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女榮華

第四百六十二章 自刎

雖然說衛皇後有陷入四麵楚歌的困境之勢,但實際上現在最尷尬的卻是端化帝。

“朝雨!哀家的朝雨!”太皇太後舉袖掩麵,放聲大哭,“當初顯嘉要將你流放,哀家想著縱然咱們母女從此天隔一方,知道你們好好兒的,哀家死也瞑目了!誰知顯嘉去後這才幾天?他墳上黃土未幹啊,你們夫婦就這麽去了!”

“若是你們自己做錯了事情,哀家也沒什麽話好講——可是!”

“可是你們明明什麽都沒做!”

“竟被人生生逼死!!!”

“哀家這個當娘的,怎麽對得起你們?!”

“早知道咱們娘兒倆個這樣招人恨,哀家就該先一步下去,總好過在這世上,看你走在前麵嗬……”

太皇太後哭得死去活來,丹墀下跪著的端化帝,卻是汗流浹背。

本來他以為找出了逼死代國大長公主夫婦的真凶,太皇太後有火也應該朝宋盧氏等人去發作,但太皇太後得知經過後,卻依然把矛頭對準了他——理由非常充分:誰叫端化帝當初要冤枉代國大長公主,委婉逼迫太皇太後跟晉國大長公主答應,將代國一家廢為庶人的?

“要不是這道聖旨下去,憑那宋盧氏跟崔家派的人,把話說的天花亂墜,哀家的代國又不是傻子,怎麽會因為一塊玉佩就相信?!”太皇太後這樣說,“何況宋盧氏也還崔家也罷,之前從來沒聽說任何風聲,他們同代國夫婦之死有關係,怎麽現在忽然冒出來,什麽人證物證都有了?!”

顯然太皇太後根本不相信端化帝,或者說不肯全信端化帝——她更懷疑,即使出麵逼死代國大長公主夫婦的是宋盧氏,是崔家,但罪魁禍首,真正的幕後主使,還是端化帝!

偏偏她這麽懷疑的根據,是,“皇帝自幼有聰慧之名,又是吾兒顯嘉手把手調教出來的,怎麽可能糊塗到被崔家跟宋盧氏一個寡婦蒙蔽的地步?!這樣的話你拿去搪塞那些不明所以的黎庶也還罷了,還來哄哀家?!”

端化帝聽著這話簡直想吐血:“孫兒愚鈍,不堪皇祖母之語!”

“你要是愚鈍的話,當初吾兒顯嘉還會力保你登基?!”太皇太後冷笑,“難道你是在說顯嘉沒眼力嗎?!”

這話當然很難回答,倘若衛皇後在的話,憑借衛皇後的城府,倒也未必圓不了場。

但現在衛皇後涉及崔見憐、崔太後之死兩件事情,雖然沒有被廢,但也被端化帝下令回未央宮休養數日,等於是變相的禁足了,此刻自然無法出現在清熙殿上,給端化帝助陣。

端化帝自己無言以對,隻能撩袍跪下磕頭,表示請罪。

然而太皇太後根本不吃這一套,見皇帝不說話,抹著眼淚就開始哭自己女兒了!

本來端化帝就拿這個皇祖母頗沒辦法,這會太皇太後又理直氣壯——祖孫兩個一哭一跪,足足僵持了大半日,最後太皇太後哭累了,才漸漸止了哀泣,接過玉果遞來的參茶啜飲,以恢複精力。

玉果趁太皇太後喝參茶的光景,悄悄攔下端了水盆上來要伺候太皇太後淨麵梳洗的小宮女,給底下的端化帝使個眼色。

端化帝會意,有些狼狽的起身,卷了袖子,上來接過水盆麵巾,要親自服侍太皇太後。

然而太皇太後瞥見,卻冷笑著打開了他的手:“哀家擔當不起!”

“……”清熙殿上死一樣寂靜片刻後,端化帝麵無表情的將水盆與麵巾扔到了丹墀下!

他不是暴躁易怒的人,可究竟貴為天子,哪怕太皇太後是他嫡親祖母,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,他也是受夠了!

“這幾個月以來,皇祖母又哭又鬧,千方百計的折騰朕,無非是覺得朕殺了代國夫婦!”端化帝忍無可忍的直起身,寒聲說道,“但朕這裏要問皇祖母一句:代國夫婦之所以不得善終,難道不是皇祖母教女無方,讓他們擁有尊貴的地位與身份,卻不能有相應的恭敬與謙遜,所以才導致了這些年來,皇室中的一幕幕悲劇嗎?!”

想起生身之母,端化帝心中怒火更熾,“相比代國夫婦,朕之生母的委屈又與何人說?!皇祖母如果還要繼續鬧下去,索性召集群臣廢了朕,再讓朕給代國夫婦抵命好不好?!”

皇帝突如其來的發作,讓玉果等宮人目瞪口呆之餘,亦是惶恐萬分!

但太皇太後什麽場麵沒見過?

