丐妻妖嬈

第三〇〇章 臨行部署

自從那晚趙遷興致忽起說要帶著丐兒出征,丐兒的心就如風吹皺的湖麵,晃動不止起來。但到了第三天,趙遷就反悔了,又說讓丐兒老老實實呆在神珠殿,照顧嶸兒,要他們母子好生等待著他凱旋歸來。

艱苦受孕,懷胎十月,再加坐月子,這一年多丐兒幾乎沒出這片湖半步。照她以往的性子,能禁錮這麽久,要麽是無奈的奇跡,要麽是非人的煎熬,要麽是隨遇而安的豁達。

而前兩種,無疑占了主要。

所以,丐兒堅定了“拋”下兒子去闖蕩遊玩的一顆心。八匹馬也拉不回來。

趙遷無論怎麽勸她,她就不聽。趙遷說我走之前不會帶你,丐兒就眨巴著眼睛道,你以為憑我的能耐和智慧,自己單槍匹馬出不了皇宮嗎?找不到軍隊嗎?就算你多派幾個人看著我,但如果有人知道我迫切想出宮,隻怕非常樂意幫我,盼我永不要回來才好呢。

趙遷傻掉,半晌才吐出一句:“你成心讓我走得不安穩對嗎?”

“那就帶上我啊。”丐兒與他和著稀泥。

趙遷道:“那你說一說,你出宮這麽久,該怎麽向父皇、母後隱藏這件事。”

“我總不能說要帶上你打仗吧,”趙遷道:“萬一沒能打贏,朝中大臣還有天下百姓,豈不把主要的過錯堆到你一個人身上了?說我昏庸不堪大任,說你禍水擾亂朝綱?”

“那如果打贏了,他們會不會把我比作花木蘭或者梁紅玉那般的巾幗英雄?”丐兒興衝衝問。

趙遷急道:“你為什麽總是那般樂觀?”

“你為什麽總是往壞處想!”丐兒數落他。

趙遷扶住她的肩道:“我這叫辯證而全麵。你那叫盲目樂觀。”

丐兒硌開他的手,坐在椅子裏晃著道:“我不管,隻有兩條路。你護著我混進戰場,或者我逃到宮外去。”

趙遷皺眉,踱來踱去思忖了好久,道:“還是我帶你混進戰場吧。”

丐兒答了聲“好”,笑道:“那咱們坐下來商量對策吧。”

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,兩人都沒開口。南宮峙禮不經意間走了過來,裝作剛得知消息的樣子,道:“聽說丐妃要和你一起去戰場?”

“多一個人,就可能多一種辦法!”趙遷回過神來,對南宮峙禮道:“是啊,所以快幫著想一想,有沒有什麽好主意能讓我父皇接受這件事?”

神醫南宮峙禮道:“要說也不難。太子丐妃在宮外有很多經營,如今她誕下皇長孫,立了大功,如果向皇上請求出去看一看,把那些快垮的營生重新扶起來,多養活一批災民,皇上重視民生,不會不同意吧?”

丐兒擰眉道:“你這麽一說,我倒覺得是該回去看看了。皇上能同意我走得太久嗎?”

“端看你們怎樣說了。”南宮峙禮道:“如今戰事繁多,老百姓的心安穩,天下才能安穩。而老百姓的安穩來自衣食富足,丐妃做的是穩定大後方的好事,她的能力與作為,種種事跡在很多百姓中都流傳著……皇上若是不同意,那就是不通情理了。”

趙遷點點頭道:“隻好把丐兒以前在煙嵐城致富濟貧的事,對父皇說一說了。”

丐兒望著趙遷道:“若是皇上準許,你給我備一匹好馬,這一半天我就出宮去,先去我以前呆得時間很久的幾處老巢去看看。等到月底你領兵出了京城,咱們商量個地方,我投奔你,與你集合。”

“你準備都去哪兒?”趙遷不放心道。

“先回坎平鞋莊與繡姑姐姐道個別,再從碧雲山,一路回煙嵐城,看看我的那幫兄弟姐妹去。”丐兒歎道:“一別經年,不知他們怎麽樣了。”

趙遷道:“你一個人,路上不太安全。”

“你放心,以前我刀山火海的都一個人走過來了。我雖不會武功,攀牆走壁、猴子撈月之類,卻也難不住我。我的身手敏捷著呢。”丐兒拍著胸脯道。

南宮峙禮淡淡道:“丐妃這麽久的養尊處優,身子還那般輕如燕嗎。不說攀岩走壁,就說這神珠殿的幾道門,你能順利翻過去嗎?”

