丐妻妖嬈

第五八章 寂寞本由情根生

薛淺蕪唯恐與東方爺錯開了道,於是原路返回,途經繡姑的鞋鋪。在她坐過的那塊磨剪石旁,如玉樹般立著一道身影。夜幕蒼沉,唯有那片白色,像引路的月光,像幽暗深海裏屹立的遠古石雕,那樣淡而清晰。

原本以為,冷色調不屬於東方碧仁。今才得知,隻因未到孤寂處。

他在等待的時候,也可以如此冷。堅定的冷,落寞的冷,孤獨的冷,稍帶心慌與憂情。

人的寂寞,原本來自於情。隻因那片情無處附著,無處安放,宛若懸空,忐忑不安,才有孑然失措的寂寞。

薛淺蕪呆呆看著他的背影,覺得空氣裏滿是離傷。這不過才多久,竟然跟失了魂似的。包括自己,包括東方碧仁。

因為愛情,所以容易悲傷。亦是因為愛情,所以不應輕易悲傷。薛淺蕪笑了笑,道了一聲:“我回來了。”

東方碧仁回過身來,那副漠而冷的外殼慢慢融化,逐漸瓦解,終於恢複了春水一般的明潤。他緊上前幾步,環住了她:“回來就好,我就知道你會走回來的。”

“你就不問我去哪了?”薛淺蕪的章魚爪,牢牢抱著東方碧仁的肩。有時候,雖是短暫無比的離別,卻似翻越了萬水千山。

“你嘛,向來都是一個愛瞎跑的……”東方碧仁笑道:“我若一一問去,腦子裏裝的不都成地名了?”

薛淺蕪笑他傻,給他提建議道:“你隻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,從這左耳進,再從右耳出,腦袋還會中風嗎?”

“你的借代手法,用的真是巧妙啊!”東方碧仁脈脈地看著她:“酒肉可以穿腸過,丐兒的話怎能當成風?”

“記著大塊頭的就行,總不能連細枝末節也記著啊!”薛淺蕪揉揉他的頭:“饒是東方爺有過耳不忘之神異,但我是個能說的,你要字字句句都記了去,那還不得累壞了啊!”

“這樣為你費神累著,你才會滿意嘛!你滿意了,你就會更快樂,你快樂了,我也就快樂了。歸結到最後,竟歸結到了我的利害上。”東方碧仁難掩寵溺,眼底盡是情波湧動。

薛淺蕪不眨眼看著他,太讓人愛慕了。真是不假,人長得好,橫看豎看側著看,顧盼之間都能流露出一抹情味兒。情癡入蠱,毒遐心腸。這話放在東方碧仁身上,一點沒錯。

“你殊不知,這樣我會很心疼的!”薛淺蕪笑憐道。

她隻覺得,這東方爺的情話入心極了,那個當和尚的倉央嘉措,若早生上幾百年,跨過時空,估計尚可與他一決高下。但東方爺偏偏謙虛得很,死不承認,總是認為自己師承於她,隻能算個門徒。她的情話,才有開天辟地之奇,深入淺出之妙,明目清肝之效,可謂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,頭一語道破玄機,再一語震撼河山,第三語傾倒眾生。

如果可以這麽說,薛淺蕪的語言特色,貴在哲理之中,語不驚人死不休,天雷滾滾碾過頂,那麽東方爺的優勢,在於平淡之中見深情,清平虛懷是學問。

東方碧仁拉著她的手:“咱們回旅舍吧。”

兩人並躺在床,這才驚覺,雞叫聲已是此起彼伏。薛淺蕪側著身,用肘支起了頭,久久的看著他,半傻半沉思著。

“一直這個姿勢,累不累啊?”東方碧仁把手臂放在她的脖子下,說道:“枕我的吧。”

薛淺蕪往他臂上聞了一下:“好味道!真如小說中寫的,帶著清淡的書卷氣息,讓人恨不得咬一口!”

東方碧仁忖思一陣兒,含笑問道:“後麵那兩句話,有什麽聯係嗎?”

薛淺蕪再一想,忙糾正道:“倒數第二句是小說中的!最後一句是我觸景生情,臨場發揮,天外之筆添加上的!”

“我就說呢,怎麽怪怪的有些失調感!”東方碧仁推她一把:“以後不許胡亂改話,讓我險些失控!”

