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後寢宮。
琴明月拘謹地坐在皇後對麵,垂著眸子,盡量將自己端莊大氣的一麵表現出來。
這是她第一次與皇後近距離接觸,也是她第一次到皇後寢宮,擔心了一整晚沒有睡著,將每種禮儀反複演練了多次,才勉強放心。
今兒更是小心翼翼,絲毫不敢掉以輕心,就連與她同來的琴明箐,她也讓人教了半天的規矩,才敢帶進宮裏。好在琴明箐的表現,到目前為止,還讓她滿意。
“本宮早就想召你進宮,奈何前段時間本宮精神不濟,後宮裏雜事又多,所以一直拖到現在,倒是委屈你了。”
“娘娘言重了,”琴明月忙誠惶誠恐地說道,“娘娘日理萬機,後宮全靠娘娘一人打理,很是傷神。而且,現在又是非常時期,娘娘操心的事就更多了。明月這次來,帶了幾個抹額,是明月親手縫製的,裏麵放了提神醒腦的薄荷。”
琴明月小心地查看皇後的神色,見她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,才從琴明箐手裏接過抹額,小心地遞到皇後麵前。
樣式是時下流行的鳳尾花,顏色搭配也讓人賞心悅目,仔細聞聞,一股淡淡的薄荷味,並不刺鼻,恰到好處的清新。
再仔細看看針腳,不得不說,琴明月的女紅在同齡人中,絕對是出類拔萃的,假以時日,造詣匪淺。
刺繡,最是需要耐心,心浮氣躁之人,可是繡不出如此細密的針腳,整齊,仿佛刀刻一般,沒有絲毫的差異,別說一個孩子了,就是一個成年人也不見得有這份定力。
而花色的選擇,則是考量一個人的審美了。
顏色的搭配,好比選人,不同的顏色搭配起來,給人的感覺不同,不是鮮豔的才是最好的,怎樣搭配入眼才舒服,不給人逼迫的感覺,又不過分柔和,是門高深的學問。
選人也是這樣,不是越強越好,強強聯手固然好,可過分的強勢,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,反倒給人生硬的感覺,沒準,到最後同盟瓦解,反而成了仇人。
所以搭色與選人的道理是一樣的。
最後,就是樣式的剪裁。
這考驗一個人的眼光,流行的,固然是好的,可最適合自己的,才是最好的。
皇後很欣賞琴明月的眼光。
鳳尾花,是她喜歡的。
對她的喜好,琴明月花了一番心思。
可同樣的一種花,剪裁的手法不一樣,樣式不一樣,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,戴在同一個人的身上,昭顯出來的氣勢也不一樣。
不過是個抹額,瞬間就讓皇後聯想到了這麽多。作為上位者,腦袋裏的彎彎道道比旁人多了很多,隻是想多了,難免就把一件簡單的事想複雜了,過於縝密,反倒束手束腳起來。
兩人說了幾句話,外麵出現一陣騷動,太子章睿舜來了。
琴明月眼睛一亮,隨即很快掩飾了下去。
皇後淡淡地掃了她一眼,抬眸,迎上從外麵進來的挺拔身影。
“母後。”
“皇兒。”皇後一臉欣慰地看著章睿舜。
沒有一個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,更何況,這個孩子還是未來的儲君,更是她的依仗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琴明月慌忙起身。
章睿舜朝她看了一眼,微微點頭,“明月也在,來了一會了吧。”
“回太子殿下,明月剛到,正和娘娘說話呢。”琴明月按捺住心裏的激動。
皇後示意章睿舜坐下,然後問道:“這是從你父皇那裏過來?”
“是,母後,兒臣才從禦書房出來,父皇與兒臣商議了點事情。”
皇後點頭,卻沒有多問,而是直接讓人傳膳。
飯桌上的氣氛有幾分壓抑和緊張,琴明月一直偷偷注意著皇後與章睿舜,見他們放下了碗筷,自己也放下了。
皇後很滿意琴明月的察言觀色,“看把你緊張的,不過是頓家常便飯,你要是這般小心,以後本宮都不敢召你進宮了。隨意些,宮裏雖然規矩大,但自家人在一起,哪有那麽多規矩。人老了,圖的就是個熱鬧。現在,睿舜身邊也有貼心的人了,我這個做娘的,心裏也就放心了。”
頓了頓,又道:“都說皇家無情,那是因為身份與責任所迫,我這個做娘的,自然是希望你們倆能好好的,早點生個孫子,到時候,我這個老太婆就頤養天年了。”
“娘娘……”琴明月的小手被皇後握著,嬌羞地垂著臉,偷偷朝章睿舜瞟去。
“母後……”章睿舜也是一臉尷尬。
“怎麽,母後還說不得了?”皇後嗔怪地瞪了章睿舜一眼,“好了,母後也不和你們打趣了,今兒把明月召進宮,一來是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,二來,也是肯定明月的身份,讓外人知道,這個兒媳婦,本宮很滿意。”
琴明月激動得呼吸都加重了。
皇後對她不斷地示好,說明皇後對她很滿意,否則也不會恢複紀氏貴妾的身份。
召她進宮,用了家宴,也是對外承認了她的身份。
也就是說,她現在與琴琬平起平坐,甚至還超過了琴琬!
