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與不行,不是你說了算。要不了多久,太子就會帶你見他的父皇去,也就是趙淵。”南宮峙禮輕而緩的聲音,讓人有一種深邃不見底的窒息感。
“趙淵?”丐兒抱著肚子,四處張望,叫道:“那隻老狐狸?不見!我不見他!”
“你怕什麽?怕你偽裝成老皇後、寄居冷宮的事情敗露嗎?”南宮峙禮笑道:“你放心吧,隻要我不透漏,趙淵那老狐狸未必會查出這件事。”
丐兒還是在瑟縮排斥著。南宮峙禮歎道:“這些事兒,我對你說得早了些,但你終究要麵對的。提前做好心理準備,你才能夠化被動為主動,緊握勝券,處於不敗之地。”
丐兒沒說什麽,心亂如麻。
“以後可就越來越熱鬧了!”南宮峙禮道:“你還是趁著能動彈的這些日,多出去走走看看吧,但別想著帶球逃跑。都有身孕的人了,心不給人家,這人總得留下吧。”
丐兒好似聽進去了,又像沒聽。直到南宮峙禮甩出了一磅重量級炸彈:“你那繡姑姐姐,前段時間生下了個兒子,那乖巧聰明勁,很像他父親呢。”
丐兒大震,手指劇抖,驚喜還是激動?說不清,她很久才道:“我要準備個大大的紅包給他壓驚……這孩兒,在娘胎時,就開始擔驚受怕了。”
南宮峙禮道:“你放心,他們母子都還好。你繡姑姐姐的心態是極好的,你要向她學習。”
丐兒並沒懂這話的深層意思,隻應答道:“好的。”
南宮峙禮又道:“隻是有一點值得憂慮的,你一定要設法幫她渡過難關,這也是你不能帶孩子逃跑的理由之一。”
“她有什麽難關?她遇上麻煩了?”丐兒問道。
南宮峙禮道:“倒不是。而是她那孩子,怕會越長越像秦延。太子不會放過。”
丐兒被各種意外弄得很疲憊,怔道:“延弟死於太子之手,確定無疑?”
“你心裏已篤定,何須再問?”南宮峙禮道:“你可記得秦延來太子府見你那次?之後他就莫名失蹤了,再沒回去過。我在甘霖院的亂草叢中,發現一塊石板,撬開之後,見裏麵是他的屍體。”
丐兒臉色煞白道:“在哪兒?我看看!”
“你懷著孕,看了不好!”南宮峙禮道:“人已死,還有什麽好看的?你能做的,就是將來一天,把秦延的屍骨挖回去,帶到宮外葬了,讓他的子孫後代來供煙火就是了。”
丐兒站起來又坐下,嗯道:“你說得對,我不能去看。現在打草驚蛇,翻起秦延的舊事,反會引起趙遷更加注意坎平鞋莊,繡姑姐姐所生兒子究是誰的,就會暴露出來……”
南宮峙禮嘉許道一句:“這才是英明、聰慧的丐兒。”
被一樁樁接踵而至的事情,弄得頭昏腦漲,丐兒不知不覺竟睡著了。翌日清晨醒來,想起昨天的事,恍若一夢。摸摸肚子,裏麵小生命存在的感覺是如此清晰而貼近。伸個懶腰,穿著寬鬆的衣服爬起來,秋初清晨的陽光不炫目也不清冷,帶著豐碩飽滿的收獲感,讓人感覺到生命的豐盈。
臨湖而生的木芙蓉,粉的、白的、大紅、深紫,開得錦簇熱鬧。波光花影,妖嬈相映,南宮峙禮瞧她看得癡迷,笑道:“不要這樣眼巴巴地望著,喜歡,我就為你摘一朵來。”
丐兒喜道:“隻一朵就行了。如果采得太多,我一怕芙蓉樹禁不住,二來獨秀為美,多了反而繁複。”
南宮峙禮道:“我也是這樣想呢,你且等著。”
不過一刻,南宮峙禮拿著一枝半邊雪白半邊淡粉的奇特芙蓉花,獻寶般回來了,插到她頭上道:“這朵叫‘鴛鴦醉芙蓉’。”
“又是胡謅,哪有這樣的怪品種?”
