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淺蕪憤怒地看著趙遷:“這就是你給的解釋嗎?”
趙遷愧疚,試圖挽回幾分局麵:“我一定會多派幾個太醫,好好為她治療。你不要傷心了,如穀傷愈之後,本太子承諾晉升她為眾丫鬟之首,不用幹任何粗累活,也能像半個主子一樣,每月行使應得月例。”
“不愧是太子嗬,果然深諳撫恤之道!”薛淺蕪冷笑道:“可是再多的銀兩,能換來一個人的聲音嗎?能買來一個人表達想法的自由嗎?”
趙遷無言以對,最後擠出一句:“身為下人,能有什麽言語自由……啞巴了對她來說或許是福氣。”
一句話讓薛淺蕪的心冰至深淵。她道:“不必麻煩太子找太醫治療了。在宮裏呆下去治療,恐會連性命也一並治療了去。太子還是遵守承諾,把我和如穀盡快送出宮吧!”
趙遷低頭,看著地麵怔了半天,才道:“不能。如穀是從我眼皮子底下走出去的,現在傷成這樣,我須得看她康複了。丐兒,請讓我盡些力,讓我心裏少些愧疚,好嗎?”
薛淺蕪淡漠道:“你最大的盡力,就是送我出宮。”
趙遷似有無窮無極的煩惱和悵然,鼓足勇氣端詳著她,越看越是舉棋不定,孤注一擲地搖頭道:“除了放你出宮,別的我都依你。”
“別的,我什麽都不需要。”薛淺蕪目如玄冰道:“你是什麽意思?難道你想反悔?”
趙遷歎氣,內心像是在矛盾掙紮著,一把抱住她的肩膀,喁喁低語:“不要逼我,我不想強迫你。我不能想象看不到你的日子。”
薛淺蕪倒吸一口冷氣,毫無希望了嗎?定定地看著他:“我要出宮。”
趙遷不肯鬆手,愛溺裏帶著幾分害怕失去的意味:“你想看什麽,想吃什麽,我都能為你弄來。你跟著本太子,哪怕想住宮外的那種房舍,我也會著人幫你建成。”
薛淺蕪狠狠地掙脫他:“不要碰我!你有什麽資格碰我?你走!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趙遷傷道:“我是太子……難道也不夠格擁有你嗎?”
“所謂太子,對我來說一文不值。不過是人與非人的差別罷了。”
趙遷深深地吸口氣,平息尷尬,還有鬱積的火氣。這個女子,真是太不給麵子了。換做往常,他早失去耐心、拂袖而去,讓她乖乖地反省乃至求饒了。
終是不舍得難狠心。看她情緒波動強烈,無奈之下,隻得掩門離去。
薛淺蕪待他走遠後,不禁伏在床上嚎啕大哭。各種感情湧上心頭,對趙遷的仇恨和惱怒,對東方爺的思念、愧疚、幽怨相交織,對如穀的心疼和憐惜,對不能出宮、被困牢籠的憤懣無力……
哭了好久,被宮醫打了麻醉藥治療的如穀醒來了。她的身子有些瑟縮,似乎尚沒從陰影中擺脫出來。她焦急驚恐地看著痛哭的薛淺蕪,不知如何是好,急得“唔唔”轉了幾圈,小心無措地上前拉薛淺蕪的衣服。
薛淺蕪迅速擦幹眼淚,回頭看去,見是如穀,淚又落了下來:“好妹妹!你雖一時不能說話,但你還有雙手!你可以把你心裏的想法,自創出一套啞語表達自己的意思,我可以看懂的!”
如穀立在那兒,呆呆凝思了一會兒,先比劃了一個大圓圈,然後一隻手伏在耳朵上,似在聽誰竊竊私語。末了,焦急地拍著門,把薛淺蕪往外推。
薛淺蕪仔細地看著,忖思著道:“你是說讓我趕緊出宮嗎?”
