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宮虐情之冷妃如月

第六十五章

從皇宮去怡親王府的路上,鄭親王可謂是憂心忡忡,連平日為他牽馬韁的小廝都看出來了,一路上隻是低頭悶不作聲,親王的儀仗何其顯赫,一對對的前導,親衛和扈從在前開道,開道的鑼聲洪亮悠揚,而他在馬背上一直回想之前的種種,卻聽牽韁繩的小廝匯報道:“王爺,往前過了那路口就是怡親王的府邸了。”

先皇時候,諸位皇子皆在皇宮周圍都有皇帝的禦賜府邸,而那怡親王的府邸自不必說便是其中最為宏麗的一座,偌大的王府園林,一步一景,處處皆是精心構造,華美到了極致,雖然比不上皇宮裏的雍容華貴,但亭台樓榭依然是美不勝收,聽聞怡親王素愛書畫,又精於冶遊,尤其酷愛珍稀花草,因此後園中遍種奇珍異草,更有僅產於潘南的天麗,說是寸土寸金,絲毫不誇張。

天氣漸熱,怡親王正坐在後園中的湖畔,命人取了魚食來喂錦鯉,一池的新荷嫩綠,微風徐徐,微涼如玉,正在享受的當下,聽仆從來報鄭親王登門造訪,怡親王眉頭輕挑,笑道:“鄭親王可算是個稀客了,快快請進來。”

張順為引著鄭親王一路走進來,見了怡親王,抱拳請安道:“殷瑜見過三哥。”

怡親王笑著朝鄭親王招招手:“老六,今天什麽風把你吹到我這兒來了?”鄭親王笑著走過去,怡親王把裝了魚食的小瓷碗往身邊一放,興致勃勃地攜了他的手上下打量:“先前在宮裏見麵的時候沒能有機會好好看看你,似乎是長高了些,也壯實了不少。”

鄭親王笑道:“殷瑜這年紀,隻怕是不會再長高了。”

怡親王聽了,不免笑道:“你瞧我,總是把你當做小弟弟看待,卻忘了曾經的小弟已經是立了無數戰功的英傑了。”

鄭親王也是笑,說道:“不過三哥還是老樣子,英氣勃發。”

怡親王一揮手:“不行,弟弟長大了,我這做三哥的不免老了不少。”又轉頭對張順為吩咐道:“吩咐下麵的人,準備些好酒好菜,我跟鄭親王在這湖中心的亭子裏好好的喝一杯。”說罷,拉著鄭親王的手道:“都多少年了,咱們兄弟幾個一直沒機會好好喝上一杯,今天咱們哥倆來個一醉方休。”

怡親王酒量極好,張順為取來的一壇貴州佳釀,一來二去的下去了一大半,鄭親王有些微微臉紅,而怡親王卻不帶半分醉意,酒席上多半是一些清淡的小菜,怡親王道:“這些菜都是我吩咐廚房現做的,雖說在宮裏總是吃好喝好,但總是大魚大肉的,想必吃多了也會煩膩。”說完便親自給鄭親王夾菜:“多吃點,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喜歡吃這個玉竹百合。”

這玉竹百合在宮裏算不上什麽,可是他一位庶皇子,處處被旁人看輕,他的生母佟氏出身低微,加上位份也低,而這宮裏上上下下都是一雙雙勢力的眼睛,於他們,連份例內的一日三餐都不過是草草敷衍,哪裏還會有人去額外關心他這個庶皇子的口味?

若是想吃這樣的一道菜,不知道要等上多久,母妃的身體不好,一年到頭倒是有半年是在病著,到了年關最後的那段日子,母妃的病一天比一天重,已經虛弱得起不來床,年關將至,宮中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,而隻有他住的清明宮一片冷清,伺候母妃的宮女都躲出去偷懶,病床前隻剩一個尚還年幼的他,雪花輕輕打在窗欞之上,發出細微的擦擦聲,他跪在母妃床前,早已經沒有了眼淚。

他早已經學會不難過,不悲傷,隻是心中尚存那一份疑惑,他是皇子,是當今天子的六皇子,母妃病重如斯,他卻束手無策,唯一能做的就是握著母妃冰冷的手,強忍著不掉眼淚。

母妃沒有撐到來年的春天,皇上下旨將他轉由德妃撫養,寄人籬下的日子漫長而艱難,若不是四哥……若不是四哥……

他對那個高坐在九龍盤金寶座的男人沒有絲毫感情,如果一定要說的話,有的隻是無法被時間淡去的恨意,恨他為什麽如此鐵石心腸,可以冷硬到對他的母妃不聞不問。每每想到如此,他的心都仿佛在滴血,想起母妃去世的那畫麵,那冷清的清明宮,想起母妃下葬時父皇那一副雲淡風輕的麵容,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個曾愛他的女人,而是一個與他絲毫不相幹的人,他可以忍受這宮裏上上下下的人對他的輕視,可以忍受親生父親對他的漠視,甚至可以忍受宮中枯燥而匱乏的生活,但想到母妃的死,那恨就好像燎原的野火,仿佛再也不能被壓抑住,自從母妃去世的那一天起,他就再也沒有父親了,九龍寶座上的那個男人尊貴無比,卻沒有給過他和母妃任何歡愉的記憶,留給他的除了關於童年記憶的一片空白之外,就隻剩下無窮無盡的拋棄和茫茫的恨意。

四皇子殷隕,他也曾略有耳聞,這位年貴妃所出的四皇子,同他一樣,自小便生活在父皇的漠視中。四皇子的生母年貴妃是皇上最寵信的妃子,然而同一個女人的兩個兒子,居然也有這樣的差別。

隻是,和他不同的是,這位四皇子眉目之間總是一片坦然的淡泊,跟他難以壓抑的恨意不同,那時候的他,雖然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,而眉間有的卻隻是一片陰霾,深埋於心間的憤懣更像是一片幹枯的草原,隻消一點火星便可以燎原,那時候,是四哥握著他的肩膀對他說道:“六弟,一定要忍住,哪怕現在多吃一點苦,早晚有一天,咱們要親手將這些虧欠咱們的一樣一樣的拿回來。”四哥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依然是淡淡的,而握著他肩膀的雙手卻是格外的堅定有力,他看著四哥的眼睛,心也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平靜下來。

後來無數次征戰,他同四哥一道請旨出征,關外是一片茫茫大漠,風卷起沙子吹打在他年輕的臉上,便是刀割一樣的疼痛……他和四哥率領十萬鐵騎兵,鐵蹄踏過茫茫黃沙地,潮水一般席卷天地,勢不可擋,依次平定了維達坦的西北三部,讓實力雄厚的維達坦元氣大傷,不得不遞了降書,甘願俯首稱臣,從此之後,再也不能舉兵進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