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燈花

第二百四十一章 白駒過隙

聽著劉脂兒一翻傷情自說詞,秋月禁不信住眼淚汪汪,鼻子酸澀地勸說道。

“姨娘,你別說了。再這樣說下去,隻怕大家心裏也不好受。既然你選擇了這下,咱們隻有走下去的希望,可沒有退回來的原路。”

不想劉脂兒卻平緩著一口苦澀的語調,悠悠回語道。“秋丫頭,你說的這些我何償不明呢?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付注的一生心血在院就要物是人非了。我又怎麽能不傷感綿綿,多情自苦。”

   秋月麵帶微笑,強噎著哽咽的語氣說道。“嗯,姨娘能這樣想就好。我隻是擔心姨娘一時心塞,會傷及自身罷了。”

   “哎,放心吧,我會好好的。”劉脂兒忽然長歎了一口氣說道,好像是故意安慰身邊的幾個人一樣。 

此時,二人的話語內裏落,又聽得一邊的董嫣芷已然有些啜泣如聲的說開了。“姨娘,我什麽都記得,我什麽都知道。當初若不是有姨娘的一片憐憫之心,那有今天的董嫣芷呢!姨娘,你對董嫣芷的好和恩情,嫣芷此生此世難以相報!還望姨娘多多寬宏原諒。”

   劉脂兒怱然抬眼盯著董嫣芷,一腔苦澀的勸解道。“傻丫頭,都什麽時候了,你還說這些什麽相報不相報的呢!我啊,隻希望你和李秋生這小子好好的活下去就好,我也該心滿意足了。”

   董嫣芷霎時臉色一紅,暗夜之中弄是生出幾份害羞之意來。

她嬌慎地‘唔’了一聲,悻悻地說道。“姨娘就是個壞心眼,什麽時候都想著把我和秋生哥綁在一起。殊不知啊,秋生哥的身邊早已站滿了幾隻撕牙裂齧的豺狼虎豹了,那裏還容得下我來沾光兜食啊?姨娘就省了這一條心吧,秋生哥的事啊我是管不了的。”  

   劉脂兒卻冷冷地瞪了李秋生一眼,回頭苦笑道。“這我可不管,我隻知道李秋生那小子是離不開你的了。你若丟下他不管,那誰管呢?”說著,劉脂兒臉色皺然一急,仿如一棵古老的蒼勁青鬆,靜靜地聳立在二人之間。

   董嫣芷一時語塞,悻悻地盯著眼前的李秋生不悅地嬌慎道。“你啊,我真是無語了。難不成古語雲,不是冤家不聚頭就對應在了咱倆的身上?我不信!!!”

   正在李董二人疑慮相對之間,另外幾人似是有意喋喋不休地說著話兒,故意躲避二人的尷尬處境一樣,又陪著劉脂兒走到了前院的大門前。

在黑夜中,前院如同一座巍峨的宮殿一樣,靜靜地躺在偌大的黑色空間。

那一對緊閉的大門,在微弱燈光的映照下,仿佛一座陰森森的閻風殿,顯得莊嚴,肅穆,陰冷,甚至還有一點點的陰森,恐怖。

   李秋生借著燈光走上前去,雙手一推,大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。再把裏麵的紅燭點上,漆黑的前院立馬就變得光亮起來。

陰冷的感覺一掃而光,李秋生從裏麵走了出來,把劉脂兒等四人迎了進去。

   四人進得大廳,劉脂兒首先四處瞭望了一下,徑直走到擺放在大廳中央的那張大師椅坐下。然後前後左右,四下裏敝了一眼,微微地靠在大師椅上假目以睱。

   青衣小丫頭卻不知從那個地方弄過來一杯熱茶,正恭恭敬敬地呈擺在劉脂兒的麵前。

劉脂兒也不推辭搭話,接過茶水咕咚一聲就品償了一口。微微閉上眼睛,突然開口自言自語地說道。“痛快,真痛快,現在這種感覺真好。以前我在青花繡樓經營那麽久,怎麽從來就沒有這種身輕如燕暢憾淋漓的感覺呢?難道我十多前在青花繡樓都是白活了的嗎?”