丐兒一卷袖子,豪邁道:“可別小瞧我。”

趙遷想阻止,南宮峙禮按了他一下,笑道:“太子,外麵是一個恃強淩弱、適者生存的世界。你讓她試一試,讓她知道自己的斤兩,隻會對她有好處。”

趙遷看著丐兒竄著向垂花門跑去。這一扇門是鏤空的合金製成,雕的是纏枝並蒂蓮,上麵的洞隙少且小,隻能容下腳尖,那種小而尖的腳尚能險險地登上去,五腳趾齊頭並進的就不行了。

丐兒跑到門前,已是氣喘籲籲,她的手指摳進縫隙間,向上費力攀著,每找一處落腳地兒,簡直難上加難。再加上她已不是當年不盈一握的細小腰肢,凸凹豐滿的體型使她的重量增加了許多,沒過多久就是滿頭大汗,嫩嫩的手指被堅硬的金屬磨出了泡來,疼得鑽心。丐兒不服氣,繼續堅持,不一會兒手上便流出血水來,留在每一道花枝上成了斑斑液跡。趙遷瞧得心疼,一個勁兒道:“快下來吧!快下來啊!”

丐兒不理會他。越往上越吃力,但丐兒終於騎在了垂花門頂端。她一腿跨過來,準備翻躍,哪知裙裾太窄,另一條腿根本邁不過來。就這樣姿勢艱難地騎在了門頭上,幾根尖尖的鐵戟蹭破她的腿側肌膚,一時間真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。丐兒隻覺頭暈目眩,她模模糊糊想,一頭倒下去,肯定會被掛死得很難看。

“丐兒!”趙遷有些焦躁氣惱,飛身躍上門頭,兩隻腳在橫杆上穩穩屹立,把丐兒抱起來,落在了地麵上。

丐兒臉色蒼白,嘴裏卻使勁怒罵道:“這該死的體重!我要把這五花膘減下去!”

南宮峙禮笑道:“還有二門,和大門呢。”

丐兒瞧了瞧高聳的大門,從上到下光滑得沒一處下腳的地方,就算從旁邊的牆上翻過去,如今她跳不高躍不起的,也不可能成功。

好在趙遷替她解圍了:“算了,算了!不要再試了!我派幾個人暗中保護你就是。”

丐兒害怕被人監視著不自在,更擔心這幾個人當中有不可靠的,就道:“他們不是要和你一起出征嗎?”

趙遷道:“不用。他們的職責是守衛太子府的安全。”

“那……他們是你的人,還是太子妃的人?”丐兒猶豫著,問了出來。

趙遷一愣,旋即明白了丐兒的意思:“你是信不過?”

丐兒道:“我隻信任我的人。”

“那你覺得讓誰和你一起?”趙遷道:“你在宮裏又沒親信。”

丐兒想了想道:“那就讓神醫吧。”

“啊?”南宮峙禮沒料到,不禁發出了聲。

“神醫?”趙遷回味半天,哈哈笑道:“丐兒啊丐兒,你以為神醫是當侍從的嗎?你征求過神醫的同意嗎?”

丐兒道:“保護太子丐妃的人身安全,本就是他的責任。不然,他讓我生出嶸兒幹什麽?不就是為了證明他的醫術高明嗎?他有沒有問過我同意不同意?真正醫者,既能救人,也能害人,生孩子並非我情願。所以是他欠我一個意願。”

趙遷目瞪口呆。

丐兒問南宮峙禮道:“我知道神醫不屈從權貴和金錢。但這世間,有公正和道義。你欠我意願,就得還我個意願,不算刁難吧?”

南宮峙禮眼神深邃看著她道:“不算。”

趙遷道:“那神醫的意思是,願意陪她走一趟了?”