南宮峙禮道:“這你就不知了,它是鴛鴦芙蓉與醉芙蓉雜交,新培育出來的品種。顏色一天三變,早晨是這般顏色,中午是半邊白半邊紫,晚上是半邊粉半邊紫。”
丐兒拍手道:“快拿鏡子來,我要盯上一天,看它是怎麽變化的!”
南宮峙禮寵溺道:“見過癡的,卻沒見過你這樣的。”
正說話間,趙遷早朝歸來,看到嬌花雲鬢、丐兒笑顏,眼中閃過複雜的情味:“花配美人,果然花都被人弄得羞了。”又問南宮峙禮道:“這是神醫摘來的?”
南宮峙禮何等敏銳,慎重道:“丐兒一大早,看見木芙蓉花開得雲蒸霞蔚,站在那兒望著,也不吃飯。無奈之下,我隻得過去給她摘了一朵回來。她就喜滋滋戴到了頭上。”
“開心就好。”趙遷嗯了一聲,摟過丐兒,摸著她肚子道:“以後你想要花兒,告訴我,我去給你摘,把這閣樓裏都擺放上你喜歡的花。”
丐兒哼道:“哪有那樣禍害花的?我隻是一時興起罷了。”
南宮峙禮也笑道:“太子還真是愛花惜人呢。不過……孕婦並不適合置身在花海中,很多花都有一定的毒性,若影響到胎兒就不好了。”
趙遷聞言,取下丐兒頭上的花,認真道:“那你還是忍痛割愛吧。”
丐兒嘟嘴,埋怨南宮峙禮:“都是你話多。不過一朵花,也被沒收了去。”
趙遷刮著她鼻子道:“看你的心多小,要你一朵花,就惹你生氣。”
三人說著話,逗留到中午,趙遷才離開了。
南宮峙禮忽然想起什麽,問道:“昨天,東方爺給你留下什麽沒?”
丐兒這時驟然想起,那個錦盒!
當時礙於太子在身旁未能看,晚上又和衣睡著了,此刻南宮峙禮提起,她立即費力地彎腰,從床底下拿出那個錦盒來。
小心打開,看到裏麵有兩張疊著的紙。打開上麵那張,字跡丐兒並不識得。但是念了開頭,她就知道,定是如穀的了。
丐兒看完,悲慟湧來,咬牙切齒。
南宮峙禮大致看了一下,上麵述的是素蔻公主如何指使秋颯給丐兒下春藥、如穀偷聽了去卻被公主看到、然後成了啞巴這一係列過程。最後還標注道,自從東方爺離開郡城後,她心裏有預感,必有一天會遭到人迫害,於是提前寫好這封遺書,藏於小匣之內,貼身保存。若正常死,則小匣在肚兜夾層;如果含冤死於不測,當用盡生命之餘力塞木匣於口中。
丐兒忍淚,又打開了東方爺的來信,信中敘述的是如穀被害而死、耿肅委托杜錚回京城相告的真相。
信終,東方爺寥寥數語作結,一紙糾結愧懟之情:“壅塞蔽目,負卿甚深。欲休賤婦,可憐腹兒。不仁不孝,亦無法救伊於水深火熱之中。事務交割盡時,當摒棄繁華,落寞山林有歸處。”
丐兒看得肝腸寸斷,對南宮峙禮悲泣道:“東方爺看透了。他要把我也拋下了。”
南宮峙禮深深一歎:“如果對他而言,看透是解脫和快樂,那麽你應該支持他。何況就你目前大肚子的處境,你還想與他糾纏下去嗎。”
一語點醒夢中人。
丐兒眼眸清冷道:“對。他現在出家,或許是好的。若一日能得自由身,我定去陪他,或者勾引他還俗。”
南宮峙禮以丐兒聽不見的低音,幽涼道:“你眼中,你心裏,就隻顧念得到東方爺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