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趙遷的鬱結沉悶之中,秋颯答道:“他經過這湖畔走了,估計還沒出院門呢!”
說不出來是怎樣的一種心情衝動,薛淺蕪忽然瘋了般,不顧一切往院門的方向狂奔了去。現在的她,隻想看他一眼,哪怕遠遠看他一眼也好。至於見了之後說些什麽,如何收場,並不在思考的範疇之內。
趙遷木木地跟著她,一顆心僵硬發冷地往下沉,沉到無底深淵,再也不抱希望。
跑得心情太切,動作太大,慌裏慌張,連身上披著的對襟長裙何時飄落在地都不知道。粉白色的長裙,柔軟綿細,好似一簇粉白牡丹,灑在了鵝卵石拚青磚鋪就而成的道路上。
趙遷看了一眼,彎腰伸出了手,想拾卻沒有拾。
薛淺蕪眼看那抹白影即將跨出書院的大門,壓抑住辛酸和澎湃喊道:“東方爺!”
東方爺的腳步,再也挪動不了分毫。他轉過臉,歎一口氣,想近距離看看那個讓自己朝思暮念的小女子。
薛淺蕪呆呆地步步朝他走去。東方爺的臉色卻一分分變得憤怒沉鬱。
近了,終於近在身邊。薛淺蕪不說話,仰起臉傻傻看著他,一如初見。
眼光落在她的身上,絕品的透明紗,勾勒出曼妙妖嬈的曲線,隱約折射出的粉色光澤,使曖昧的氣息橫波流轉。東方爺的心,那樣尖銳抽搐著痛。她,就不會換一件像樣的衣裳嗎?
為何要穿成這樣來見他!極力想忘掉的那一幕幕場景,在眼前清晰的浮現。如果上一次她是明目張膽地出軌,那麽這次,則含蓄地彰顯了她剛不久還在承歡於趙遷。
饒是他天生的溫厚敦實脾性,也忍不住想要掐住她的脖子,質問她知不知道什麽是禮義廉恥。
趙遷見狀不好,連忙從身後抱住薛淺蕪,想讓她離東方爺遠一些。
薛淺蕪不知從哪兒竄上來一股子牛勁,居然掙脫了趙遷。然而腳下不穩,搖搖晃晃徑往東方爺身上栽過去。
在這掙扯之中,薛淺蕪身上的透明紗被撕爛,大片雪白的肩膀、甚至胸前的溝壑都裸露在了空氣中。
東方爺的眼神如蒼鷹犀利而漠寒,避開了身,同時一手橫在半空,止住她往他身上跌來的趨勢,一手竟壓製不住無名火,甩了薛淺蕪一耳光。
隨著“啪”的脆響,東方爺低啞怒吼道:“你這薄情寡義、水性楊花的女人!”
薛淺蕪愣住了,仿佛立在水中的無根基的朽木柱,頹然倒塌在地。
趙遷心痛地叫一聲:“丐兒!”把她緊緊抱在懷裏。
看著薛淺蕪蒼白無血色的臉頰,東方爺眼裏有一絲不舍和痛惜,旋即卻別過了臉去,不再看她。
趙遷用手掌遮擋住薛淺蕪的裸露之處,緩緩對東方爺道:“這一次便作罷。以後,不許你打我的女人。”
東方爺劇烈咳嗽了幾聲,拿帕子掩住了。喉結顫抖幾下,沒有作聲。轉身離去。
趙遷亦抱著呆若木雞的薛淺蕪,往書房地下室走去。秋颯看到一方帕子從東方爺懷裏掉了出來,想拾起來再追著還給他,哪知瞥了一眼,立即尖叫出來:“天啊!血……”
如穀不知所措地站著,分外無助。秋颯則似熱鍋上的螞蟻,走來走去,大是不得主意:“東方爺病得不輕!要不要告訴主子呢?”
如穀點點頭,複又搖搖頭。
秋颯傷心道:“還真是糾結。他倆不知是幾輩子修的冤孽,明明愛得不行,還要這樣傷害對方!東方爺病重著,我看主子的情況也好不了哪兒去!我說這些天從宮外請來那麽多醫生們,在給誰看病呢,怪不得那病人眼熟得緊,原來正是咱們主子!”
如穀的眼淚啪啪掉下來。跟隨丐兒主子這些日來,她親眼目睹了東方爺兩人的恩愛,直至今天的互相折磨與傷害。若有可能,她想把所有的紛端對東方爺詳述一遍,那麽就算死了,成全一對兒有情人,也無怨了。然而現在,她張口說不出半句利索的話,又不識幾個字,哪有機會對東方爺說呢?
