一聊,這會哪有什麽話題?

最後宋緣道:“聞說衡山王太妃去後,留了一筆產業與你,你卻全部送給了過繼出去的陸三公子?”

“爹從哪兒聽了這話的?”宋宜笑心想難道這就是他今日的來意嗎?不覺詫異問。

這件事情她自認為做的很隱蔽,相關之人也都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——宋緣卻是怎麽知道的?

不過宋宜笑雖然感到吃驚,卻也沒什麽惶恐的,此事她又不虧心,傳了出去,也隻會成就她的好名聲,妨礙不了她。

卻聽宋緣道:“是博陵侯告訴我的。”

“博陵侯?”宋宜笑一頭霧水,心念電轉之後決定問出來,“未知他跟爹爹說這事做什麽?”

“他之前想從我手裏買幾個莊子給他妹妹,談價時偶然講到的。”宋緣看出她似乎不大願意提這件事情,也就識趣的不說了,隻道,“那筆產業雖然不多,但你當年的陪嫁原也沒多少,全給了陸冠倫,往後你能留給你兒女的東西,恐怕不會很豐盛了。”

宋宜笑不在意道:“足夠他們錦衣玉食也就是了,再說國公府也是有些產業的。”

說到這裏,想起之前繼母盧氏帶給自己的那筆產業,正好問宋緣,“爹之前托娘帶給我那許多東西,未知是不是拿錯了?”

“沒有拿錯。”宋緣聞言臉色變了變,才道,“後來簡修篁不是還去問過的嗎?”

頓了頓卻又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錦盒,“其實我今日過來,也是有東西給外孫女的。”

宋宜笑有些狐疑的看了眼那盒子,道:“爹實在太見外了,自家人何必如此?再者清越還那麽小,給她東西她也不懂啊!”

“她不懂你就替她收著,等她長大了給她也就是了。”宋緣沉默了一下,忽然就有些焦躁起來,不耐煩的把錦盒朝桌上一放,起身道,“你實在覺得討厭扔了也可!”

說著就朝外走!

宋宜笑見這情形,隻得跟上去道:“爹說的哪裏話?既然如此,我就替清越謝謝您了!”

她本以為這次總能送客成功了吧?

隻是宋緣已經走出一段路,想想還是忍不住停了腳,轉頭問:“我還沒見過清越,能去瞧瞧她麽?”

宋宜笑聞言頓時露出警惕之色,卻是想到宋緣今日行徑大異平常,難道兜了這麽大的圈子就是為了坑簡清越嗎?

隻是嫡親外祖父當著下人的麵提出想看外孫女,她也不好直接說不,急速的思索了下,宋宜笑邊給錦熏使個眼色,命她去請芸姑,邊試圖推辭:“清越這兩日才好,怕過了病氣給您,要不,過兩天我再帶她去拜見您?”

至於過兩天她帶不帶女兒去宋家別院,那自然隻有天知道了!

宋緣顯然看出她心思,卻搖頭道:“不是說好了嗎?哪裏還有病氣?何況我正當壯年,你能在她身邊照料,我怎麽就不能去看看了?”

見狀宋宜笑無奈,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引了他朝後麵走。

好在到簡清越的屋子時,芸姑已經在了。

宋緣不認識芸姑,然而卻聽說過燕國公府有這樣一位大夫,看她神態穿戴與下人不同,隔得遠也能聞到身上淡淡的藥香味,心裏豈能沒數?

他不禁暗自苦笑,知道長女跟自己不親,卻萬沒想到不親到這地步——連自己想看看外孫女,她都生怕自己對外孫女做什麽,以至於要把女醫喊在跟前不錯眼的盯著!

宋緣心裏的滋味可想而知,但他自知理虧,也沒什麽好說的,仔細端詳了會簡清越,摘了一隻玉佩作為見麵禮,在宋宜笑明裏暗裏的催促下,隻得戀戀不舍的去了。

他走的時候,宋宜笑自要送他。

站在門檻之內,看著他漸行漸遠,到了遠處似乎還回過頭來看了眼,又舉了會袖子,不知道是遮擋驕陽,還是撥開偶爾落下的落葉——總不可能是拭淚吧?

宋宜笑心裏忽然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空空蕩蕩,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。

“看來這兩日照料清越確實太累了。”她這樣想著,“偏爹早不來晚不來,今兒個莫名其妙的這一出,弄得我竟胡思亂想起來了!”

她沒再注意宋緣,折身回後堂,命人把大門關上。

卻不知道宋緣這天回到別院時眼睛紅紅的,哪怕一路避著下人走,也很快叫盧氏得了消息。

盧氏趕忙把手頭的事情處置一下,趕去書房想問個究竟——哪知才進到書房外麵的中庭,卻已聽綠窗紗後傳來一把嬌脆的嗓音:“老爺……”

是柳姨娘先到了。

盧氏神情一黯,想走又掛念宋緣,想留下來又怕像前幾次一樣,柳姨娘刻意與宋緣調情,宋緣雖沒什麽反應卻也不拒絕,弄得她在旁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,尷尬難言。

正遲疑之間,卻聽綠窗紗後傳來“砰”的一聲重物落地,跟著宋緣寒聲叱道:“滾!”