董嫣芷嗬然一笑,連忙如接著劉脂兒的話題道。“姨娘,你當然不是在青花繡樓白活了十多年。而是你現在關閉了青花繡樓,擺脫了紅塵俗世的所有煩惱,散盡了錢帛,心無掛礙地生活,當然和以前大不一樣了。以前姨娘要事事親力親為,現在卻是空身如野,再無煩惱糾纏。自然是勝似神仙,樂似王母嘍。”

   “啊,嫣芷,你這一說呀,我倒想起來了。就在這裏呐,當初秋月這丫頭還帶著一幫姐妹來凶你呢?後來姨娘來了個公平競爭,誰從那顧客的身上掏的銀子多,誰就是這裏的主。你呀,果然不負我所望,把秋月這一幫姐妹全壓住了。姨娘每每想起來就覺得痛快,情思翻湧。”

   劉脂兒突然返轉臉龐,望上了一旁邊已是苦於言說的秋月說道。“哈,哈,秋丫頭,你可還記得當初你這一鬧的好事啊?偌不是你帶頭這麽一鬧,我還真不知道怎麽樣讓你們紮服嫣芷那丫頭了。虧得你這一鬧,讓我禦下了這一樁心事。”

“哈,哈…”劉脂兒又要自得地訕笑下去,一旁的秋月已是滿臉羞色,兩頰緋紅一片了。

   片刻之後,但見秋月羞澀地輕啟朱唇說道。“哎喲,姨娘,你就別

提這一檔子槽心事了。那時啊,隻怪秋月有眼無珠,不識得嫣芷妹妹這位天上降下的小仙女嘍。如今回想起來,真是羞死人了。”

   “啊,羞死人了?隻怕你那是不是這樣想的吧。”李秋生一時口有沒遮攔的譏諷道,一副曲意取笑打擊別人的樣子就杵在了幾人的眼前。

   秋月急得滿臉愧色地辯解道,“李秋生,你個死痞子,那時你懂什麽呀?若是你落得如同我一樣的情形,隻怕你有過之而無不及了。”

   “不見得吧?”李秋生立在一旁嗬嗬地駁斥道。

霎時又探出半個頭臉來,饒有興趣地哼道。“哼,你們隻顧著說你們自己的歪門邪事了。那我的那一段英雄事跡呢?怎麽就不見你們給我提一提啊。也好讓我這個痞子在青花繡樓關閉之前,添上我濃重彩墨的一筆。這樣才算功德圓滿嘛!”

   李秋生可能沒料到自己的話語還沒有落地生根,旁邊的青衣小丫頭就努嘴向他耍起了鬼臉笑道。“哎喲,秋生哥,看著別人說往事你就急啦?別忙,你的英雄故事青衣一定給你記著。你就耐心等一下,等姨娘她們都說完了,我保包把你的故事捅出去。”

   “哼,又是你這個長不大的矮冬瓜,睜眼淨來搗亂。你再說話,我就凶了你。”李秋生好像故意凶起青衣小丫頭來著,希望由此引起另外那幾個女人的注意。

   可是,那知青衣小丫頭一時受不得李秋生這一吼,立即撇起她那個肥嘟嘟的小嘴哭泣道。“姨娘,你看秋生哥一回來就凶我了。姨娘,你給青衣做做主吧?這個小混混啊,從小到大就隻知道凶我呢。有本事,你凶一下嫣芷忍氣吞聲退後給我看啊?”

   青衣這無厘頭的一鬧,劉脂兒立時轉過臉來,笑嗬嗬地‘唔’了一聲。“小丫頭,你又怎麽啦?是不是李秋生這小子又招惹你了?說來姨娘聽聽,看我怎麽樣收拾他。”

   青衣兩眼一瞪,忽倫吐棗地瞧了李秋生一眼,小嘴巴又嘟囔著說道。“姨娘,秋生哥這個痞子就是幹不出什麽好事來。為了讓你們也提提他的那些光榮事跡,他競然拿我來當出氣筒了。說什麽在青花繡樓關閉之前,也該咱們好好回憶一下他當年的那些精典風采了。我這不是才剛剛頂了他一二句嗎?他就像外張口吃人的老虎來凶我了。”

   “看樣子,秋生哥這熊貓樣子真想一口吞掉我了。”

   聆聽著青衣小丫頭的說詞,劉脂兒突然嗬嗬地笑道。“小丫頭,你還是鬼靈精怪得很呐。你看你,你這不是合著那小子來騙姨娘,非得停下來說他的故事不可嗎?你這個樣子啊,那裏像是李秋生那小子欺負了你啊。要知道在青花大院之中,除了我之外就數李秋生這小子最痛你了,他怎麽舍得用心來欺負你呢?你這不是分明來戲弄姨娘的嗎?”

