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慕葶走後,宋宜笑抿著唇發呆了好一會,才無精打采的喚進人來伺候。
她其實不大想利用蔣慕葶——究竟這位蔣姐姐雖然不像袁雪萼那樣,是跟她一塊長大的,但這兩年交往下來,也是彼此真心相待。
隻是她投鼠忌器的地方太多,哪怕懷疑袁雪沛,也不敢貿然打探,更不好借助丈夫的力量,隻能透過蔣慕葶,一點一點的拚湊消息了。
然而幾次套話下來。依然停留在懷疑階段,沒能得到實質性的鐵證,反倒讓她因為覺得對不住蔣慕葶而越發鬱鬱寡歡。
“袁雪沛最近都不在府裏,偶爾在府中,蔣姐姐去送吃食時,也都看到他在對賬本……”宋宜笑接過粉薔遞上的茶水抿了口,凝眉深思,“這可真是奇怪了,夫君最近可沒少到後麵來看我們母女,可見他不是很忙。而袁雪沛早先的忙碌,除了參與奪儲,那就是幫夫君分擔公事!如今新君登基都一年了,他有什麽事情需要經常出門呢?”
她這麽想著,等這天簡虛白照例來後麵探望妻女時,就故意道:“你近來是不是把事情推給博陵侯了?”
“雪沛?”簡虛白聽到“博陵侯”三個字,心頭就是猛然一跳,他不動聲色的掩飾住,“最近工部清閑得很,不然我哪有空一散衙就過來?又怎麽會去打擾他?”
宋宜笑沉吟道:“今兒個蔣姐姐不是來看我嗎?她提到博陵侯近來不怎麽在府裏的事情,雖然隻是隨口一講,我聽著倒覺得姐姐她有些失望呢!到底他們成親也經年了,尚無子嗣,上頭的長輩又不慈,蔣姐姐老是一個人在府裏想也寂寞!”
“我道你忽然問起雪沛做什麽?”簡虛白聽了這話才放心,啞然失笑道,“合著是怕雪沛委屈了你的蔣姐姐?這也不是什麽大事,回頭我跟他委婉的提一提,料想他也是一時疏忽!”
“你還是不要去講了。”宋宜笑蹙起眉,心想你要是去一講,回頭人家夫妻一對質,蔣姐姐覺得我多事事小,叫袁雪沛那人起了疑心可是麻煩!
是以道,“蔣姐姐隻是那麽講了句,也是我才聽了謝表嫂的事情,心有所感罷了,可未必是她的意思!你去一講,沒準袁侯爺還以為蔣姐姐今兒個是專門來找我訴說委屈的呢!這樣可就是咱們挑唆他們的夫妻之情了!”
簡虛白對於幹涉人家夫妻的事情也不是特別有興趣,不過是順從妻子慣了,此刻聞言自不堅持:“左右雪沛不是故意冷落妻子,既然如此,那還是隨他們去吧!”
宋宜笑這才放了心,與他說起女兒今日的表現來。
不過她不知道的是,天黑之前簡虛白回到前頭書房,卻立刻召了呂輕鴻說話:“雪沛最近都在忙些什麽,勞呂叔好好查一查!”
“公爺可是有什麽發現?”呂輕鴻問。
“方才善窈說聽蔣夫人說的,雪沛近來非常忙,忙到了冷落妻子的地步。”簡虛白負手在室中走了一圈,臉色晦暝道,“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麽?”
呂輕鴻道:“那三十萬兩銀子的田莊……”
“那筆產業雪沛都沒敢直接放自己名下,且壓根沒要帝都附近的田莊,這會又怎麽可能公然為此忙碌?”簡虛白搖頭道,“何況我叮囑過他不可在這裏露出破綻,想來他出於忌憚善窈,也不敢不照做!所以此刻他忙的事情估計與此事無關,至少表麵上無關!”
