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韻向李敬年道了謝,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,看見冬馨正在給景玥換額頭上的帕子,冬馨往外頭看了看,問:“禦醫呢?”
清韻強壓了壓心跳,回答說:“沒見著皇上,皇上不知怎的,正慪氣呢,不過我已經托付給李總管了,他說是會幫著咱們想想法子,李總管一會兒子打發人去宮外請救兵。”
“請救兵?誰啊?”冬馨想了想,問道:“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,還不得鬧翻天?”
“敢情就你有小聰明,這些李總管能想不到嗎?必須得請一個事後叫皇上發不得火的救兵來。”清韻伸手摸摸景玥的額頭,不禁皺了皺眉頭:“我怎麽覺得娘娘這額頭越來越熱了呢?”
“你說六爺,鄭親王?”冬馨迅速撤掉方才敷上的那塊帕子,又從水盆裏撈出一條新的來,輕輕絞成半幹,覆在景玥額頭上:“我冷眼瞧著,娘娘這倒不像是新病,倒像是久積成疾,先前還一直忍著,這回可算是都爆發出來了。”
清韻看著景玥通紅的臉頰,不由得微微歎了一口氣:“生得真美啊……小時候就常聽說,美人多薄命,如此看來,果然不假。”
冬馨手底下正忙著,沒仔細聽她說什麽,接了一句:“又在發什麽感慨?”
清韻拉了拉冬馨,壓低聲音說道:“你看咱們的玥主子,就不覺得眼熟嗎?”冬馨左右看看,亦是小心翼翼地說道:“怎麽會不覺得,隻不過這宮裏上下的人都是有口難言,誰也不敢把這拿出來說事兒。”
清韻沒理會她,接著說:“皇後是個好人,我是真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性子好的人偏偏福氣這麽薄。”歎了口氣,又說:“皇上對皇後是真心的好,而對這位玥妃,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,現在就盼著過了年,能早點把惠妃給趕出宮去,那也算給皇後出口氣了。”
冬馨扁著嘴說道:“就算能把惠妃給攆出去,那咱們主子又能落得什麽好處?咱主子跟惠妃鬥法,鬥得兩敗俱傷,你沒聽宮裏頭都傳呢,這件事裏最大的受益人是珊妃,雖然失了個皇子,但重得了皇上的重視,以後還能愁生不出皇子來嗎?”
清韻白她一眼:“什麽亂七八糟的,這你都是從哪聽來的?虧你也是在禦前當過差的人,怎麽耳根子還這樣軟?”
冬馨湊到她耳根子底下輕聲道:“你說是亂七八糟,可我看就是有點兒道理。這事兒過了以後,皇上三天兩頭往珊妃那跑,更甚的是,天天都有好幾個禦醫輪流值守,生怕有一點閃失;皇上好容易來咱們上苑一次,還要跟娘娘慪氣,娘娘這下子病了,眼前連半個會醫治的人都沒有。”
清韻給景玥掖好被角,說道:“還鬥法鬥得兩敗俱傷,咱們主子根本就是被人給算計了,主子損失什麽了,你倒是說說看啊。”
冬馨見清韻認真起來,不服氣地小聲嘀咕著:“賠了皇上的寵愛,又損了自己的丫頭……這還不算損失啊。”
“你這丫頭,越說還越來勁了啊,叫你少跟其他宮裏那些丫頭們來往,你就是不聽,整天就知道紮在一起討論別人的長短瑣事,殊不知咱們做奴才的,伺候好自己主子就是本份,這話要是傳到娘娘耳朵裏,娘娘得多難受,你想過沒有?”清韻聽冬馨如此說,便忍不住坐到冬馨旁邊,板起臉來教訓她。
“不說就不說了。可是我剛剛還打聽到一件事兒啊,這事兒可是千真萬確,我跟吳禦醫的跟班小淩子交情不錯,他可就告訴我一個人了。”冬馨神神秘秘地說道。
“哦,就是你那個淩子哥啊。”清韻一翻眼睛:“他又跟你說什麽秘密來討好你了?”
“這事兒可不能瞎說……”冬馨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:“其實……皇上表麵上將這件事撂下了,可是背後傳吳禦醫進宮,要他驗藥。”
“驗藥?”清韻聽了,心裏七上八下的,竟有些忐忑:“什麽意思?”
