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妃柳采娉多次暗查,趙遷卻是極為謹慎,反偵察能力強,周密部署之下,並未讓薛淺蕪露出半個照麵。
一日,柳采娉心事重重地拿起筷子,全無滋味地夾著菜。忽然想起一個問題,凝眉對心腹丫鬟道:“幹霖院除了那個什麽秋颯、啞巴如穀之外,我記得還有一個丫頭,是絲欒的好姐妹……總愛惹點動靜……最近怎麽沒見她出來鬧騰呢?”
那心腹丫鬟“咦”了一聲道:“差點忘了!就是,奴婢這就去幹霖院瞧瞧!”
柳采娉默許了。沒過多久,心腹回來稟道:“果然不出太子妃所料,那個憨丫頭不見了,問院裏的人,都說數日不見其蹤跡了。”
“你都沒問她是何時消失的嗎?”
“這正是奴婢要說的。”心腹悄悄地道:“據說是端午前後,就再也沒見過那丫頭的影子。”
柳采娉想了一會兒,鎮定地道:“那與太子端午遊玩回宮之後,日期相差不多。”
“以太子妃之見,太子……可能迷上了那丫頭?”
“還不確定。”太子妃緩緩道:“先別聲張,放仔細點兒,打探一下那丫頭到底在哪裏。”
全國各地的醫生們,仍然陸續不斷地被請到太子書房,一個個卻又搖頭歎氣地出來。趙遷臉色日益沉鬱。
宮中流言越來越盛,多日未上早朝的東方爺,忽然出現在太子府。趙遷驚詫之下有些心虛,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,像往常那般接待他。
杯酒下肚,東方爺輕輕地問道:“她還好吧?”
趙遷連連點頭:“自然還好……一切都好……”
東方爺淡笑了一下,說道:“我總是不放心。自從那次見麵,已經好久沒見她了。近來宮裏傳說有人重病,我心裏越發不踏實,能讓我再見她一麵嗎?”
趙遷麵露猶豫之色。雖然丐兒的病症並不明顯,隻要自己禁欲,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,但他並不想讓東方爺見丐兒。畢竟於這事上,隻要丐兒說出真相,一切就浮出水麵了,彼時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丐兒,還丟掉了所有的麵子和形象。
隻要丐兒不說,東方碧仁就會認為,他們屬於公平競爭。丐兒選擇了趙太子,說明他東方氏做得尚且不夠,或者說明丐兒愛趙遷多一些。一旦事實被揭開了,東方碧仁怎麽可能原諒趙遷?
東方爺看趙遷踟躕不決,苦笑一聲:“既然丐兒傾心於你,你何必怕我再見她一麵?除非她有迫不得已之處。”
趙遷身形一震,趕緊解釋:“倒不是這緣故。隻是丐兒作為女子,曾經與你那麽深愛過,現今卻投入了我的懷抱。你再與她相見,她多多少少會不自在,我不想看到她悲傷為難。”
東方爺忖著有道理,是不該再打攪她的生活。心裏的萬千糾纏與牽絆,終咽下去,化成一句懇求:“我隻遠遠看她一眼,好嗎?我隻想確定她現在安好。”
趙遷無可推拒,應了下來:“那等三天之後,就在我書房旁邊的花園見吧。”
東方爺離開後,趙遷來到地室。看見清晨擺的飯菜,仍舊原樣未動,不由憂心問道:“不吃飯怎麽行?不合胃口嗎?想吃什麽就告訴我,宮裏沒有我去宮外弄來!”
薛淺蕪張了張幹涸的嘴: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趙遷眉頭一皺,心裏有了主意,笑道:“你這麽虛弱,這兩天風大,萬一受了涼,又該連夜不安穩了。你先吃好睡好,身子調得好了,後天我就帶你出去看看。這個時節正值牡丹綻放,大好春色還真是熱鬧呢!”
薛淺蕪無奈,隻得妥協道:“我感覺餓了,把飯熱一熱,我吃就是了。”
趙遷摸摸她的頭,開懷地道:“這樣才乖。把自己養好了,我才肯帶你出遊啊。”
卑鄙的家夥,總是以自由來逼迫她吃飯。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三天,薛淺蕪起大早洗了個臉,為了使氣色看起來更好一些,還特意擦上了胭脂。不然,那卑劣的趙遷再說自己需要休養,還不把人給悶死了?
