繡姑聽了秦延這句,很是難以反應,停下手中的活,那雙安恬靜如水的美目,流露出幾分意料之外的困惑。或許,她隱約已經預料到了,隻不過他說得突然,讓她難得詳情罷了。剛想細問幾句,秦延則像泄了密的探子,半刻也不敢再多耽擱,迅速奪莊園大門而出了。
薛淺蕪未等多久,就見秦延慌裏慌張,如夾著尾巴的耗子般,返回至了府上。
“這麽快就把事兒辦妥了?”薛淺蕪一邊問著,一邊打量秦延的臉色。
除了些微慌亂,著實看不出啥苗頭,於是又笑問道:“你把話捎到了嗎?卻也沒帶來個回話兒?”
秦延紅著臉道:“她沒與我說話。”
“這倒奇了……”薛淺蕪作忖思狀,以看好戲的口吻道:“縱使無話,細小卻能傳情意的動作,也沒有嗎?”
秦延老實答道:“她眼都沒有抬,一直在端坐著。”
薛淺蕪聞言,已想出了那場景,鼓勵他道:“眼未抬,行未動,那隻是外在的表象。繡姑姐姐看人是用心的,你意不到罷了。不然,她會讓你見到她的麵嗎?有多少話,還不能隔著牆或垂簾說?”
秦延想起向繡姑透密了她的話,坐立不安,為了不讓薛淺蕪瞧出端倪,有一搭沒一搭地,愣頭愣腦問道:“她的那個學徒,叫什麽名字?聽他說話,我覺得很欠扁!”
繡姑門下,正經學徒有七八個,薛淺蕪不知他碰上的掃把星是誰:“什麽體貌特征?”
秦延皺著劍眉,情緒不佳地道:“就是那個有些嬰兒肥的,長著娃娃似的招牌笑臉,五官看起來很抽象,磨磨唧唧歪歪,比女人還愛刁纏胡扯的那個!”
薛淺蕪想了很久,也沒分出是哪位來,何況聽秦延的語氣,似乎有意抹黑貶低人家。繡姑姐姐門下學徒,雖稱不上個個風流倜儻,但絕對是青年才俊、貌相端正、胖瘦適度。人也都很和氣很務實很淳樸的,似乎沒這一號偽娘彌勒佛角色。
“他怎麽犯著你了?”薛淺蕪關切道:“難不成此番去,你與繡姑姐姐的人起了衝突?”
秦延搖搖頭道:“我隻想著速速把話傳到,好回來交差的,他卻硬是攔著,懷疑我有不軌圖謀,言語百般阻撓,不肯做出讓步……”
看薛淺蕪費神思量,秦延就把他和荊岢的話重述了遍。
“原來是他啊!”薛淺蕪忍不住笑,哈哈說道:“她這徒兒,別的沒有,卻生了一顆敬愛師傅的心!”說到這兒,別有深意地道:“依我看啊,隻要他在,你的情路可就多了幾分曲折……”
“這如何說?”秦延當真糊了。
薛淺蕪提點道:“瞧你這愣頭貨,你沒看出他對他的繡姑師傅,是一種超自然的愛慕嗎?如果哪天情勢陡轉,演變成一場師徒戀,你可永沒市場的了!”
秦延心裏有些煩亂,使勁擺著手道:“別再提那人了!我還說呢,像我這樣英明的人,從來就沒無緣無故的壞印象!卻打一開始,就看他不順,原來是個居心叵測的刁徒兒!”
薛淺蕪笑道:“話不能這樣說!他可是繡姑姐姐的得意門徒呢,將來越發融洽,心有靈犀,男繡鴛女繡鴦,男做左腳鞋女做右腳鞋,珠聯璧合也不一定!”
秦延聽了,黑麵膛有些發急道:“他就算繡出個竹籃打水,與我又有何幹?!”
這話說得有趣,薛淺蕪愣了三秒鍾,忽然拍著秦延的肩膀,大笑著道:“好小子有前途!這般有水準兒的醋話,我還是第一次聽到!薛姐兒在精神上支持你啊,你可別灰頭土臉輸了回來!”
秦延隱現惆悵,嘴上卻澄清道:“我又不娶妻!和他較量個甚?就他那樣兒,還妄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嗎?”
