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華恩仇引

第二二三章 以害相脅非君子

陸見尤戰戰兢兢把便衣行走收集來的坊間議論報給了端王聽,原以為他會暴跳如雷,自己也少不了一頓訓斥。

然,想象中端王雷霆震怒,劈頭蓋臉斥罵自己的一幕並沒有發生。他隻是靜靜聽著,不停輕聲歎息。

“陸大人,宮門也關,你今夜也出不得宮了,今晚便在執事房歇著罷。”良久,端王乃謂陸見尤道。

安排執夜勤的太監把陸見尤帶去內監執事房後,端王在勤政殿外的石欄前站定。

也風襲來,吹得人心涼。

坊間之論也並非全都虛妄。

端王與夏靖禹有師生之誼是真,夏靖禹得了端王的密令才引兵進駐到城南是假。

給皇帝做龍袍的翟家巷徐裁縫滿門被人擄走是真,被擄到了端王府上去是假。

端王的幾個兒孫各個有出息是真,他們中有人暗中聯手厥國、沙陀陷殺三王是假。

端王下的令把贇王夏牧炎幽禁在府是真,想趁機暗謀殺害以致皇儲之位無人是假。

這些留言皆是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寓假於真,幾已達到以假亂真,真假難辨,是非難斷的地步。

不知情者將這一樁樁、一件件事串捋起來,當真是合情合理,並無絕無半點紕漏,哪裏還會疑有其他?

幕後之人心思之縝密可見一斑。

“牧炎,果然是你啊。我先前還一直抱有一絲僥幸的... ...”端王憑欄眺望夜空,星光微茫,月不見其跡。

朔日從來無月。

不是夜無月,隻是月隱於夜。

“端王殿下!”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後傳來。

行過來的乃是內官首領及鑄幣大臣倪居正,他隻身而來,身後並無小太監伺候。

端王已聽出是他,並未回頭,仍雙手撐著石欄,隻輕聲說了句,“居正,你也還未歇下?”

倪居正行到石欄前,與端王比肩而立,輕聲歎道:“殿下,你已上了年紀,身子骨可比不得年輕時,還是早歇才好。”

市井間還有一個更可怕的流言:天子寵臣,太監首領倪居是端王安插在永華帝身邊的眼線,皇帝突然重病便是端王授意倪居正下毒害的。

極少有人知倪居正年幼時曾跟在端王身邊數年。恰巧,夏牧炎便是那極少數人中的一個。

“你聽說了麽?太監頭子倪居正原是跟著端王的,幾歲便入了端王府,後來才被安排去的華王府。端王是皇上的親兄,他送來的人,皇上自然便多幾分看重了。你想啊,若沒有這般緣由,他怎能年紀輕輕做到這個位子?且一做就是二十幾年!... ...”

這便是這個計謀的高明之處——

雖知是計為何人所設,就是指認不得;

確信自己並沒有為惡,可又無力反駁;

眼看施計者陰謀得逞,偏偏無從下手。

這些流言一經散布出去,便如滴墨入清池,無形間已讓這一池的水——髒了。坊間信那些流言的人絕不在少數,便是朝堂之上,也不可能不受其影響。

風雨本飄搖,細舟水半艙。已是掌舵難,何來浪裏蕩!

“牧炎,你當真這麽想當這個舵手麽?你若掌了舵,細舟能否舀去積水,避開漩渦,駛出風雨?”端王的心是涼的,“你做了皇帝若能掃除積弊,選賢任人,扭轉乾坤,挽大華危局為無虞,端王府又如何不能給你讓路?”

見端王憑欄不語,倪居正輕聲開腔道:“殿下,湛為道人看過星象,也給皇上把過脈... ...”

他的老眼中噙著兩眶濁淚,半月間已至這般垂垂老矣。

... ...

“徐公子,此事恕老夫不能答允。”易麒麟聽徐簌野說明了來意,當即搖頭回絕。他並非戀棧權力之人,不答應在若州開武林大會隻是不想讓徐嘯衣當這個武林盟主而已。

論消息靈通,除了摘星閣,還沒有哪個門派比得過禦風鏢局。易麒麟自然比常人多知道一些徐家的事,這才從中阻擾。

原本他還擔心禦風鏢局會孤身奮戰,沒想到雲曉濛竟旗幟鮮明地站到了自己這邊。

朝廷已是如此危急,徐家若是有甚麽歹心,隻怕從此江湖無寧日了。

偏偏易麒麟又知道一些,徐家有那麽一絲歹心... ...

徐簌野猜到了易麒麟和雲曉濛不會答允,是以,聽了這個回答半點也不覺得訝異。然,他既沒有開口懇求,或曉之以理,也沒有轉身離去,而是很嚴肅地謂三人道:“我想拿一個消息換你們的應允。”

“嗬嗬,這事且能兒戲?我們絕不跟你換。”不待他繼續說下去,雲曉濛便冷聲回絕。

“雲宮主,我既然敢說拿這個消息跟你們換,自然說明這個消息有足夠的分量。你們不妨先聽我說說。”徐簌野並不置氣,皺著眉輕笑道。

此時,易麒麟、雲曉濛、梅遠塵才感覺到他手裏的那個消息,或許確實很緊要。他們皆清楚,徐簌野不是瘋子,更不是傻子,他既敢這麽說,必然有他的底氣。

“好,你倒是說說看。”易麒麟鬆口了。

徐簌野卻並不著急說,而是饒有趣味地看向梅遠塵,好半晌才道:“梅公子,我的成敗全在於你。”

“我?”梅遠塵嚇了一跳,疑問道,“跟我有甚麽關係?”

不僅梅遠塵覺得奇怪,易麒麟、雲曉濛也絕沒想到此事竟然牽扯梅遠塵。

“不錯,易前輩、雲宮主會不會和我做這個交換,便取決於他們把你看得多重要了。”徐簌野笑著回道,“不過,我對你很有信心!”

“我們答不答允在若州開這個武林大會怎和遠塵有關聯,哼,可不是你的疑兵之計?”易麒麟臉色不善,冷笑道。

徐簌野似乎半點也不以為意,慢悠悠地說道:“我手上有一封信,這封信是贇王府中發出來的。當然,我的是抄本,原信已經送出去了。”

“甚麽信?”梅遠塵終於有了點頭緒。

徐簌野麵露為難之色,沉吟了三四個呼吸,乃從袖袋中取出了一份書信,遞給了梅遠塵,“以害相脅不是我徐簌野的為人,罷了,信給你,你們答不答允由你們。”

梅遠塵忙從他手裏接過信,打開一看,臉色不禁嚇得煞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