如穀眼露驚喜,拚命地點著頭。
薛淺蕪約摸猜中了七八分,如穀定是聽到了什麽非常不利於己的談話,被人撞見,才遭了此殃。
薛淺蕪摸一摸她的臉歎息道:“太子不肯放我出宮。本來已經計劃好的,竟然食言,中途變卦!還用再多說麽?可怕讒言,最防不勝防啊!”
如穀聽得一滯,又是焦急地連比帶劃著,之後躡手躡腳,急欲奪門出逃的樣子。
薛淺蕪意會道:“你是說……我們悄悄逃走?”
如穀眼裏綻出希望的光芒,仿佛在對薛淺蕪道,你一定可以出逃成功的。
薛淺蕪望了望重重宮牆,守衛森嚴。若隻有自己一個人的話,或許可以拚上一拚。縱是失敗,也不枉了努力嚐試。但是身邊還有如穀,武不能武,連基本的爬牆走壁都不能夠,又怎能逃出呢?
如穀啞了之後,心思敏捷多了。她指了指自己,擺了擺手,顯然是讓薛淺蕪隻關注自身,不用多考慮她。
薛淺蕪道:“你雖不能說話,但我知道,你是因為我而成這樣的。我若私自逃出宮去,留你一人在此,不是更陷你於水深火熱中嗎?他們定然會利用你,想盡一切辦法來折磨你,從而達到威脅我的目的,使我就範。”
如穀眼含熱淚,拍拍心髒位置,似在顯示自己的堅強。
薛淺蕪拉著她,走到床邊,扶她躺了:“你別多想了,先好生休養。不管怎樣,我出得宮那天,一定帶你出宮。不急於一時,先觀察機會。機會來時,我自有辦法的。”
如穀抽噎著點點頭,極為感激。
接下來的數日,在太子刻意的討好中,好幾位宮醫都來看過如穀的傷勢了。藥物內服外用,很快就恢複了不少。隻是嗓子,再也不能正常說話了。
薛淺蕪也沒表現太多的心思,隻一味淡淡地。淡得讓趙遷察不到她的任何念頭。
在幹霖院中住時候久了,總覺被監控著。那是一種很詭異、很壓抑的感覺,彷佛有一隻眼,在某個不明的角落裏,打量著她的舉動。
看來院裏出奸細了。由於不太確定,亦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,薛淺蕪決定略施小計,來個聲東擊西、守株待兔。
那晚,在院裏的柳樹下閑坐著,薛淺蕪眯著眼打盹兒,迷迷糊糊對如穀道:“太子昨天說了,今兒個等月上柳梢頭時,來咱們幹霖院。估著時辰,也快到了。”
如穀配合著,打了個哈欠。那哈欠聲,因氣息不暢而分外粗嘎。
薛淺蕪道:“你困了吧?困了就先回屋睡吧。給我備些涼茶,放在窗前的石桌上,晚飯放多了鹽,我口渴得緊。再等上一會兒,太子不會爽約,應該很快就過來了。與他說一陣兒,道個晚安,我也就回屋了。”
如穀磨磨蹭蹭不願意走,薛淺蕪索性就作假到底,相勸了好大一會兒,如穀這才回了。
薛淺蕪以肘撐著頭,過了一刻來鍾,自言一句:“真渴,先回屋喝口水……”
這時,聽得細微的窸窣聲響起,薛淺蕪注意到,有條纖細影子從窗前石桌旁一閃而過。
薛淺蕪渾然無覺的樣子,瞌睡著眼,走了過去。端起如穀晾在那兒的茶,一股熟悉的甜香味撲鼻而來,與曾放了媚藥的茶如出一轍。
薛淺蕪暗自冷笑道,設計我了一次,還有第二次嗎?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,未免把我想得笨到家了!
這內奸真是好幫手啊。聽聞太子要來,竟敢再次鋌而走險,下此藥物。
隻是不解,不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發生了,為何還不肯放過她?難道是圖謀著,讓自己多次與太子迷情廝混,漸至無可自拔地步,那她就與皇宮扯上了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,從而再也無法離開了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