見狀冷冷一笑,非但沒有讓步,反而騰的站起,指著端化帝怒叱道:“哀家教女無方?!莫忘記汝父顯嘉,也是哀家教出來的!何況哀家的朝雨再怎麽張揚,到了長輩跟前也素來規規矩矩,從來沒有說當眾同長輩爭執的!你身為皇帝,為萬民之表率,謀害嫡親姑母姑父在前,今日對哀家不敬在後,你也配說‘教女無方’四個字?!哀家他日到九泉之下見了顯嘉,倒要問問吾兒顯嘉,他的教子之方在哪裏?!”

“看來皇祖母心意已決,是非要取朕之性命才滿意了?!”端化帝被氣得瞠目大喝,“既然如此,請皇祖母賜下鴆酒,朕這就如了您的願,可好?!”

他這話說得四周宮人都嚇傻了,包括玉果在內,紛紛跪倒,懾於此刻殿中的氣氛,眾宮人不敢說話,隻匍匐戰栗。

“豈是哀家要取你性命?!”太皇太後想也不想的喝叱回去,“你先是指責哀家教女無方,繼而說哀家存心取你性命——這根本就是嫌哀家礙眼,定要哀家去死才高興!”

說到這裏,太皇太後直接取出身畔小幾底下的銀刀,反手朝頸間就抹去,悲憤道,“哀家成全你!!!”

“娘娘!”玉果原本跪在地上,見狀嚇得幾乎魂飛魄散!尖叫一聲撲上去阻攔,然而她本來跪在幾步之外,這哪裏來得及?

索性端化帝雖然也被太皇太後說死就死驚住了,到底他站著,離太皇太後又不遠,趕緊搶上一步抓住了太皇太後的手臂,才避免了血濺三尺的景況——饒是如此,因著太皇太後下手時根本沒留力氣,刀刃也在頸間切出一道三寸來長的淺痕!

鮮血瞬間滑落衣襟,望之觸目驚心!

“快去傳太醫!”玉果哆嗦著上前扶住太皇太後,流著淚看了眼傷口,跺著腳催促宮人,“都愣著做什麽?!快點把院判喊過來!”

又哭著問太皇太後,“娘娘,您怎麽這樣糊塗?您跟陛下是嫡親祖孫啊,有什麽話不能好好兒的話,何必要弄成這個樣子?如今卻要怎麽辦?”

她一說“卻要怎麽辦”,腦子裏還有點渾渾噩噩的端化帝猛然一個激靈,隻覺得如墜冰窖!

——不管祖孫兩個的爭執因何而起,現在他平安無事,太皇太後卻因自刎割傷了脖頸,這事兒傳出去,朝野上下會怎麽看,還用得著說?!

他本能的想要喊住去召太醫的宮人,但話未出口,又趕緊止住:剛才的一幕,這麽多宮人都看到了,除非太皇太後也願意幫他封口,否則根本瞞不住的。若再加個“太皇太後自刎被阻止後,陛下甚至不許為太皇太後召太醫”,他頭上“不孝”的罪名必定又多一頂!

端化帝不知道玉果是不是故意的,但他曉得,自己麻煩大了!!!

皇帝手足無措的時候,披著連帽鬥篷的宋宜笑,正在獄卒的帶領下,沿著昏暗的通道,走向詔獄深處的囚室。

“夫人,您隻能在這兒待半柱香的時間,若是久了,小的卻不好交代!”獄卒在一間囚室外站住,邊開鎖邊小聲叮囑,“裏頭的人上了枷鎖,想來無法暴起傷人——隻是夫人最好還是不要太靠近她的好!”

“有勞了!”宋宜笑微微頷首,她的容貌大部分掩在兜帽之下,看不清楚表情,但跟在身後的鈴鐺會意的扔了一顆金錁子給那獄卒。

那獄卒接住之後道了謝,識趣的退出去了。

待他離開後,宋宜笑定了定神,方示意鈴鐺推開囚室的門。

門裏自然就是宋盧氏。

她沒有想象中的狼狽,雖然鬢發微亂,身戴枷鎖,但衣著卻還算整潔,顯然沒吃什麽苦頭——也是,端化帝可是下令要把她交給太皇太後處置的,自然不會越俎代庖動她。

“看到我們母子的下場,你還滿意嗎?”她聽到聲響,抬頭看見是宋宜笑,不禁露出個諷刺的笑,“還是依然覺得憤恨難平,所以一定要當麵來羞辱我一番?”

宋宜笑靜靜的看著她,片刻後,卻沒接話,隻道:“鈴鐺,你出去守著!”

鈴鐺聞言,福了福,溫馴的照做了。

宋宜笑在她身後隨手掩了門。

這間囚室是專門用來關押重犯的,牆壁跟門都格外加固過,雖然門上開了個小窗,方便送飯,但虛掩起來後,隔音效果也不壞了。

即使如此,宋宜笑還是不太放心,卻走到宋盧氏跟前,微微俯身,幾乎是跟這繼母臉貼臉了,才輕聲道:“你到底被誰抓了把柄,又是什麽樣的把柄?以至於,你要用這樣的方式,保全宜寶跟宜耀?”

宋盧氏麵上的表情瞬間凝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