他這會盯著袁雪沛,倒也沒有其他意思,隻是想著袁雪沛才從宋家撈了一票,別吃順了嘴,又打起其他人家主意了——固然袁雪沛有從龍之功,又有簡虛白這個靠山,以及蔣家這個妻族,等閑的麻煩都扛得起,但類似的事情做多了難免露出破綻,到時候哪怕他能全身而退,也少不得灰頭土臉一番!
重點是簡虛白覺得,袁雪沛橫豎不缺富貴,大好年華把心思寄托在撈錢上,實在過於辜負他的才幹,還是趁發現得早,把這好友的心思朝正路上引的好。
想到這裏,他不免覺得妻子說的很對,輕歎道,“也是雪沛至今尚無子嗣的緣故,不然他自己雖然不好出仕,總也可以把心思放在栽培下一代上麵,那樣的話他做事也不會亂來了!”
“侯爺都在冷落妻子了,這子嗣卻從哪裏來呢?”呂輕鴻開了個玩笑,道,“公爺放心吧,某家不出三日就能給您準信!”
簡虛白微微頷首,開始思索起三日之後勸說袁雪沛的話——不料三日後呂輕鴻過來的稟告,卻讓他臉色頓變:“此話當真?!”
“茲事體大,某家怎敢胡說?!”呂輕鴻也全然沒了領任務時的遊刃有餘,神情凝重道,“而且某家方才還去了趟三爺那兒,三爺聽說了之後,又提供了幾個消息……”
隨著他的陳述,簡虛白臉色越來越難看,半晌後已是陰沉欲雨:“這事現在有其他人知道麽?!”
“用三爺的話來說,同為從龍之臣,然而博陵侯因疾無法入仕,注定這輩子隻能做個富貴閑人,誰會懷疑他?若非公爺發話要查他,咱們這會肯定也是被蒙在鼓裏的。”呂輕鴻說到這裏,沉吟了下,道,“敢問公爺接下來打算怎麽辦?”
不待簡虛白回答,他緊接著道,“若公爺打算同博陵侯開誠布公的一晤的話,某家卻非常不讚成!”
頓了頓又說,“三爺也不讚成!”
簡虛白皺起眉,他跟袁雪沛是自幼的交情了,在烏桓時共過患難不說,袁雪沛的殘廢也是因為不肯出賣他——是以不管袁雪沛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兒,他總是希望對方能夠幡然醒悟的。
不過呂輕鴻與簡離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輕,是以沉吟片刻,沒有直接反對,隻道:“為何?”
“那時候公爺學步未久,這等陳年往事,您不曉得也不奇怪。”呂輕鴻悠悠說道,“總而言之,從今往後,您心裏有數就好!”
……這番內情宋宜笑自是不知,她越來越覺得袁雪沛可疑,也越來越覺得純靠跟蔣慕葶套話進展太慢,甚至可能一直得不到突破性的進展,卻苦於沒有合適的人手可用。
畢竟餘士恒之流雖然精明能幹,終究是簡虛白的心腹。
她要用可以,卻也意味著瞞不過丈夫。
而生身父母相殺這種不光彩的事兒……就算知道簡虛白不會因此瞧她不起,她也實在不想告訴他。
要說宋宜笑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培養自己的人手,問題是袁雪沛不是普通人。
作為世襲侯爵,還隨大軍出過征鍍過金,他不能出仕歸不能出仕,手底下的侍衛可都不是吃幹飯的。
宋宜笑最早的時候想派人跟蹤他——結果才跟了半天街就被掐著脖子拎到小巷子裏盤問了。
也幸虧她那手下能力不足忠心卻很夠用,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肯招供,博陵侯府的人不想在帝都貿然鬧出人命,方放過了他。
那之後宋宜笑就不怎麽敢輕舉妄動了。
“這塊令牌我能用就好了!”束手無策之下,她不免將宋家暗衛的令牌拿出來扼腕,“宋家祖上可比袁家厲害多了,這些暗衛我要能用,查一個賦閑在家的博陵侯,那還用說?”
