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時分,沈月塵起身的時候,時辰還不到寅時,窗外一片黑漆漆的。
她才一起身,身邊的朱錦堂也跟著醒了,沈月塵執意讓他多睡一會兒,但朱錦堂卻是不肯,撐著手臂坐了起來。
沈月塵先行梳洗了一番,然後再過來照顧他洗臉漱口。
兩個人收拾完畢,外麵的天還沒有亮。
沈月塵是要照顧暄哥兒,所以早早地起了。可朱錦堂起得這樣早,卻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。
朱錦堂起得這樣早,為的是要見父親和朱錦綸。
京城政變已經過了這麽多天,家人在覺得震驚的同時,也該有所反應和準備的。
朱錦堂雖在休養之中,可當他全然回過神來的時候,腦子裏第一個閃過的想法,就是要想出對策,保護家人。
然而,就在他們還沒有想到萬全之策的時候,京城那邊已經有了動靜。
李煥登基之後,一道道旨意像是流水一樣地被頒下來,先是廢帝號,改“大周”為“大曦”。隨後,又是一旨將已經有名無實的李政貶為庶民,取消他手中的一切兵權,所有禁衛軍必須即日起程回京,若不歸者,即刻按謀反罪處罰,滿門抄斬,株連九族。
李政被廢,太子也隨之一起被貶為庶人,滿月之後,便要離宮,送往秋紅寺,落發出家。
李煥留下太子一命,並非出於仁慈,而是另有其因。
方過了不到兩日的光景,朝中上下,文武百臣就來了一場大換血。
敬國公府除了官銜,沒了爵位,削去俸祿,隻念起功勳卓越,方可保留府邸。
說是如此,其實就是和軟禁幽靜,沒有什麽區別。
那些原本擁護李政的人,縱使有心趨炎附勢,但也被一一撤去了官職。沈月塵的父親沈誌雲也受到牽連,從正四品的京官被降職到了九品知縣。
而在京城之中,像他這樣境遇的人,比比皆是,一夜之間,京城夢碎。
那些曾經風光無限的官家,一眨眼間都成了落魄奔走的落魄人,拖家帶口地離開京城,來來往往地車馬人流,塞滿了出城的大道。
該來的消息都來了,唯獨沒有阮琳珞的消息。
朱元蘭聽了這些事,臉上的神情滿是惶然,喃喃自語道:“那娘娘呢?娘娘又該如何?”
老太太握緊了她的手,“沉住氣再多等兩天,如今看來,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。”
朱元蘭聽了母親的話,抿了抿唇,輕輕地點了一下頭。
辰時過後,丫鬟將煎好的藥端了上來,朱錦堂拿起來就喝,一點都不覺得燙。
晚飯後,他把沈月塵叫到一邊,語氣深沉道:“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。
”
沈月塵見他如此認真,忙微微挺直了後背,道:“大爺說吧。”
朱錦堂輕輕地撫著她的手,微微沉吟道:“今天我和父親二弟稍微商量了一下,決定讓你們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風頭。”
沈月塵早就預料到了他會有此打算,可真的聽他說出口來,還是像毫無準備似的覺得震驚和意外。
沈月塵動了動個嘴唇,卻沒說話,隻等著他先把話說完。
“近來發生了不少事,為求安全起見,你和孩子們先找個地方避一避,且看看情勢如何?咱們再從長計議,再作打算。”
如果,事情不到萬不得已,朱錦堂不會張口說這樣的話。
沈月塵的第一反應不是拒絕,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道:“非要如此不可嗎?”
朱錦堂拍拍她的手,語氣深沉道:“往後的事情還有多少?誰都預料不到,所以眼下隻有這樣做,才是最合理的。”
沈月塵自然不想離開,可她又不能放心把孩子們交給別人。
“那大爺呢?大爺會不會和我們一起走?”
朱錦堂微微搖頭:“我和父親都會留下來。家裏不能沒有人把持大局,而且,我現在的情況,也不適宜出門趕路。”
沈月塵聞言眉心蹙起,輕咬著下唇,半天沒有說話。
兩人默默對視著,仿佛千言萬語的話要說,卻不知該從何說起……他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強忍著的傷心,而她也從他的臉上看見了深深地不舍。
沈月塵心裏不是沒有輕重的人,越是這種時候,越是不能意氣用事。一家人能在一起自然重要,但孩子們還那樣小,總不能不為他們打算。
朱錦堂心裏也舍不得,輕輕握住她的腕際,將她整個人帶進自己的懷裏,默默感受著她心頭翻滾不止的思緒而微微泛著憂愁。
兩個人依偎而坐,十指相扣,靜靜地等待著天亮。
相聚的日子,總是太短,太短。不過,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了,就要開始按部就班地準備了。再多猶豫的話,隻會耽誤功夫。
沈月塵沉思一夜,次日一早,就把春茗翠心叫到跟前,讓她們開始準備行李包裹。
春茗和翠心聞言,皆是微微一怔,晃了晃神,點頭應是。
朱家上下,除了老爺子和老太太之外,留下的人隻有朱峰和朱錦堂兩父子。其餘的人都要暫時去到外麵避一避。
黎氏原本也是想留下的,老太太交代她道:“這會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,月塵一個人如何能照顧得了四個孩子?孩子還小,這樣突然離了家,必有諸多不適,你們好生照看著,等風頭過了,事情都過去了,咱們一家人還有團圓的時候。”
黎氏聽了老太太的一番勸說,隻好含淚點頭。
要準備的東西,的確不少,按說準備小半個月也準備不齊全。不過,事不宜遲,老爺子發了話,隻讓她們一切從簡,盡量多帶細軟和銀票傍身,剩下的那些大件累贅的古董玉器,捎帶著帶上幾件也就行了,千萬別太貪心了,什麽都要帶,什麽都要拿。
錢財到底是身外物,人命才是最要緊的。這會,她們躲出去避風頭,最要緊的就是要低調。所以,那些太過顯眼的東西,最是帶不得,萬一被不懷好意的人給盯上了,豈不是更惹禍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