趙遷把薛淺蕪扶在床上睡了,隨後出來對秋颯和如穀道:“你倆口風緊些,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今天的事!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丐兒的住處!”
如穀和秋颯心驚膽戰地對視一眼,低低應了。趙遷指著遠處一點粉白色吩咐道:“把你們主子的衣服,撿回來吧。”
兩人去了。秋颯拿起衣服,邊抖上麵塵土邊道:“也真納悶,好好一件衣服,主子怎麽就不好好穿呢?換做我是東方爺,我也覺得傷自尊!是男人都會生氣的!”
如穀聞言,憋紅了臉,從嗓子裏擠出粗啞的一個字:“不!”
秋颯不解地看著她:“你有什麽意見不成?其實,我並非在說主子的不是……唉……”
如穀悶悶地喘著氣,一肚子話說不出來。也許在這寂寂深宮,最理解薛淺蕪苦衷的,便隻有她了。她知事情的始端末節,知素蔻公主的手段,知趙遷對薛淺蕪壓抑久了的渴望。
二丫鬟回到書房後不久,太子妃柳采娉帶著幾位心腹婢女來了。往書房的竹篾椅裏一坐,閑閑地翻著書,卻完全無看的意思。
秋颯伶俐,端上了一碗茶,勉強笑道:“太子妃請用茶。”
柳采娉把蓋子掀開,熱氣騰升,沾在她的眼睫毛上,霧凝成了細小水滴。柳采娉輕抿了一口,“呸”的一聲,正吐到痰盂罐裏麵。接著揚手一揮,整杯茶迎著秋颯和如穀潑來,眯得細長的媚眼裏透出一絲陰鷙:“本太子妃來到此地,是為了討你一杯茶喝嗎?”
秋颯惶恐跪下,說道:“太子妃日理萬機,今兒個得空來書房坐坐,讓奴婢等得以一見,實屬萬幸。”
“不要給我來這些虛客套!”柳采娉聲音拔高了一分:“太子去哪裏了?”
如穀驚恐地狠命搖著頭。秋颯垂了頭道:“奴婢不知。”
“放肆!”柳采娉道:“竟敢欺瞞本太子妃!”
秋颯被逼得無辦法,反而平靜下來,不緊不慢地道:“太子妃既然說奴婢欺瞞,想必您已經知道太子在哪了,怎地來問奴婢!”
柳采娉氣得頭昏道:“膽子不小,頂撞起本太子妃了!你以為有了太子的特許,就成了這書房的主人嗎?今天我倒讓你看看,誰才是真正的主子!”
回頭命令心腹婢女:“給我掌嘴!直到不再嘴硬為止!”
如穀見狀,身子一趔,擋在了秋颯的前麵。柳采娉氣不打一處來,罵道:“一個啞巴,等同廢物,也在這兒撒起潑來?給我一起教訓!”
耳刮子毫不留情地扇下來。如穀全不躲閃,秋颯卻避著臉道:“太子妃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,傳出去豈不讓大家笑話?太子若是知道,又會以怎樣的眼光看待您呢?”
“你也配威脅我?”柳采娉越發氣得火冒三丈高,袖子一挽,親自上陣,往秋颯臉上扇去。
打得累了,如穀和秋颯的臉皆紅腫起來。一位老婢勸道:“太子妃犯不著為這樣不長進的賤婢傷了身子。萬一她們故意作態,給太子看到臉上的掌痕,竟為兩個不值得的賤婢,落得苛待下人的壞名聲!”
柳采娉平穩了一些,住了手道:“給她們一百個膽子,你讓她們告狀試試!今天告狀,就讓她們看不到明天的太陽!”
老婢混跡多年,還是有分寸的,急忙找台階給太子妃下:“你倆還不謝過太子妃的寬宥?”
如穀含淚不語,秋颯咬著唇道:“謝太子妃。”
柳采娉用長長的護甲敲擊著桌麵,淡聲問道:“見了太子該怎麽說?”
“奴婢就說,打掃書架時不小心擦傷。”秋颯說完,如穀也跟著點點頭。
“也算識幾分相。”柳采娉斜睨著兩人道:“你們以為我是在找茬嗎?你們以為我什麽也不知道嗎?剛才東方弟來這兒,無是無非,他來書房幹嘛?自然是找太子來的。後來東方弟回去了,卻不見太子去送客。太子若不在書房裏,還能在哪?”
聽太子妃說起了東方爺,看來早有盯梢,更是不能出差錯了,秋颯慎重答道:“太子隻來書房了一會兒,東方爺剛離去,他也匆匆走了。大概是有什麽緊要事吧,奴婢確實不知。”
柳采娉哼笑道:“暫且信你一次。若發現你撒謊,後果自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