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宮峙禮糊塗。站了片刻,看她動彈不得,上前幫她解開穴道。
嫣智姑娘的衣服被鄭文劃爛了,露出腰側髖際大片皮膚。她窘得臉皮漲紫,道:“你離遠點!等丐兒過來!”
說著試圖把衣服扯起來。
南宮峙禮看她髖部血湧不絕,皺了皺眉。想為她包紮,嫣智姑娘卻氣急道:“讓丐兒給我包!”
南宮峙禮沒奈何,就等著丐兒。
又過了一陣兒,丐兒、徐戰淳到了。
徐戰淳一看地上的血,一邊責問南宮峙禮“你怎麽不給她止血,在這兒耽誤什麽!”一邊就要抱起嫣智姑娘。
嫣智一拳打在他鼻梁上:“混賬!滾遠一些!”
做錯了什麽?徐戰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南宮峙禮咳了一聲,對丐兒道:“那奸猾的,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!毀了嫣智姑娘的衣服,還把她弄傷了,以延誤咱們的時間!”
丐兒低頭一看,立刻會意,朝著鄭文去的方向怒罵:“幸好無有大礙,不然我削了他狗頭!”
“算了……”嫣智姑娘低低道:“你趕緊把你外麵的衣裳脫了,給我穿上。”
天氣已經很熱。丐兒穿的是白色軟綢裏襯,加一件海棠色滾袖鑲金邊刻絲外裳。
把外裳給嫣智,她身上的那行頭就像睡衣了。
不過也顧不得這麽多了,她為嫣智姑娘披上她的外裳,讓南宮峙禮為她止血。
南宮峙禮怕她羞赧,特特說道:“我是神醫……想當初丐幫主還是我為她接的生,大夫麵前,男女無甚不同。”
丐兒噗嗤笑道:“少廢話了!有我在,嫣智妹妹沒什麽窘迫的。”
說著,騰地卷起了衣袖,露出一節玉臂道:“農田裏幹活的農婦,不就是像我這樣的!哪有太多忌諱!”
嫣智姑娘也忍不住笑了。
南宮峙禮采了一把止血的草葉子,用石頭搗碎了。當清理繡姑髖側的傷口時,眼光忽然定在了上麵,如癡似傻,半天不曾移開。
丐兒、徐戰淳、嫣智姑娘,見了他那樣子,情緒各異。
徐戰淳有些生氣,眼中陰翳。
嫣智姑娘有些憤怒不自在:神醫若都是這樣給女人看病,還不被人唾罵死了!
丐兒卻納罕著:這南宮峙禮不曾對女子有過失態,若有也是逢場作戲、耍弄戲謔,卻怎地對著嫣智姑娘的髖骨這般入神?
嫣智姑娘的忍耐到了極限時,丐兒也順著南宮峙禮的眼光瞧過去。
這下也呆直了眼!
嫣智姑娘看他倆的行狀,猛然想起什麽,道:“怎麽了?我這胎記,有何好看的?”
一株絳紫色的蜿蜒仙草,米粒大小的兩個字!
與南宮峙禮、西門默義身上的一模一樣!
徐戰淳疑惑道:“什麽胎記?”說著湊過去看,不禁點了頭道:“這胎記是奇特了些!不似天生,倒似後天人為!”
丐兒瞧了南宮峙禮一眼,對嫣智姑娘道:“你這胎記……崇靜師太、塚峒長老可與你說過來曆嗎?”
“沒有。”嫣智姑娘回想道:“我曾問過師太。她老人家說每個人都有與眾不同之處,好比世上沒有相同的兩片葉子。還說這個胎記大概是生母賜給我的獨一無二的禮物。”
“獨一無二?”丐兒怔怔道:“對也不對。世間女子之中,也許隻你一個。”
嫣智姑娘笑道:“若還有別的女子是這樣的胎記,我就認她做我親姊妹了!”
丐兒望著南宮峙禮不語。
“你們兩個,究竟有什麽瞞著我?”嫣智姑娘道:“我瞧著你們兩個古怪得很!”
丐兒想了想道:“關於你的身世,崇靜師太對你講過不曾?”
“崇靜師太隻說,我是從小被撿來的,還叮囑我不要再問身世,既然入了佛門,造化萬物皆是生我之源。”嫣智姑娘提到師父,敬意中滿懷了傷感:“師父這樣說,就是不希望我追究什麽。我也再沒問過。”
丐兒“哦”了一聲,不言了。
既然崇靜師太希望嫣智姑娘放下塵中恩怨,那就不要對她說真相了吧。
嫣智姑娘並不依,道:“你告訴我,我知道你有秘密……”
丐兒打哈哈道:“你多心了。”
這豈能讓嫣智姑娘信服?她目光固執而清澈,直直看向南宮峙禮道:“你們兩個所知的秘密是一樣的,對吧?”
南宮峙禮恢複了神色,想著托詞道:“我隻是想起有一種稀有的草,它的汁液入了皮肉,能化成這般的顏色。但是一直未能親眼見過,今天竟償了夙願,可見是天意。”
“什麽草?”嫣智姑娘好奇道。
南宮峙禮道:“就是傳說中的枯巫草,古籍上有記載,不過應是滅絕之種了。”
嫣智姑娘念叨著“枯巫草”這個名字,陷入思索中:“如果我的胎記,果真是我娘親給我刻的……那不過是二十年前的事,距今又不算遠。你是神醫,什麽樣的奇珍野草沒見過?難道我娘親是個博學善醫的,涉獵得比你還廣?”
