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皇後其實也不是沒懷疑過盧家並非真凶。
但當時梁王呈上證據讓晉國大長公主過目時,她陪伴在側,恰好認出了喜雨的東西裏,有兩件正是自己早年賞賜給黃氏的——這個她必須說出來!
因為傳上天花的如果隻是簡虛白父女,以及燕國公府的下人們,任誰也不會懷疑皇後。
然而端化帝的庶次子也中了招,衛皇後發現疑點卻不立刻道破,回頭有人懷疑她怎麽辦?
雖然說眼下二皇子根本威脅不到太子,但皇家這種事情講不清楚的。
再者韓姬那件事情,一直是皇後的心病。
即使顯嘉帝去了,從端化帝對她的態度來看,應該根本不知道——但皇後依然不敢掉以輕心,畢竟本朝申屠貴妃就是個現成的例子,她得寵的時候,太皇太後與顯嘉帝都被壓得跟什麽似的,那會誰不認為他日住進銘仁宮的肯定是這位貴妃?
結果呢?
身敗名裂,連累無數。
衛皇後可不想功虧一簣,這種細節上自然要注意。
這會顧韶關於幕後真凶的揣測,讓衛皇後頭疼了:“照顧相的意思,這幕後真凶沒準還真同肅襄二王有關係了,畢竟陛下才登基,又沒有虧待什麽人,除了這二王之外,誰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,折騰出這麽大的事情來呢?隻是一來三弟沒查到證據;二來晉國皇姑才為三弟把火燒向肅襄二王大鬧了一場,陛下好容易才勸息了皇姑的怒火,這會子怎麽好再提?”
尤其她不想自己去提——否則晉國大長公主雖然未必會像抽侄子那樣抽她,卻也肯定對她沒什麽好感了。
衛皇後深知端化帝很是尊敬晉國大長公主,可不想貿然惹了這姑姑不喜。
何況,太皇太後還在呢,她會喜歡看到自己親生女兒跟親孫子不好嗎?
但不提的話,衛皇後又不放心,畢竟這天下現在是她丈夫的,將來會是她兒子的——按照顧韶的話中之意,如果順從幕後真凶的引導,將盧家當成罪魁禍首的話,不但削弱了端化帝嫡係的力量,更要命的是,誰知道幕後真凶會不會還有後手,借這件事情引起整個朝堂大亂?
肅襄二王是去年中秋之後才就的藩,算起來至今不足一年。
由於之前顯嘉帝相對溫和的處理方法,以及端化帝上台至今也沒有大動作,所以這二王雖然算起來前年就失敗了,但本身勢力受到的打擊其實不算致命。
登基也才一年的端化帝,要說已經完全不忌憚這兩個兄弟了……
衛皇後歎了口氣,她丈夫的為君資質,比起顯嘉帝,差得實在是太遠了。
所以,即使顧韶是為了保下盧家跟盧氏才這麽講的,衛皇後到底不敢賭。
畢竟這種事情一旦輸了,就是改朝換代的下場。
“說是肯定要跟陛下說的,隻是……該怎麽個說法呢?”衛皇後正思索著,外麵卻有宮女走了進來,小心翼翼的稟告:“娘娘,盧尚書寫了血書,托禁衛轉呈陛下!”
衛皇後眉心一跳,道:“血書是怎麽講的?”
“盧尚書……揭發燕國夫人與冀國侯之弟蘇少歌有私.情!”宮女知道皇後與宋宜笑關係不錯,是以說這話時頗有點戰戰兢兢。
之前梁王向端化帝與晉國大長公主說這件事時,皇後不在,所以她還是頭次聽到這個說辭,聞言怒極反笑:“這還真是巧了!盧以誠的次媳徐氏,才揭發過盧以誠之女盧氏同博陵侯來往過密,盧以誠跟腳就說宋弟妹同蘇少歌有染?這公媳兩個難不成是專門捉.奸.的?”
詩婉看那宮女沒其他要稟告的了,示意她先告退,繼而對皇後道:“這盧尚書真是糊塗了,他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了,憑什麽事情求陛下,陛下還能不網開一麵嗎?這會這血書一傳出來,陛下還怎麽保他?”
“他恐怕以為這回盧家擔了天花之事,乃是宋弟妹的手筆了。”衛皇後臉色鐵青道,“自覺盧家已然無幸,想著哪怕同歸於盡也要報複宋弟妹一回——隻是偏偏他眼下根本奈何不了宋弟妹什麽,所以就擇了這種最講不清楚的男女私情,哪怕最後查清楚宋弟妹同蘇少歌之間清清白白,一個國夫人被傳了那樣的話,以後怎麽還有臉出門?
這也就是皇後了解宋宜笑,知道她不是那種被人冤枉了之後會一死證清白的人了。
換個真正溫柔賢淑的大家貴婦,趕上這種事情,怕不早就去上.吊了!
不過衛皇後此刻的憤怒,卻不是為了替宋宜笑抱屈,她是恨盧以誠沒腦子!
她跟顧韶正琢磨著替盧家洗清冤屈,免得中了幕後真凶的算計呢,盧以誠來這麽一手——這樣哪怕馬上查清楚盧家同天花沒有關係,日後燕國公府與盧家之間的恩怨也沒有斡旋餘地了!
