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燈花

第一百六十二章 問道尋情

話說荒原的驛館內,小春子這一陣喧囔。霎時就讓原本沉寤在琴音與歌聲之中的四人,打了個震驚的裂趄。

而且更讓正在操琴弄曲的董嫣芷驚得心頭一震,手宛一滑,‘嘣’的一聲,弦斷聲止。右手的食指上已然多出了一道殷紅的血跡,一縷鮮血匯聚成的水線硬生生的往琴台下滴。

一滴!

二滴!

三滴!

。。。。。。

琴台上,霎時疑成了一朵帶血的梅花。

“血!血!血!”

一聲驚叫,木訥之中的春俏霎時打破了這一時的沉默,接連又連連惶恐地驚叫道。“血,小姐。血,小姐。你的手指上流血了,好多好多的血啊!”

但是,此時此刻的董嫣芷就像是一座毫無知覺的根雕玩偶一樣,一副驚悚疑惑的樣子就穩穩地定格在了當中。瞪著一雙已濛上一層淚水的大眼睛,一動不動。臉上驚硬的表情,更是一片慘白。

“董小姐,你沒事吧?不要再嚇唬春俏了,春俏好害怕啊!”丫環春俏已然渡到了董嫣芷的身旁,一副憔急樣子撇著紅潤的嘴唇說道。似乎她也沒有意料到董嫣芷在聽到‘李秋生’這三個字之後,會有如此巨大的反應。

一時瞧見董嫣芷驚悚得變了模樣,王俞也急得頭上直冒冷漢的跟上來問道。“董小姐,董小姐,你這是怎麽了?不要再嚇唬我和春俏了。這一路下來,你不是怍驚怍喜的,就是讓人擔心吊膽,擔驚受怕。隻怕再這樣下去,我和春俏也是無法再承受你這樣喜怒無形的變化了。”

等王俞心有餘悸的說畢,見董嫣芷仍是一副不動聲色定如磐石的樣了坐在琴台之上。他急忙用手在董嫣芷的眼前來回晃動了幾下,亦見他沒有任何動靜。正待作話之際,董嫣芷卻立時眨眼作聲道。“王伯,春俏,嫣芷又讓你們多心了,請原諒。嫣芷不是有心要這樣的,隻是當嫣芷聽到有關秋生哥的事情的時候,我的心已是情不由已了。”

“唉”一聲長歎,王俞連忙安慰道。“董小姐,你先不要多想。這事情的真假現在還無從知之。你怎麽可能就憑一紙官榜來左右自己的感情呢?老奴想,董小姐最好得理智一些,免得又白白糟踏了自己的一場眼淚。”

後麵緊跟上來的梁老爺子,此時也顯出一副歉意十足的樣子說道。“董小姐,請你原諒我家小春子的魯莽和莽撞。若不是他橫來這一腳,少不更事的這一囔,也不會連累董小姐有這樣千思百慮的樣子,藕斷絲連的痛苦。但是我想小春子他也隻是想單純把這事告訴你們,並沒有在意到董小姐會這樣千思百憂,痛切心扉。

說著,梁老爺子兩眼一瞪,回頭一把搶過小春子手上的官榜,狠狠一扯,霎時撕了個稀巴爛。隨即又走向前幾步,一把揪著小春子的耳根怒道。“小子,我讓你整天去找一些無聊透頂的事情來取樂子。一時嚇人心魄,一時又吹得風馬牛不相及。你能不正經點,做些實事,讓你叔為你少操那一點心,也好多吃幾年清心湯。”

小春子當場被他叔這麽抓著耳根子的一揪,痛得呀呀直叫道。“叔啊,你輕點。再一用力的話,我這耳根子都被你報消了。我,我哪裏得罪了你嗎?用得著你這樣揪我耳根子。”

說罷,小春子剛要再掙紮一下。可是一動,那梁老爺子的手抓得更狠了。那痛就像鑽心一般分散開來,噬食著小春子的每一根神經。

此時,隻聽得梁老爺子恨恨的教訓道。“小子,你是沒有得罪我。可是你今天卻得罪了董小姐呀?你沒長眼睛嗎?你剛才拿著官榜就這麽一囔,董小姐的手都作受傷了。你說,這事與你相關不相關啊?”說罷,順勢一推,就把小春子推落了一邊。

隻見小春子一手捂著生痛的耳根子,一邊瞧著琴台上的董嫣芷疑惑地說道。“董小姐,是這樣的嗎?我剛才這一囔居然傷害到了你?不是的吧,你

,你居然這麽膽小。”