南宮峙禮道:“丐妃生下了皇太孫,我初入宮時,對太子誇下的諾已經實現。我的任務完成,丐妃也恢複了健康,該是我走的時候了。既然丐妃說我欠她一個意願,那我就順道還她吧,反正我是無定所的人,隻當漂泊遊玩了吧。”

太子“唉”了一聲道:“既然這樣,那本太子也留不住你。你這樣舉世無雙的醫術,不在太醫院當典正,實在是可惜了。本太子擇日就和父皇說一說,讓丐兒和你出宮。還望神醫一定護好丐妃安全,將她完好送到我的軍營中去。”

南宮峙禮道:“丐妃行程不定,到月末也不一定能辦完。我們不如約在武行山月如彎津渡口會合。那兒既是通往西北邊境的必行之路,也離煙嵐城稍微近一些,隻有三百多裏的行程,不至於讓丐妃過於倉促。”

“就照你說的。”趙遷頷首道:“你們等我的好消息。”

趙遷去見皇上了。

丐兒笑睨南宮峙禮道:“你還不感謝我?我讓你光明正大的出宮,而非鬼鬼祟祟的不辭而別。”

“謝謝。”南宮峙禮真的來了一句。

丐兒呸道:“一點誠意聽不出來。”

南宮峙禮環顧了一圈道:“你我一走,神珠殿會不會成了別人的天下?”

丐兒哼道:“張武師坐鎮,為嶸兒啟蒙。誰敢肆意踏進半步?”

“那嶸兒喂奶的時候呢?”南宮峙禮道:“你別小看一天中的三次喂奶,能發生好多故事呢。”

丐兒有些不安,踢踢桌腿,一籌莫展道:“那總不能斷了嶸兒的奶,讓他和張武師吃臥在一塊吧?”

“給何乳娘另辟一間房子,和張武師住在一個院落裏。”南宮峙禮冷聲道。

“這……孤男寡女,傳出去不大好吧?”丐兒遲疑道。

“一個是古稀老頭子,一個是有了孩子的乳娘,大家都很清楚不會發生什麽。就算有人別有用心,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能說得出口吧。”

丐兒道:“也好。在張武師的眼皮底下,他那般的耿介傲骨、護徒心切,除了皇上,他還真不怕誰。這樣也可防著那些鑽空子、想害嶸兒的。”

南宮峙禮道:“宮中人可謂是各種心思。有張武師這個高手師父,還有皇上的精心保護,再加嶸兒自身的力量,想加害皇太孫,也沒那麽容易。那就隻有想方設法討好親近皇太孫了。”

丐兒歎道:“嶸兒年幼,識人不明。這個倒是真的隱患。”

南宮峙禮扳著手指數著:“除了嶸兒、張武師、何乳娘,神珠殿就隻生下了蘭狐、還有幾個廚師。他們這些人,你能放下心嗎?”

“我怕太子妃來找蘭狐的麻煩。”丐兒說起了滿月宴那天的事。

南宮峙禮道:“那你不如對皇上說,你需要人照顧你的生活起居。把蘭狐帶上就是了。”

“那不是累贅嗎?”丐兒道:“說實在的,這宮裏的丫鬟,雖是做粗活吃苦的,可到了外麵,一個個仍顯得嬌弱不堪,還不如我呢。”

“你可以……把她暫時留在坎平鞋莊。”南宮峙禮提議。

“對啊!”丐兒喜形於色道:“我出宮後,第一個要去的就是坎平鞋莊。把蘭狐留在繡姑姐姐那兒是最保險的。”

“那些廚師,也用不完。隻留兩個就行,一個專為嶸兒製作吃食,一個為張武師和何乳娘。”南宮峙禮又道。

“你,真是想得太周到了!”丐兒拍案道:“這就等著太子回來,該辭退的辭退,該帶走的帶走,該挪窩的挪窩,該做思想工作的做思想工作……走之前把一切弄妥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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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遷回來之時,闊步如風。丐兒知道他帶來的是好消息。

果然,趙遷道:“父皇同意了!並讓我叮囑你不要泄露身份,若有人知道你是當今貴不可言的太子丐妃,恐會陷入危險之中。”

“放心。低調和隱藏是我一貫的作風。”丐兒眉目含笑道。

太子失笑,嗯了一聲:“除了父皇母後,你出宮的事我不打算對任何人說。別人縱是懷疑,也摸不定你的行蹤。等你到了本太子的身邊,就安全了。”