南宮峙禮溫聲道:“不要想這些了。趕緊我把你的傷口包住,再做一個擔架,抬著你回去養傷吧。”
嫣智姑娘笑道:“哪有那麽嬌貴?我可以走路的。”
丐兒道:“不要逞強,坡高路陡的,摔著了就不好辦了。”
包好傷口,南宮峙禮用內功催折了幾棵碗口粗的樹木,用繃帶纏擠在了一起,形成擔架。丐兒把嫣智姑娘放了上去,由四個人抬著,繞遠從大路回到了水滸仙寨。
把嫣智姑娘安置好,丐兒、南宮峙禮兩人心有靈犀似的,同時起身,來到了一間耳房。
徐戰淳還在守著嫣智姑娘。
嫣智姑娘睜開眼,低問:“寨主和神醫哪去了?”
徐戰淳伸頭往門外看一看,道:“他們剛出去……你有什麽事,對我說就行了。”
“我要你背我……去他們隔壁的房間。”嫣智姑娘靜靜道。
徐戰淳詫異道:“做甚麽?”
“聽壁角。”嫣智姑娘簡短道。
徐戰淳傻掉了。
“快去!不然就錯過了!”嫣智姑娘從床上直起身子,焦急道。
徐戰淳隻得俯下身,背著嫣智姑娘,從後門進了一間房,貼著牆壁偷聽。丐兒和南宮峙禮的對話清晰傳來。
“嫣智是你的親妹妹,也是西門少將軍的親妹妹……你為何不認?”是丐兒的聲音。
嫣智和徐戰淳脊背一僵,錯愕相看。
南宮峙禮道:“你既知道,為何不一五一十對她說明了?可見,你的心思與我是一樣的。”
“對啊,我想讓她一個女孩子輕鬆活著,而不是背負著仇恨。”丐兒嗓子裏有些堵,難過道:“有一事,我不曾對你說,我曾在南蠻之地目睹了賢王和琴妃的死……”
南宮峙禮忽地抓住了丐兒的雙臂,從不喜形於色的他,驟然激動而暴躁道:“誰殺死他們的?你給我詳細的說!”
“奎山道士。”丐兒一字一句緩慢沉重,把她所見所聞、以及琴妃對她所托,全盤講了出來。最後,已是泣不成聲。
“為何不早告訴我?你說我還有個妹妹,母親剖腹產下的、剛出生就死了的妹妹?!她在哪兒埋著?你告訴我,我要去祭奠她!”南宮峙禮沙啞道。
丐兒道:“可是後來,好像出現了幻覺,我親手把你妹妹埋葬了,按你娘親所托,在石碑上刻了‘中氏無名’四個字……後來遇上了點蹊蹺,心裏忐忑,我不知怎麽的,就是想扒開墳確認她在不在裏麵,結果她屍體不見了……而發現了在旁邊石洞熟睡的一個女嬰,後來女嬰被絳珠庵的女師父收養了,我卻成了僵屍傀儡,感覺與那女嬰相通相融,卻絲毫做不了自己的主,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被她控製……那女嬰落水淹死後,東方爺尋我到了那片鑒鏡湖,本來行屍走肉的我奇跡地複活了,女嬰卻永遠睡去了……”
“這是真的?”南宮峙禮壓抑的吼道:“你是不是在騙我?你在騙我!用子虛烏有之事來騙我!我走遍天南海北,怎不知有什麽絳珠庵石盟寺?”
“天下太大,你也許有漏失。南蠻之地,多異像幻像……本來就經常出現匪夷所思之事……”丐兒道:“信不信由你。能作證一二的,隻有東方爺,可他已遁去了。”
南宮峙禮道:“好!我去看看,現在!你隨我一起去!”
丐兒隨手抄起一把雞毛撣子,往他頭上打去:“去那南蠻之地,最起碼需要一個月,咱不是與太子約好六月中旬渡口會合的嗎!”
南宮峙禮胸腔起伏,良久,醒過來道:“我送你與太子會合之後,我自己去就行了……我看看父母的屍身,就知他們是怎樣死的了……”
“他們已經入土為安了。”丐兒柔下聲道:“賢王是為奎山道士陰損毒辣的獨門掌所傷……琴妃是追隨賢王、自刎而去的……”
南宮峙禮眼裏一道嗜人的冰冷凶光,他冷哼道:“奎山道士,是趙淵的爪牙,我早就想除掉他了,可這兩三年不見他行蹤……若見了他,我定生擒活剝了他,讓他生不如死。”
“這兩三年內,你沒見過他?”丐兒道:“那以前呢?”
南宮峙禮道:“以前……雖沒正麵交鋒,總也能聽到他作惡多端的事跡。”
丐兒沉吟,忽然與南宮峙禮不約而同道:“莫非……趙淵殺了他滅口?!”
南宮峙禮道:“你也這樣想?”
“以趙淵的手段,鳥盡弓藏,必不會放過他。”丐兒點頭歎道:“若真是如此,倒是省了你的勁兒!可惜的是,你不能手刃了仇人解恨!”
“是啊……”南宮峙禮臉上現出濃重的遺憾,旋即凜冽如裂冰道:“仇人?那奎山道士也配做我的仇人?我的仇人是皇……”
“你可不要亂說,那是我孩子的祖父!”丐兒啪的用雞毛撣子堵住他的嘴:“隔牆有耳……”
“他有福氣得個孫子,卻沒為人祖父的福分兒!”南宮峙禮還待說什麽,忽聽隔壁咚的栽倒聲響。
“誰?”南宮峙禮身上殺氣騰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