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下的李敬年見風越來越大了,生怕出一點差錯,但又不敢差人上樓去看,隻能在心裏暗暗著急,這時不知身邊哪一個侍衛喊了一聲:“萬歲爺下來了!”抬頭,看見一團微弱的黃色光暈漸行漸近,這才微微出了一口氣,慌慌張張地迎上前去行了個禮:“萬歲爺,夜深風寒,請萬歲爺起駕回宮吧?”
皇上道:“罷了罷了,你就是不催朕,朕也是要走的了。”李敬年又轉眼看了一看皇上身邊的景玥,隻見她神色淡然如初,皇上表情也是老樣子,看不出是喜是怒,便又大著膽子上來問道:“奴才鬥膽問一句,皇上是回哪個宮?”
皇上看他一眼,又回頭看了看景玥,道:“回正清宮,我還有些要處理的公文。”
李敬年心中不解,但卻再也不敢再多嘴,隻是默默地拍一拍手,便有隨侍的太監高聲唱到:“萬歲爺起駕啦——”那聲音清脆圓潤,響徹在這寂靜的夜裏,驚得宮簷上停留的鳥雀,紛紛都撲騰著翅膀,飛向城外更遠更深的夜空中去了。
皇上既然說要回正清宮處理公文,又另派了人送景玥回宜春上苑,景玥乘了步輦。一行人沿著原路返回,身子叫風吹久了,隻覺得頭皮一陣鬆一陣緊那樣的疼,昏昏沉沉地進了門,冬馨跟清韻兩個人扶著她進了房門,趕緊打了一盆熱水來伺候她洗臉洗手。
“娘娘臉色不太好,冬馨伺候您早些安置吧。”冬馨手腳最為麻利,洗好了臉,又轉過身去鋪床,清韻見景玥雙頰微紅,緊緊瞌著雙眼,並不答話,倚在太妃椅的扶手上昏昏欲睡,便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,果然是在發熱,於是招呼冬馨過來:“冬馨,娘娘怕是染上風寒了,現在正發熱呢。”
冬馨伸手一探,果然熱得燙手,頓時六神無主,連忙說道:“娘娘身子才好不久,可能是夜深露重,又著涼了,還是趕緊找個禦醫看看吧,耽擱了,咱們誰也擔當不起。”
清韻道:“現在這個時辰,各個宮門早已經下鑰,隻能先去稟明皇上才行。”
冬馨忙絞了帕子來,替景玥擦臉,清韻想了想道:“先別慌,我這就去找皇上,你留在這照顧著娘娘。”
誰知到一路緊趕慢趕,到了皇上的寢宮,留守的內官又說皇上還在正清宮處理要事,清韻隻得又跑到正清宮,正清宮當值的太監趕忙攔著她,清韻著急要見皇上,忙說道:“還請大人給通傳一聲,玥妃娘娘發熱,求皇上給宣禦醫來看看。”
清韻跟冬馨都曾是在禦前當差的人,誰都不敢輕易給臉色看,那太監麵露幾分勉強之色,說道:“清韻丫頭,不是咱們不幫你,隻是萬歲爺回來的時候特意吩咐過了,他有要事處理,誰也不許打擾,咱們誰也沒有那個膽子去驚擾聖駕啊。”
清韻急的團團轉:“玥妃娘娘向來身子羸弱,晚飯後說是陪著皇上出去散散,誰想到回來的時候就開始發熱,皇上最疼寵玥妃娘娘,這可是眾所周知的,若是玥妃娘娘出了差錯,你就擔當得起了嗎?”
那內官聽了,也是一臉猶豫,隻是依然不肯通傳,兩人正在僵持不下,隻聽一個男聲想起道:“好大的膽子,皇上的正清宮門前,也是讓你們竊竊私語的地方?”
那內官回頭一看,忙行了一個禮:“李總管。”
清韻一見是李敬年,立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:“李總管,玥妃娘娘發熱發得厲害,還請您通傳皇上,宣個禦醫進來瞧瞧。”
李敬年亦是麵露難色,清韻最是機警靈敏,李敬年向來是隨侍皇上身邊,形同左膀右臂,是片刻不離的,此刻他卻站也在這裏,其中必然有蹊蹺,果然,李敬年慢慢開口說道:“恐怕不行。”
見清韻不說話,李敬年又低聲說道:“你在禦前當過差事,皇上的脾氣秉性你也是了解一二的……雖然皇上平日裏性子內斂,但凡事卻也能摸出個規律,唯獨一沾到玥妃娘娘,這多年摸出來的規律就全亂了,今天也是,明明下午還好好的,用過了晚膳,皇上還說要跟玥妃娘娘出去散散,我以為皇上必定是要化解跟玥妃娘娘先前的種種誤會,這本是好事,可是到了城樓底下,皇上又不肯讓人跟著,萬歲爺跟玥妃娘娘呆了一會兒就下來了,我瞧著兩個人的神色倒都很平靜,絲毫瞧不出是鬧了別扭。”
清韻追問道:“那就沒有奇怪的地方了麽?”
李敬年答:“怎麽會沒有,皇上起駕的時候我鬥膽問了一句皇上的去處,沒想到皇上看了玥妃娘娘一眼,就說要來正清宮處理公文,我猜著,皇上必定是賭氣的。到了正清宮,又把裏麵的人全遣了出來,皇上極少如此,現在這個節骨眼上,誰敢冒死去驚擾皇上?”
清韻急的原地轉了兩圈,說道:“玥妃娘娘性子素來直爽,有脾氣也藏不住,就算平時得罪了皇上,皇上也不會同娘娘多作計較啊。”
李敬年點頭說道:“萬歲爺確實是極為疼寵玥妃娘娘,但說到底,皇上也是個普通人,就算心思再深沉,也有受不住的時候,咱們這些旁人看著,也不過看去了一個皮毛罷了,至於這裏頭的血肉,恐怕不是看就能看明白的。”
清韻見李敬年如此說道,隻好說:“清韻明白了,隻能等娘娘忍過了這一晚,天亮了再做打算。”
李敬年忙伸手攔住她道:“清韻丫頭,你是個聰明人,怎麽這會兒子又說起糊塗話來了?皇上正在生悶氣,咱們惹不起,玥妃娘娘這病要是給耽擱了,咱們亦是背不起這個責任,說到底,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處境就總是要夾在窄縫子裏,凡事不知道給自己想個出路,這哪行?”
清韻忙說道:“還請李總管明示。”
李敬年又說:“要說請禦醫,咱可沒這麽大的權利,不過若是出宮,倒還有地可說。皇上曾經下過特旨,六爺可以在內宮裏來去自由,咱沒有請太醫的特權,可是六爺有啊,依著我看,你還是出宮請一趟六爺,在這兄弟子侄當中,皇上最為倚重的可就是這位六王爺,事後就算如何,也必定不會追究下來。”
清韻聽了,倒是有幾分躊躇:“這……能行嗎?”
李敬年說道:“難不成你有更好非法子?”清韻又搖頭,李敬年便說:“那你回去等消息吧,一會兒我給你差人跑一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