趙遷給她帶了一件粉白織花長裙,上麵繡著百蝶穿花圖案,錦繡團簇,分外明豔活潑,披在她的身上,無端端地趕走了她這些日子的頹喪之氣。
薛淺蕪站住身,想要伸臂把衣服穿好了。趙遷一把按住,笑道:“外麵不是很冷,豔陽高照,晴朗無雲,裹那麽嚴實幹什麽。我隻帶你在書房附近的花園走走,等你身體更好些了,再去遠處。”
薛淺蕪也就作罷了。反正這書房不會有外人到來,披著就披著吧。
趙遷牽著她的手,拾級而上。薛淺蕪留心著途徑的路,但卻發現,好像沒有什麽特殊標誌,路段的任何地方,看著都差不多。也終於明白了,這個迷陣設計得太巧妙,非她之力能夠走出。
在太子的帶領下,繞了很久,才看到了明媚的陽光。八角亭樓的雅致書房,坐落在湖的正中心。曲曲折折的石板小徑,從水麵延伸到繁花深處。想那天晚上來地下室時,一路被趙遷抱著,夜色又深,竟沒看清這周圍的景致。
一路走到水麵盡頭,腳踏在土地上,才知這書房所在的院落有多清雅宜人。茂林修竹,翠色空濛。幾乎與人胸口齊平的高大牡丹植株,開滿了碩大富麗的繽紛牡丹。鵝黃、淺粉、濃紫,單瓣、複瓣、千層瓣,錦繡奪目,極盡絢麗。
原本薛淺蕪對這些富貴之花,並沒多大興趣,覺得遠沒有田埂上的小雛菊看著風骨動人。但是素日被悶在地下室,心裏早有發黴之感,眼前乍現明豔多姿,不禁感受到了一種蓬勃美好的生命力,臉上綻放出快樂的笑容,自然嬌豔。
名花傾國兩相歡,長得君王帶笑看,不過如此。趙遷笑著打趣道:“你就好好蹦躂吧!難得出來放一次風。”
薛淺蕪懶得理他,哼了一聲。心情忍不住亮起來,徜徉在花叢中,神情陶醉,腳步輕盈,身姿如絮。
在偌大的院子裏,跑著玩著,直至大汗淋漓,蹲坐在一片草地上休息。身後繁密掩映的花枝,密密匝匝遮過頭頂,清風一吹,花瓣簌簌而落,點綴在發絲間、衣袖上,與若隱若現的瑩白肌膚交相映襯,倍加晳透動人。
趙遷癡癡地看著,悄悄走到她的身側,坐了下來。輕輕為她拂落殘花細蕊,臉上洋溢著說不出的珍愛嗬護之情意。
薛淺蕪在美景中神遊得物我兩忘,竟不知何時趙遷攬住了她的肩,也不知何時她依偎在了他的胸膛。
趙遷滿臉帶著夢境般的笑容,囈語一般為薛淺蕪編織著童話故事:“從前有一位花仙子,因為沒按時令,使得百花競放,被王母娘娘貶到了凡間。她的元身是一朵花,看到花時就會更加絕色無雙。此時的她,最裏麵的一層花瓣是透明的,外麵的那層則如羊脂玉……”
薛淺蕪耳邊恍然是無盡花落的聲音,全無雜念。亦不知趙遷在編些什麽。
驀地,不遠處的花枝輕輕一顫。薛淺蕪驚醒了,朝那兒望去,卻隻看到白衣一角隱沒於花叢裏。
無來由的,那抹白色驚豔亦刺痛了她的雙眸,她站起來,緊走兩步,問道:“是誰?”
趙遷攙扶住她,笑道:“哪裏有人?正給你講花仙子的故事呢,你還當真出現了幻覺。”
薛淺蕪心情不安地坐下了。趙遷仍舊談笑風生,隻是神態間並不很平靜。
過了一會兒,如穀和秋颯出來了。她們已在窗前佇立很久,目睹了所有的一切。眼光透過重重風景阻隔,落在薛淺蕪身上時,又驚又喜,還有一絲失望和疑惑。
看到太子在她身邊伴著,秋颯有些猶豫,腳步慢了下來。如穀分外心急,拉著秋颯就向薛淺蕪跑去了。
趙遷不悅:“慌張什麽?也不怕嚇著你們主子了!”
如穀神色激動,偏偏說不出話,急得淚眼汪汪,求救似地看著秋颯。秋颯橫了橫心,說道:“剛才東方爺來了……默默站了一會兒,又離開了……”
薛淺蕪脫口而出:“快告訴我!他在哪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