“小子,你還有完沒完啊?快閉上你的臭嘴,什麽也別說了,礙事的家夥。”梁老爺子不等董嫣芷回答,自己就臉子先說開了。這一語又把當中驚疑的小春子,活活頂了個半死。

看著叔侄倆這樣為董嫣芷之事爭執得不可開交的架勢,一旁站著的王俞趕緊出來圓場道。“梁老哥,你就別怪小春子了。小春子靠著雙腳跋涉上百裏,能從鎮上帶回來這個消息已是十分難得,你又何必遷怒於他呢?況且董小姐也沒有怪罪誰的意思啊?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亂猜測別人心思的。我看你就饒過小春子吧,他也是無心之過的。”

“嗯,王老哥你說的沒錯。不過若要我饒過這小子,你可得問問董小姐願不願?”梁老爺子仍是不肯放鬆口舌的說道,卻在不知不覺之中已把自己的眼光盯上了當中的董嫣芷。

董嫣芷莫名的笑了一笑,心情霎時為之一動,眼睛望著斷了的長弦古琴,頓時接口道。“王伯,梁老爺子,請你們放心。對於這樣的小道消息,咱們在京城之時不知道收到多少回了。可是到最後呢,都怎麽樣了啊?這些小道消息不都是不攻自破呀 ,我的秋生哥不是還好好的活在這個塵世中嗎?”說著,董嫣芷的眼光忽然閃過一縷晶瑩,淚紅成珠,語氣也變得有些壓抑得和陰鬱。

仿佛沉吟了片刻,等平緩了心中這一陣激動之氣,董嫣芷又喃喃道。

“現在官衙又來一道這樣的消息,我剛才仔細想了一下,努力告誡自己還是莫要信以為真的好。說不準這又是那些官衙無中生有的歪主意,攻心之計,目的就是為了讓秋生哥在聽到這個消息後,自己站出來辯白真偽。故意捏造一個事實,讓天下之人信以為真,讓那些想要作惡為盜的狂徒再不敢雌意妄為。”

“哎,董小姐能這樣想哪是最好不過的了,可是剛才看你的情形啊那真是要嚇死人了。現在你能這樣一說,我和春俏、梁老爺子的心也安樂多了。”王俞一時寬心的說道,剛才緊張的氣氛已然去了七八分,似乎還有一二分掛在眉眼之間。

“是啊,董小姐,若是知道你真能這麽想的話,我就不必揪著小春子的耳朵主話了。現在看來啊,倒是我梁老爺子一個人的錯了!”梁老爺子似是既高興又失望的說道,心中幾分慚愧之色倏然而起。

瞧得王俞的心中仍有一二分的掛慮,再見梁老爺子開始了慚愧的自責。董嫣芷的心中不免嗬然一陣苦笑,裝出一副極其不在意的樣子說道。“哎,又勞眾位為嫣芷瞎鬧了一場,嫣芷真是慚愧之極。現在好了,你們也別為我揪這個心了,我董嫣芷心中自有主張。”

董嫣芷這樣說的目的好像是說給這幾個人聽的,讓別人相信和放心她的情感波動,從此之後,所有的事情再不會帶有任何廉價的眼淚,讓那些委屈軟弱的劣根再來沾汙自己的。

可是,當董嫣芷剛要抬手拉接琴弦之時,一滴鮮血又嘎然而滴,染得她手中的白紗如同白雪世界中的梅枝,突然折生出一簇殷紅的梅花。她的心又一次在這霎哪之間浮閃過李秋生的影子,兩條淚線晶瑩地掛在她的臉龐上。

王俞驚叫了一聲,正要說話。一旁的春俏已然拿過一條白絲帶,倚身說道。“小姐,還是讓春俏為你包紮了這傷口吧。免得白流了小姐身上的精血,對小姐的身體大有防礙。”

這一回,董嫣芷沒有像以往那樣任性抗拒,也沒有刻意推搡掙紮。她隻是機械地伸出右手食指,讓春俏精心為她包紮這一道傷口。而她自己則極目疑視在那一團已被梁老爺子撕碎了的官榜之上,怔怔出神。

小春子突然一眼敝見琴台上的董嫣芷,傻乎乎地張眼盯著地上那一團官榜,心裏頓時激起了幾分疑勁。但是他一時又找不到探問的理由,隻得抬手撓撓頭,側目又斜瞧了那一團撕爛的官榜一眼,快速走過去把那團紙撿了起來,緊緊地拴在自己的手中。