   青衣聽得劉脂兒這麽精僻的一說,臉上刷地一紅,委倔得撲哧著一張紅通通的臉蛋,‘哇’的一聲,嬌慎地哭訴道。“姨娘,你說的,這明明不是真的。剛才秋生哥真的凶我了,就因為我多說了他一句。秋生哥,秋生哥就凶我了。”

   

  “哎喲,小丫頭,你還在編謊言啊!不得了啊,不得了啊!看來姨娘不說說秋生那小子的事情,你是不打算讓姨娘鬆口的了。”劉脂兒又戲說著青衣小丫頭道,那一副愛憐的樣子似乎已多了一副母親的溫柔。

   “冤枉啊,姨娘。我真的沒有編你,秋生哥確定是凶我了。”青衣小丫頭仍然是努力爭辯道,仿佛不給她分辯出一個較真的事實來,她就是一直故作生氣不依不饒的樣子。

   “短冬瓜,這一回幹娘都不相信你說的話了,你還想冤枉我嗎?我看你有什麽能耐這樣汙陷我。”李秋生又在一旁有意無意的點火扇風道,好像是也不知道他那一根神經突然錯亂了,居然又想出這樣捉弄人的歪主意來。

   青衣突然連聲叫道,“姨娘,你看,秋生哥又來了。你還說不是呢,真不知道你是怎樣偏愛秋生哥的。若是如此,青衣不說也罷,我寧願委屈我自己也不讓姨娘左右為難。”說著,竟然委屈得提手抹了一把眼淚,然後就乖乖地退回了一邊,沉默無言了。   

   劉脂兒斜眼看著青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靜默地歸宿一角,突然又訕笑地打趣道。“哎喲,小丫頭,你別生氣啊!我這不是和你鬧著玩的嗎?”說罷,見青衣仍是一副不衣不饒倔強的樣子,立即又換了一副討好的臉色道。“好,好,小丫頭,你別激氣,姨娘這就幫你凶李秋生那渾小子去。”

   “真有嗎?”青衣突然張開嘴巴連驚帶喜地問道,那委倔的情形霎時了無蹤跡。

“姨娘,真的嗎?若是這樣的話,你不如翻一翻秋生哥在青花繡樓的老底,讓他也羞恥一翻,看他識不識醜醜,怕不怕在咱們的麵前丟了顏麵。”

    “喲,小丫頭,你從那裏學會了要挾姨娘的招數啊?”劉脂兒故作驚訝地部道。

片刻之後,終於還是露出笑咪咪的情形,戲謔道。“小丫頭,看吧,這一回露出你的真實麵目了吧。我就說嘛,你個小丫頭若是搭上秋生這小子,不搞點事情出來那成啊。也罷,姨娘這就遂了你的心願,揭揭你秋生哥的老底。”

   一旁的董嫣芷突然微笑著地插話道,“姨娘,秋生哥在青花繡樓也有老底嗎?我怎麽就覺得他隻是個街頭市角的小痞子啊,那能在婦人堆裏有什麽老底啊?姨娘這不是給秋生哥臉上貼花嗎?”

   “嫣芷,你這話就說得過頭了。雖說李秋生是個痞子性格,可也不至於不在青花繡樓沒有留下一絲半縷的老底啊?就拿你初來青花大院那一會兒來說吧,他一見到你呀,簡直就連魂兒也丟了。不過還好啦,他在咱們的麵前變得老實規矩多了,做事也勤快不少。那時我還以為這小子懂事了,誰知他竟然包藏這樣的禍心。哎,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呐!”