“就說讓吳禦醫檢驗從娘娘這裏頭搜出來的幾包藥,究竟是不是害珊妃娘娘小產的罪魁禍首啊。”
“那……結果呢?”清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頭湊過去,屏住呼吸。
冬馨先是機警地朝四處看了看,隨後輕輕搖了搖頭。清韻驚得差點叫出聲來,慌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,冬馨緊張得直拉她的袖子:“慌什麽!後麵還有呢,聽吳禦醫說,咱們娘娘這幾包藥性子較溫和,隻會致使流產,但對大人幾乎沒什麽傷害,而且必須連續服用才會有效果,而珊妃娘娘服下的那藥,藥性明顯強多了,一次就足以致使落紅。”
清韻默默聽完,反倒慢慢平靜下來,沉思了一會兒說道:“這不對呀!六爺審這案子的時候咱們可都聽見了,小柔親口承認,是惠妃叫她把藥包藏在娘娘那裏,陷害娘娘的呀!怎麽現在叫你這麽一說,反倒都對不上了?”
冬馨接口道:“我一開始也想不明白,可是轉念一想,這藥,說不定是娘娘留著自己吃的。”
清韻並未接話,隻是認真聽著冬馨繼續說下去:“你想想看,這藥性子溫和,對大人沒什麽副作用,而且要持續服用才得以見效,這說明了什麽?”
清韻沉默了片刻,突然輕輕地“啊”了一聲:“難道,咱們娘娘不想要皇上的……”冬馨點點頭答道:“小柔肯定也知情,宮裏忌諱諸多,這藥不管是給誰預備的,若是被發現了,都逃不過一死,小柔一定是為了護著娘娘才……”
清韻慢慢點頭,過了片刻,又開口問道:“可是……小柔也沒必要一口咬死是惠妃指使她的呀,而且,哪宮的娘娘不想早日誕下皇子,得以平步青雲,為何……”冬馨還未來得及答話,就聽外麵有內官通報到:“李禦醫到——”
兩個丫頭趕緊停止交談,稍稍整理儀容便出去請安,李敬年跟李禦醫正在門外候著,門一開,冬馨便立刻迎著吳禦醫前去問診視景玥的病情,清韻接過助手小東子手裏的診箱,剛要往裏走,不經意地一轉頭,卻看見鄭親王站在院外。
夜色深重,即使借著朦朧的月光,也並看不清他的麵容,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外衣,在這樣的月光下看去,隻看出一團柔和的白色,他直直地站在那裏,負手而立,那身形跟當今天子十分的相像,清韻想了想,先將李禦醫的診箱拿了進去,又走出來給鄭親王請安:“王爺吉祥,清韻給王爺請安。”
他愣了一下,說道:“免禮了。”
清韻說道:“多謝王爺連夜趕來,外麵夜深露重,王爺進屋稍坐片刻如何?”
他笑笑,畢竟還是礙於禮節,說道:“不了,我隻是不放心,這才跟過來看看,這就走了。”
清韻也不勉強,隻是再次福身行了一個禮:“清韻代我們娘娘謝謝王爺費心了。”
他沒有再說話,隻是緩緩點了點頭,轉身走了兩步,又回頭說:“你趕緊進去照顧著吧,好好照顧娘娘,也算是孝敬皇上了。”
清韻低頭恭敬答道:“奴才謹遵王爺的教誨,理當用心竭力。”
再抬頭,看見他已然緩慢轉身,遠處站著的幾個隨從見了,趕忙提了燈籠迎過來,鄭親王外麵罩了一件淡青色的五團福壽花樣的緞麵鬥篷,顏色淺淡到了極致,上好的絲綢緞麵,銀白的月光籠在上麵,便是輪廓模糊的一團白光,他慢慢走過去,鬥篷被風掀起微波,一起一伏,便像是微光粼粼的水麵,清韻目送著他走遠,想著他剛剛的神情,心裏一跳,就好像是要悟出什麽似的,但卻偏偏又摸不出什麽頭緒來,掙紮了半晌,最後隻能幽幽地歎了一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