梁老爺子見狀,又衝口而出罵了一句。“你小子還不死心呐,再想撿回那個該死的東西來惹董小姐生氣啊,看我不揪掉你的耳根子。”

“我,我哪有啊?”小春子突然狡詰地強辯道,猛吐了一口惡氣,又恨恨地向梁老爺子擠了一個歪眉弄眼,才轉身向驛所外走。

這時就聽見董嫣芷在琴台上高聲叫道,“小春子,你可否等一下,嫣芷有話要問你。”

小春子即時愣了一下,回頭正猶豫間,冷不防被梁老爺子在背後猛推了一把,寂然笑道。“小子,董小姐叫你呢?沒聽見嗎?你的耳朵又聾了嗎?要不要叔再幫你疏通一下啊?”

“我知道呢,盡要你這個糟 老頭在這裏教訓我。”一時不知小春子那裏來的勇氣,當即狠狠地反擊道。轉身又往前走了幾步,才在董嫣芷的琴台前站定。

董嫣芷霎時柔聲說道,“小春子,我問你:官榜上的古蘭鎮從這裏去該怎麽走?需要多少時日?有沒有抄近的小道?”

“這個,這個,我,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董小姐好。對於這些,我是一無所知的,你就別問我了。問問我叔吧,或許他可能知道一點點。”小春子霎時驚得語無成調的回應道,臉上弊紅的頸兒再也沒先前的樂觀。畢竟,他也不知道這外麵的世界有多大,有多精彩,他隻是一個窩在這裏驛所的年輕人。

“哦”的輕應了一聲,董嫣芷此時此刻變得銳利而又深隧的目光,霎時轉向了當中的三人。

三人全然驚悚不已,目不轉睛地盯著琴台上的董嫣芷,一臉茫然。

他們怎麽也不會料到,董嫣芷居然向小春子探詢這些路徑的話題。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他們三人,她董嫣芷的心裏早已有了打算去那古蘭鎮尋人的計劃?隻是先前不肯多說而已。若是如此,這南歸之旅豈不是半途而廢,她董嫣芷可就是真正的改道尋情了。

三人既然知悉了董嫣芷的心思,自然是不好違逆的,但是誰也不敢私自作定這個主意。畢竟王俞和春俏隻是受柳夫人之命護送董嫣芷南歸,而不是來陪董嫣芷問道尋情的。

眼見二人沒有正麵回答董嫣芷的疑問,一直都閉口寡言著。梁老爺子忽然洋作驚訝道。“董小姐,你不會是想從這裏借道去古蘭鎮私見‘李秋生’吧?那你這南歸之旅豈不是就沒戲了。你這樣做不是有點強人所難嗎?”

“嗯”的一聲亮響,董嫣芷又揚起她那一雙嬌如水晶的眼睛,語氣斬釘截鐵地回複道。“對,我董嫣芷現在就想改道去古蘭鎮,暫時不想南歸了。我亦不是強人所難,我現在隻是征詢你們的意思。所謂薑太公釣漁,願者上鉤,不願者豈能強為之啊。”說畢,即時頓了一頓,又接著說道。“若是你們有誰知道走那一條道去更好的話,都說出來吧。遇到不懂的,咱們現在就可以好好考究一下,到時也少吃一點苦,少擔閣一點時間。”

“哈,哈。”兩聲冷哼,王俞持著強烈的反對態度說道。“什麽願者上鉤?董小姐,你說得倒是輕巧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潺弱的身體,根本就受不了這一路上的勞累奔波之苦?還談什麽改道問情呢?你自己好好想一想,從京城走到現在,你有那一天不是在我和春俏的擔憂和顧慮中度過的。現在倒好,你為了自己的一腔情懷,可以不顧我們這些下人的生死和勞苦,但是你得讓咱們先完成了柳夫人之托,到那時你愛怎麽瞎紮騰都行。”

春俏見王俞持上了強烈反對的態度,她也澀澀的站出來說道。“小姐,你就別來瞎紮騰我和王伯了。還是早點回南方吧。”

“早點回南方?”董嫣芷一時重新叨念著這一句道,“我何償又不想早點回南方啊?可是南方真有我的親人嗎?茫茫人海,除了秋生哥和青花繡樓的姨娘我還能找誰?”

董嫣芷此言一出,驛中的四人盡皆驚愕不已。八隻瞪目相望的眼睛霎時盯上了董嫣芷,迷茫和困惑越來越重。

可是令王俞和春俏弄不明白的,明明是柳夫人設計好的南歸之旅,為何董嫣芷偏偏在這時要改道了。

“難道是一縷情絲,累死半生。”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