“什麽失控?”薛淺蕪半睜眼笑道:“情緒失控,還是意誌失控?”

東方碧仁的臉,和那身子都有些僵,很久才含混著道了一句:“什麽都失控了。”

“這麽嚴重?”薛淺蕪跳起來,伸手按著他的胸膛:“你可得控製住!”

東方碧仁的嗓音,溫雅之中帶著三分沙啞,還有些氣急道:“你快躺下,給我安生著睡好了!”

薛淺蕪更崩潰了,她能聽他的嗎?據說再好的男人,一旦失控之時,都得離得遠些!薛淺蕪怎能乖乖淡定下來?

東方碧仁別過臉,右手把她扯倒,左手按著她道:“別再胡亂動了。”

薛淺蕪驚慌著,心跳難平。過了好久,直到都睡穩了些之後,東方碧仁才把手臂放在她的頸下,重新讓她枕了。

薛淺蕪不敢亂說話了,隻揀了句特舒緩的,輕輕說道:“有一句是,‘三更有夢書作枕’,才是最符合眼下意境的!”

“我有書香,你枕著我,便像枕著書了?”東方碧仁笑道:“不帶你這樣的!從你日常的所作所為,誰能想到你有詩意入夢遙的時候!”

薛淺蕪的頭,往後拱了拱,給他的手臂上加了幾分重量,懶懶的舒服的躺著。眼眯著想瞌睡的時候,忽然長歎出一口氣。

“怎麽了你?”東方碧仁另一隻手,本來正在拍著哄她入睡,此時停了下來,柔和問道。

薛淺蕪苦著臉,皺著眉道:“還不是為了那徐家長媳婦的事!跑了一天,也沒物色到中意的姑娘!”

東方碧仁說道:“還是先睡一會兒吧,這事怎麽也急不得……再說你今天不也有收獲嗎,見了你心儀的金蓮窮繡姑!”

“是啊!”薛淺蕪晃晃頭:“不瞞你說,我終於用一顆赤誠心,打動了那繡姑,她說願意替我做任何事!”

東方碧仁不可思議地道:“不可能吧?那位姑娘看著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,自始至終都未抬頭,怎麽你就打動了她?我買東西回來時,不知道你跑哪了,你沒和她單獨相處,又怎打動了她!”

薛淺蕪急刹車,閉嘴停了下來。又忘形了,差點就把不該說的說了出來。如果說了出來,透露地下室的存在,不就失信了嗎?如果失信,繡姑怎會原諒她呢?

東方碧仁看她封了話頭,也不追問,隻是淡開所談的話題,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說道:“你不是缺個好鞋匠嗎?等你到了京城,忙完咱倆的事,可以把那金蓮窮繡姑雇到京城來,你說出自己的設計,讓她這內行的,嚐試做那種高跟鞋!”

薛淺蕪的睡意一掃而光,拍著他大笑道:“我還沒想到這一層呢,你倒先說出了!哎呀,你的謀略,真是越發有我的地道味了!”

“哪有哪有,我排不上號的……”東方碧仁一邊謙笑,一邊用手抓了抓她的亂發。那頭海藻一般的發,不像尋常姑娘家的那樣順直,微微帶了天然的卷,色澤也非烏黑如墨,而是稍有幾分金黃。摸著砂砂的,有些纏手,卻很質感,撥弄在東方爺的心裏,他隻覺得很是溫暖綿密。

薛淺蕪問他道:“你猜一猜,憑借我的口才,能否把那繡姑騙到門下?”

“善緣寺的嫣智姑娘,被你三言兩語都弄到寨裏了,何況一個繡姑?不在話下!”東方碧仁睨著她道。

薛淺蕪戳他的腋窩,嘻哈哈道:“這根本不一樣嘛,怎麽能與嫣智扯上邊兒!”

想到這兒,她猛地頓住了。東方碧仁也是一頓,兩人互相看著,眼光同時亮了。想到一塊去了。

都想開口,最後卻由薛淺蕪說了出來:“得來全不費工夫,可以請那繡姑扮成丫鬟!她那份淡泊不驚的樣兒,倒是有大家戶的氣度!”

“你能做通繡姑的工作嗎?我真有點不可置信!”東方碧仁又道:“可是那位富家小姐,去哪找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