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,皇後話鋒突然一轉,一點也不避諱琴明月,問道:“對了,前兒你父皇讓你辦的事,辦得怎樣。”
“母後放心,這些事兒臣一直都很用心地在做,父皇也在朝堂上誇讚了兒臣。”
皇後鬆了口氣,囑咐道:“切不可驕傲,凡事用心,要知道,有時你看似不經意的一個決定,影響的,卻是百姓。”
“兒臣謹記母後教誨。”
“對了,最近很少看到你七弟。”
琴明月身邊的琴明箐明顯直了直身子,盡管垂著眸子,可身體卻朝皇後那邊側了側。
“七弟最近在宮外辦事,最近很忙,很少見他進宮。”章睿舜狀似無意地說道。
皇後點頭,“你七弟辦事很用心,有的地方多向他學學,他最近忙,你得了空,到相府去看看你八弟。那孩子,是個皮猴,也不知華貴妃怎麽想的,好好的,把他送出宮做什麽。也好在那孩子黏嬌嬌,不然,還真沒人能鎮得住他。”
章睿舜好笑地搖頭,“母後放心,兒臣得了空,會去看八弟的。您也不用擔心,嬌嬌雖然性子刁蠻了些,可對八弟是著實的好。”
“是啊,娘娘,”琴明月見縫插針地說道,“八殿下最是黏六妹妹,難得六妹妹如此上心,懂的照顧別人。”
“嬌嬌那孩子是個好的,就是白氏平日裏太縱著她了,那孩子對在乎的人,很是貼心,這些年,就看著她與老八關係最好。本宮也很奇怪,老八那孩子,為何就那麽黏她。”邊說,邊朝琴明月看去。
琴明月沉吟了幾秒,說道:“眼緣這東西,誰說得準呢,嬌嬌從不與人親近,可八殿下就是入了她的眼。”
“老八那孩子,性子活潑,別說嬌嬌了,就是本宮也喜歡的緊。老七雖然很少在宮裏,可是與老八的關係卻很好。”終於繞到正題上了。
琴明月微微鬆了口氣,“說起來,前兒七殿下到相府看過八殿下,還在相府用了午膳。”
“哦?”皇後仿佛才聽說一般,詫異地看著琴明月。
琴明月繼續道:“就是娘娘下旨那日,七殿下正好在相府探望八殿下。”
“這兩兄弟……”皇後搖頭,哭笑不得地說道。
章睿舜也輕笑,“老七和老八畢竟是親兄弟,即使老七常年不在宮中,兩人的關係還是很好的。”
“你也要與他們多走動,不管怎樣,你們是兄弟,以後,他們也是你的幫襯。”
“母後說的是。”章睿舜一臉的受教。
琴明月覺得自己似乎還應該說點什麽,可到底是歲數小,雖然是被紀氏帶在身邊教導的,可哪裏經曆過這種說話繞幾個彎,話裏有話的場景?
能猜到皇後與章睿舜是在婉轉地問七殿下到相府的事,已經很不錯了,哪裏還能想到其他?
而皇後也不指望能從琴明月的嘴裏問出什麽,她有自己的消息網,不需要靠一個半大的孩子,她不過是向琴明月暗示一種態度,要她明白,章逸曄與章睿舜,不過是麵子上過得去罷了,在章睿舜沒有成為新帝前,一切都是未知的。
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,琴明月回到了相府,作為疼愛女兒的父親,琴東山立即把她叫到書房,在詳細詢問了宮裏的事後,琴東山勉強鬆了口氣,安撫了琴明月兩句後,陷入了沉思。
他是太子黨,在琴琬還是太子妃的時候,他就站隊了,隻是沒想到章鈺熙與琴琬的關係這麽好,所以他抱著僥幸的心理,順其自然,想兩頭都吃好。隻是沒想到,皇後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心思,所以才借著琴明月的口,給了他警告。
好在,他還沒有所動作,不然到時就真的無法挽回。
如此看來,他得重新謀劃了。
他不是一個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,曆來皇子爭位這種事,不到最後關頭,誰也說不準。
他是有野心的人,從來不會把賭注押在一個人身上,他現在要做的,不過是尋找一個更婉轉的方法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