劉脂兒即時接口董嫣芷的話語洋洋自溢地誇耀道,那一副自得的情形,好像當初李秋生這小子見到董嫣芷那會兒,十足就是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小子一樣。

   看著劉脂兒還要乘興說下去,青衣小丫頭卻急速地插言道。“姨娘,嫣芷姐姐,你可別忘了。秋生哥最英雄不過的事跡,就是舍命救美了。城南耿侯爺上門來鬧事那會兒,若不是秋生哥舍命相救,你倆還有今天嗎?你倆,你倆怎麽就不記人家秋生哥的一點點恩情呢?難道你的心都是榆木腦華袋瓜子雕刻的嗎,不長記性也就罷了!若是這樣,我可看不慣你倆了。”

   一時之間,劉脂兒和董嫣芷好像突然被人戳著了痛腳一樣。驀然一驚,董嫣芷竟然有些驚惶而怒慍地苦笑道。

“小丫頭,這個不用你說我自然是記得的,這心裏的傷疤啊怎麽能忘記呢?要不然啊,我怎麽可能到今日還這麽樣護著你的秋生哥哥呢?你啊真是人小鬼大了,不該管的事你也管了。看來我得對你括目相待了,免得被你抓著別人的把柄不放手呢。”

   “嗬,嗬,嫣芷姐姐,我那有那麽不知趣啊!我,我隻不過是想讓你不要冷落秋生哥罷了。你看,這會兒沒人搭理他了,他的臉色都變綠啦,你還不上去和他聊聊?”青衣小丫頭狼狡詰一笑,悻悻地駁斥著董嫣芷的話語說道。那一副得寸進尺的模樣,好價就是從李秋生的身上剛學過來的一樣。

   劉脂兒羞難地大笑了一聲,既落漠又高興地打岔道。“小丫頭,你真是人小鬼大,主意多,姨娘啊,落後嘍。”

   李秋生則扭頭一唬,揚眉吐氣地附和道。“矮冬瓜,小屁孩,我的事情又要你管?你累不累啊?不累的話,你就多給幹娘捶捶背,捏捏腿,也不枉幹娘痛你一場。等一下,酒席中,我獎賞你一個大雞腿。”

   青衣兩眼一瞪,努起嘴巴‘嚕嚕’地說道。“切,秋生哥,你真是個死性不改的痞子。都成公子哥兒了還這麽無禮,哼,看以後誰還想理你,不落得個孤家寡人就好。”

   “哎喲,我的小姑奶奶,你說起話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。小丫頭,看來我這個頭牌的位子要讓給你了。你呀還真是厲害,可惜還不是正當時,哈,哈……”

秋月直到此時才插進話來戲謔道,一副整蠱人的心的樣子倒是現得她盡有幾分美麗嬌嬈。

   青衣一時也樂嗬嗬地回敬道,“秋月姐,連你也取笑我,我不和你說話了,看你幹著急就好。”

那開心的笑臉如同一朵正在開放的鮮花,慢慢映現出一絲絲精彩繽紛的絢爛。

   霎時,廳中又響起了幾人開心的笑聲,在這空曠寂幽的夜晚愈發顯得熱烈而生氣勃勃。

   等大家笑聲漸止下來,劉脂兒突然從大師椅上站起來說道。“好啦,咱們也別是老呆在一個地方說說笑笑了,也該去別的地方轉轉了。不然的話,隻怕曾經的一切轉眼成空,白駒過隙,無處可尋嘍。”說著,已然帶頭邁出了大廳之外,直向其他地方走去。

 

   後麵跟著陸續走出來的董嫣芷和李秋生四人,卻是滿身憔慮地邊走邊呼喚道。“姨娘,你慢點。天黑路滑,小心摔倒。”

   劉脂兒仿佛充耳不聞一樣,頭也不回地一路往前走。

   大廳外,夜色濃重,夜風涼涼。偶爾遠處還傳來幾聲月落烏啼的啁啾之聲,仿佛帶著幾分悲涼和陰森的氣氛迎麵襲來,頗讓人覺得格外寒顫。

可是這廳中的燈兒一熄,整座大院又陷了一片寂黑幽暗之中,和著夜色彌漫飄散之時的恐懼一樣,充滿了悲涼的落寞。

   幾人對視相看了片刻,亦是沉默無語。再看看劉脂兒仍是不停的往別處晃悠而去,四人好像又帶著心事而行。

旁邊,唯有那不知寂寞和悲歡離合的夜風,寂寂從身邊吹過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