“要是那些對你很重要的人問起呢?”丐兒側著腦袋道。

“父皇是決定者,他知道是必然。另外,這事終究瞞不住母後。”趙遷道:“除此,我不會對任何人說。我像你一樣,信不過很多人。”

“那好,就這樣定了。”丐兒對南宮峙禮道:“神醫,你拾掇一下。咱們明天就出發。”

趙遷聽了丐兒的部署,捏著她的臉道:“你可真是涓滴不漏。不過我在的這二十多天,還會再幫著你完善一下。你放心就是了。”

丐兒笑道:“有勞太子。”

“你從不會說這樣的客氣話。”趙遷低低趴在她耳旁道:“你真要感謝我,那就等今晚吧。話說小別勝新婚,這是臨別前的最後一晚了,你不會負了我的渴望吧。”

丐兒看到南宮峙禮還在,也不知他聽到了沒有。一張臉紅得能沁出汁來,她避著趙遷道:“我不適宜……為了保證翌日啟程時,身體不出現意外,太子還是放過我吧。我還要再見一見嶸兒,和何乳娘、蘭狐各交待一些話,忙完估計就很晚了。”

趙遷唉道:“你總有理由。那你有沒有什麽話要交代我?”

趙遷的眼中,閃出期盼的亮光。

丐兒笑道:“太多了,交待不完。等相聚於軍營時,我再與你說吧。”

趙遷點著她的鼻子:“又與我打太極。”

丐兒側過身,不想與趙遷太親近。

不知怎地,如果說生嶸兒之前,她對趙遷毫無反抗的力道,隻能承受。生了嶸兒之後,她的身體好了許多,能做自己的主了,但還是對趙遷生不起夫妻的心來。

三五次的拒絕也罷了,日子長了,拒絕的次數多了,不知會不會激起趙遷的暴戾來。

丐兒有些煩躁。

以後,還有得鬱悶的。

罷了,先不想了。

晚飯過後,蘭狐帶來了兩身衣服,都是侍衛裝束,一套給了南宮峙禮,一套服侍丐兒穿上。

丐兒本就英氣,穿上之後,竟不好分辨出男女來。蘭狐訝異看著她,杏眼裏愛慕與驚訝俱在。

趙遷笑道:“哎呀,這還了得,我的丐妃穿上這身衣服,比神醫看著還俊俏風流!”

“神醫?”丐兒笑道:“怎有可比性?神醫是個美男子,可惜美男遲暮了!比不得我風華正茂,翩翩佳公子!”

蘭狐咯咯笑得直不起腰。

又過了一會兒,何乳娘把嶸兒抱來了。丐兒道:“讓我再抱一抱。”

何乳娘道:“太子丐妃這次出宮,什麽時候回來?”

“說不準。”丐兒不想告訴她太多,隻道:“我想回來就回來了。記著,有人問起我去哪了,你就說是奉皇上之命出去的,不知道去了哪兒。”

何乳娘點點頭。

嶸兒胖胖的小手,緊緊捏住丐兒的兩根手指,好像知她要走一般,不笑也不鬧,隻用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,滴溜溜瞧著丐兒的一舉一動、一顰一笑。硬是把丐兒的心都看化了。

丐兒狠狠地親他了一口,道:“小冤家,你這樣眼巴巴看著母親做甚麽?”

嶸兒緊緊抿著嘴,把頭埋在丐兒肩上,一聲不吭。

丐兒吃不消了,生怕下一刻哭出來。她拍了拍嶸兒的小屁股,把盈入眶的眼淚逼回去,哄嶸兒道:“乖乖……犢兒,娘不在的日子,你要聽話。聽乳娘的話,聽師父的話,記著了沒?”

嶸兒用力地點下頭。

丐兒心酸,扳住他的臉,直直相對道:“尤其是不要認任何人為娘親!”

嶸兒含淚,再三點頭。

趙遷、南宮峙禮看得哭笑不得,打趣丐兒道:“你看,連嶸兒這麽點兒大的娃兒,都知道他母親悍妒的脾性,所以對他母親百依百順、言聽計從、不敢違抗!”

丐兒把嶸兒遞給何乳娘,昂然驕傲道:“那是!得罪了他親娘,日子過著可就難了!”

又引來了一片笑聲。

倒衝淡了臨行前的傷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