簡虛白會受得了別人朝他頭上扣綠帽子嗎?!
他受得了,晉國大長公主跟太皇太後也不能忍好不好!?
然而盧以誠此舉引起的麻煩還不僅僅在於日後:這事雖然沒能逼得宋宜笑去上.吊,蘇太後卻在聞訊之後立刻遣散宮人上.吊了!
太後把自己掛到行宮的殿梁上是非常有理由的——她要用自己的死來向端化帝保證自己侄子的人品!
……萬幸太後的大宮女芳餘察覺不對,及時帶人撞開殿門把太後救了下來。
饒是如此,此事也在最短時間裏傳遍了翠華山上下!
“皇帝,太後怎麽說,也是你的嫡母!”太皇太後親自趕到探望了兒媳婦,跟著就把端化帝喊到偏殿,歎著氣道,“你就當,為了你那父皇,好歹讓她安安穩穩的過個晚年,好不好?終究,是陪著你父皇風風雨雨走過來的人!”
端化帝這會簡直想吐血,他雖然跟嫡母不親,甚至可以說很是疏遠,但他絕對沒有逼死嫡母的想法好不好?!
這回的事情明明就是盧以誠搞出來的——然而裏裏外外的議論,卻全部指向他這個皇帝不孝敬嫡母,不然堂堂太後怎麽會為了一個臣子的揭發,就選擇了自.盡?
這明顯就是皇帝對嫡母不怎麽樣,做太後的除了尋死也沒其他法子替侄子喊冤了嘛!
端化帝忍著怒火向太皇太後表達了自己對蘇太後的尊重與敬畏,表示自己絕對沒有對蘇家下手的意思,更沒有指使盧以誠朝表弟頭上扣綠帽子的暗示,這一切全部都是盧以誠作的孽,自己絕對會讓這個不長眼的臣子付出代價……
好不容易哄走了太皇太後,端化帝又去探望了還在昏迷中的太後,幾乎將太後左右挨個叮囑了一番,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孝順體貼後,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,回到自己住的殿裏。
“顧相?”本來以為可以好好喘口氣了,誰知才到殿門前就看到顧韶候在庭中,端化帝心力交瘁道,“顧相等在這兒,可是有事?”
“陛下,盧以誠沒了。”顧韶神情很凝重,“他自己服了鴆毒。”
“死得好!”端化帝本來對盧以誠還是很有些偏袒之意的,但這回這臣子做的事情實在太坑人了,尤其坑他這個皇帝,正在氣頭上,聞言自然沒好話,“盧家其他人還活著麽?”
顧韶歎了口氣:“陛下,臣問過太醫了,盧家人都沒出過花,前些日子簡大小姐尚未出花之前,盧以誠偶爾與燕國公在路上遇見,彼此見禮、說話,也沒有特別防護、忌憚的意思。您說倘若盧家真是主謀的話,難道他們怨恨燕國夫人到了,不惜賠上合家去害燕國夫人的地步?”
又說,“臣方才才得消息就去了盧家,那會盧以誠已經死了——說實話,臣非常懷疑他到底是不是自.盡!因為臣過去原是想問他為什麽要汙蔑燕國夫人與蘇少歌的!”
“說起來盧以誠也是跟著朕的老人了。”端化帝聞言,沉默了會,道,“哪怕這回天花的事情真是他們家做的,他膝下那幾個未成年的孫兒,朕總會留上一兩個,保他們盧家一脈傳承,以全多年來的君臣之情的。這麽著,這回把母後逼得懸梁的事情,確實不該是他做出來的!”
“陛下仁厚!”顧韶道,“所以臣非常懷疑,幕後真凶圖謀非小!”
這眼節骨上,一句“圖謀不小”,足以讓端化帝了然了。
皇帝沉默了片刻,道:“太皇太後年紀大了,朕的皇姑,顧相也知道:皇姑素來不幹政,卻最疼小兒女。”
“臣以為茲事體大,必須徹查到底!”顧韶道,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——之前梁王殿下之所以受挫,說到底也是因為空口無憑罷了!”
梁王進言的下場擱那兒了,顧韶又不傻,怎麽會直接勸端化帝對兩個過繼出去的弟弟下手呢?
是以他退了一步,改成建議端化帝查出證據來,有了證據,即使是晉國大長公主,那也隻有替女兒女婿求情的份,哪裏還有理由當眾暴打提建議的人呢?
不過半日後,端化帝把這話同梁王商議時,梁王卻提醒他:“若在之前也還罷了,如今皇姑做什麽揍臣弟,原因早已傳了出去!皇兄現在就是找到證據,皇姑也好,其他人也罷,會不會認為,這其實是皇兄將臣弟的建議聽了進去,不過為了照顧皇姑的麵子,所以編了份證據?”
端化帝沉吟道: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
“何不釜底抽薪?”梁王眯起眼,“否則母後懸梁才被救下來,這會誰再說對蘇家、對肅王不利的話,傳了出去,與逼母後再去死一回有什麽兩樣?”
與此同時,別院內,鈴鐺氣得全身發抖:“盧以誠這老賊!!!!他分明就是想毀了大小姐——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,這老賊用心之歹毒,與當年的龐氏有什麽兩樣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