盧氏吃了一驚,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,已聽到柳秩瑾帶著哭腔委屈道:“老爺您……您這是怎麽了?”

宋緣沒有回答——但片刻後,衣裳不整的柳秩瑾被揪著發髻推出書房,宋緣許是沒看到盧氏站在外麵,直接“砰”的一聲碰上門,聽動靜是坐回書案後了。

“……”柳秩瑾原本還在啜泣著請罪,指望宋緣心軟,待看到盧氏,她反而收了聲,拿袖子胡亂抹了把臉,略整了下儀容,昂首挺胸從她身旁走過,經過的時候見盧氏盯著自己看,大概覺得很沒麵子,沉了臉冷笑道,“奶奶笑話我嗎?不過我現在原也隻是伺候人的,偶爾被老爺嗬斥幾句也是理所當然。倒是奶奶,正經夫妻,卻連書房都不敢進?哈!”

說著一拂袖子,趾高氣揚的去了。

盧氏懶得跟她計較,等她走遠之後,又在庭中站了會,才走到書房前,輕輕叩響了門。

“是阿綠麽?”宋緣這回倒沒發火,隻有些疲倦的說道,“進來吧!”

盧氏的閨名是綠瀲。

她聞言推門而入,轉過書架,就見宋緣撐著額,坐在書案後,勞累不堪的樣子。

“夫君這是怎麽了?”盧氏走過去替他揉太陽穴,夫妻兩個都沒說話,過了會,她才柔聲問,“可是公事上太操心了?”

“我今兒去看了宜笑的女兒。”宋緣沒動,隻啞著嗓子道,“那孩子一點也不像宜笑,倒似足了簡修篁。”

盧氏怔了怔,她也知道丈夫素來不喜長女,經過韋夢盈的挑唆後,她甚至懷疑丈夫根本不是真心喜歡女兒,否則何以不幫她跟龐老夫人要回三女兒?

卻沒想到他會特意去看宋宜笑之女——盧氏委實猜不透他心思,下意識道:“向來女兒肖父,待大小姐生下嫡子時,應該就像大小姐了。”

說到這兒,想起他方才對柳秩瑾發作的舉動,不免懷疑父女不和,宋宜笑說了什麽刺激宋緣的話,又委婉道,“聽說清越前兩日燒得厲害,大小姐急得跟什麽似的,這兩日雖然好轉了,想來當娘的總歸還是放不下的。這人心裏有事,說話做事,難免就要急躁些,夫君說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

宋緣聽出她話裏的意思,隻是慘笑了下,道:“宜笑你還不清楚?最是八麵玲瓏,越是心裏恨極了我,越是分毫不肯流露。我隻是忽然覺得,這些年來做錯了許多事情而已!”

“夫君說的哪裏話?”盧氏其實也覺得宋緣對宋宜笑很是虧待,縱然韋夢盈拋棄了宋緣,讓整個宋家都顏麵無光,但宋宜笑到底是無辜的,且她也是宋緣的骨血,遷怒這女孩兒實在沒道理。

但這會瞧著宋緣黯然神傷的樣子,又覺得心疼,便安慰道,“有道是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,大小姐最明理大度不過,往後咱們慢慢的跟她說,總能說開的。”

宋緣卻搖了搖頭,苦澀道:“遲了。”

“怎麽會呢?”盧氏以為他是說跟宋宜笑恢複關係遲了,忙道,“大小姐雖然已經當了娘,卻尚且青春年少,夫君也在盛年,來日方長——再者,當了娘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做父母的心,也最能體諒父母呢!”

聽著繼妻的溫柔勸說,想到盧氏進門以來的點點滴滴,宋緣麵前的桌上,不期然的出現了水跡,他喃喃道:“倘若我娶的原配是你就好了。”

盧氏猝不及防,先是驚訝,繼而感到一股巨大的甜蜜湧上心頭,喜得她心砰砰的跳著,連給他按著額角的手都停了好一會,才強忍住歡喜,道:“過去的都過去了,終究咱們現在是夫妻不是嗎?”

宋緣卻隻是笑了一下沒說話。

心善體貼、全心全意待他的盧氏就在身畔,可他此刻眼前不斷浮起的,偏偏是那個狠心離開的人——常聽老人說江南堂易出情種,他從前都不以為然,時至此刻,已無法再騙自己,他也不想再自欺下去了。

拂開盧氏的手,他揩幹眼角,抬頭道:“柳氏越發不像話,都被娘寵壞了,行為舉止很不合咱們家規矩,你待會就叫她收拾東西,我已經答應把她送給底下人了。”

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讓盧氏既吃驚又不解,但宋緣的話還沒完,“至於嬌兒,老叫娘操心也不好,娘到底上了年紀——過會我去娘那兒抱回來,你辛苦些,跟耀兒一起帶著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