薛淺蕪一拍手:“是了,我差點忘了,你是個基情漢子,不娶妻的!那就算了,我還是不幫你了,撮合一下姐姐和她徒兒吧。在我眼中,師徒之戀,才是永恒不滅的存在,往往刻骨銘心,剪不斷理還亂!繡姑姐姐若想嫁他,他一定歡喜得連個屁話都放不出!”
秦延聽得越發急了,忽然向薛淺蕪哀求道:“以後你去鞋莊,我也跟去好嗎?我在暗處,你不要告訴人就是了……這事最好別讓爺知道了,不然他問起來,我不好說話呢。”
薛淺蕪不吃他這一套,搖頭晃腦地道:“鞋莊那兒是熱鬧而平靜之處,你們這些暗衛去了,隻會增添緊張氛圍罷了,你還是守好新府吧。”
“新府時隔三刻,就有人輪換著來守的……”秦延說道:“我不屬於備換之列,是個常駐守的。其實我現在守新府,也就是在守你,跟著你去鞋莊,可謂是把守衛工作,做到了盡職盡責的極限,難道這也有錯嗎?不想讓東方爺知道,是怕他誤會我動情,與你聯手強婚強嫁……”
薛淺蕪憋住笑,正經說道:“你以為呢,你去了鞋莊,不會被人察覺嗎?”
“我是暗衛,隻要我不現身,誰能察覺我的存在?”秦延說道:“當然了,排除東方爺外……”
“不然不然!”薛淺蕪做高深狀,搖搖頭道:“別人察覺不出,你以為繡姑姐姐也如此鈍嗎?她要真察覺不出你,不是我泄你氣,你就徹底沒希望了!”
秦延又丟了方寸道:“那該如何?要不然我易容,裝成學徒,投靠在她門下?”
“狐狸尾巴,這就藏不住了?”薛淺蕪反語道:“你竟能想出易容!倒也是好計策,和荊岢在一起,聊得近了,方能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!”
“誰要和他聊在一起?”秦延想起來就窩火。
薛淺蕪斜眼看他道:“那你裝成學徒幹嘛?還不是把那荊岢當成了敵對目標?不然憑你的本事,隻單純地想見姐姐,還不容易?遠遠看一眼就是了!”
“這個……”秦延不好答了,搔著頭解釋道:“我的腳大,又是習武磨鞋之人,一年要穿壞二十幾雙鞋子,給東方爺額外添了不少用度!萬一我學成了,自己給自己做鞋,不是也能減少一點開支嗎?”
薛淺蕪以一種極欽佩而可笑的眼神看著他,秦延心虛得有些窘,指著自己的腳,分辯證實說道:“不信你看我現在的這雙鞋,才十來天,就又裂了幫兒……”
“等你這粗武夫學會做鞋,以鞋謀生的師傅們都餓死了!”薛淺蕪道:“你就算能混成繡姑姐姐門下的人,隻怕也會因為手藝差,而招不盡的嘲笑!更甚的是,要在情敵麵前,裝小居下,忍辱負重!”
秦延越聽越驚,忙道:“那我還是不去得了!揚人之長,顯己之短,不明智也。”
薛淺蕪讚許道:“很有見地!不管怎樣,我都會助你的!”
“可是,我不想娶妻……”秦延愁著臉道:“萬一她要嫁人,我就隻能默默退場了!再說她也未必喜歡我……連正眼看過都不曾……”
薛淺蕪給他打氣道:“先俘獲了她的心,餘下的都好說!有我這個姐兒在旁呢。”
“連再次見麵的理由,都找不到,我又不是個會抓心的……”秦延說道:“就讓我遠遠看著她吧,什麽也不想了。多情自古傷人,她對我不見得有情意。”
薛淺蕪想了想,喜著臉道:“有一計策,可試探她對你的心。”
“什麽計策?”秦延的精神起來了。
薛淺蕪道:“你先甭管!你的鞋子不是壞了嗎?我這就讓她親自給你做一雙,你說她若答應,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顯心意的呢?”
秦延愣了好久,問出一句:“薛姐兒,你為何要這麽幫我?”
薛淺蕪巧笑道:“為了我和東方爺的愛情,不被基情拆散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