隻可惜拜親爹親娘所賜,她根本沒接受過江南堂嫡女應有的教導,對這些事情的了解還不如外人蘇少歌,照蘇少歌的說法,暗衛向來隻有家主能用,而她那個同父異母弟弟都尚未到使用的年紀。
從目前的情況來看,龐老夫人之所以瞞下宋緣身死的真相,主要還是希望在報複韋夢盈的同時,盡可能的保全盧氏母子,為宋家留下一脈傳承。所以當宋宜耀長大之後,不定就會被人告知喪父緣由,就好像韋夢盈死後薄媽媽立刻向宋宜笑坦白、卻至今沒跟陸冠雲兄妹訴說內情一樣。
到那時候,宋宜耀不恨上宋宜笑就不錯了,又怎麽可能幫長姐追查殺父仇人的死因呢?
此刻也隻能想想罷了。
正覺得這麽個令牌拿著也沒什麽用,擱眼前看著越發叫人來氣,是不是早點丟回宋家眼不見為淨——粉薔卻來稟告:“玉果姑姑來了!”
“快請!”宋宜笑一怔,忙起了身,“赤薔去與我拿件素色外衫來!”
片刻後玉果走了進來,請安後,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:“端木老夫人今兒個到行宮裏探望太皇太後,恰好暖太妃攜了慶王殿下,以及裴小姐都在太皇太後跟前說話,中間太皇太後想到簡小姐,說好些日子沒見了,便遣了奴婢來接簡小姐入宮小住個幾日!”
“太皇太後要抬舉清越,這是她的福分。”宋宜笑聞言十分意外,她雖然知道太皇太後不可能對簡清越不利,然而女兒究竟還小,就這麽送去行宮,自是不放心,故而委婉道,“但這孩子年歲尚幼,萬一淘氣起來,打擾了太皇太後……”
“夫人何必擔心?早先公爺在太皇太後跟前時,可也不是沒淘氣過。”玉果笑著說道,“再者,幾位大長公主與先帝,都是太皇太後親自養大的,這麽點大的小孩子是什麽樣子,太皇太後還不清楚嗎?難為還會責怪簡小姐不成?”
又歎道,“不瞞夫人,因著先帝去年是在這兒沒的,今年太皇太後原本都不忍來這裏避暑。實在是伏天的帝都過於炎熱,陛下與皇後娘娘怕太皇太後年事已高,用冰鑒避暑容易被寒氣侵襲,好說歹說才勸了太皇太後點頭——饒是如此,自從這回來了翠華山,太皇太後眉宇間都一直沉甸甸的!”
“今兒個提到簡小姐,方露了些許笑色!”
“不然,奴婢也不會立刻來走這趟——夫人要是不放心,不如讓原本伺候小姐的人手也一塊過去?”
話說到這份上,宋宜笑再拒絕的話,未免有不體恤太皇太後的嫌疑了,隻好道:“清越是去沾太皇太後的福氣的,那還有什麽不放心的?不過這孩子到底還小,離不得人照料,為免太皇太後操心,還是叫原本服侍她的人跟了去罷!”
這天簡虛白回來後得知女兒被太皇太後接走,意外之餘,卻不是很擔心:“玉果姑姑是看著我長大的,向來對我很好,有道是愛屋及烏,又怎麽會虧待咱們女兒?何況皇外祖母也不可能留清越長住,至多三五日就肯定會送她回來了。”
見宋宜笑還是悶悶不樂,想到妻子還在守孝,不便外出,拘在宅子裏,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逗弄女兒了,如今女兒被太皇太後接走,她不但不放心,想來也是無聊。
沉吟片刻,就道,“要麽明後日就請義姐進宮時提一提,讓清越早點回來?”
“義姐?”宋宜笑聞言有點詫異,“義姐最近經常去看太皇太後嗎?”
方才聽玉果說裴幼蕊今天也在太皇太後跟前,她還以為是偶然,這會聽丈夫的語氣,裴幼蕊近來經常進宮?
這可是奇怪了,這位義姐雖然是自己那婆婆的心肝,當掌上明珠待的,但與宮裏卻不是很熟悉,怎麽出孝沒幾個月,忽然對太皇太後獻起殷勤來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