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鬥篷的黑衣人顯然是來者不善,一進院子便將棧樓團團圍了起來。
兩群黑衣人隔著門檻對峙著,兩股氣勢在空中暗暗較勁。
裏麵的人凶悍、憤怒,外邊的人冷厲、詭秘,相互看著對方,手皆扣住了兵刃。
“敢問是哪路的江湖朋友?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頓飯?在下叫店家備足了酒肉。”矮壯黑衣漢子行到門檻前,鄭聲謂門外眾人道。
雙方此前並無過節,他不想與之衝突,且對方氣勢淩厲,自己這邊未必能占得到甚麽便宜,於是試著放低了身段,看能否化解這個危機。
“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,填飽肚子再送你們上路。”領頭的鬥篷黑衣人冷聲回道。
九殿雖是殺手堂,行事卻也一直守著江湖的規矩。
世人皆以為萬般死法,餓死是最慘的一種。是以,就連犯了重罪要被砍頭、分身的死囚,行刑前牢裏還會給一頓飽飯,就是想讓犯人吃飽了再上路,不要做個餓死鬼留下怨恨在陽間。
江湖人都知道江湖人的不易,予人便利乃是俗成的規矩。九殿的人已死死圍住了棧樓,不怕他們跑了,自也樂得行這個便利,就算行善積德。
九殿是殺手堂,九殿的人都是殺手。然,殺手也是人,殺手也有信仰,殺手也信輪回,信輪回便願積陰德。
原是來打自己主意的,那便不可調和了。
“嗡~~~”矮壯漢子一把拔出了腰間的刀,率先衝了上去。
九殿的人順勢往後退了幾丈,給足了他們空檔。一時間,數百人在這家無名客棧的院中廝殺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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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秀安到書房時,夏牧炎正在抄寫經書,寫的便是他之前撕掉的那折《陽符經》。
“贄王殿下,我的人剛回來報,淩城齋早已人去樓空了,半個人影也沒見著。”沒能拿住張遂光,他心裏有些緊張。
原以為夏牧炎會大發雷霆,至少臉色絕不會好看,沒想到他隻是輕輕笑了笑,謂自己道:“秀安,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沉住氣
。誰先慌了神,誰就要吃虧。我們鎖住了皇宮和城關已是牢牢握著先機,切莫自己亂了陣腳。”
他一邊說著,一邊把剛抄好的經折遞給了胡秀安,笑道:“這《混元陽符經》頗有靜心寧神之效,不如你拿著輕念幾遍?”
多年不受寵的生活,讓夏牧炎懂得了如何收心隱忍,如何伺機而動,其中,這些道家典籍便於他助益良多。
“這...
...好罷。我倒真有些慌神了,念念經文收攝心神也好。”胡秀安雙手接過經折,一臉苦笑道。他是世家子弟出身,自小順風順水,定力自然遠不如生在皇家立誌登基的夏牧炎。
胡秀安行到燈盞下,借著燭光輕聲念了起來:“晦跡之功,影響不真。清清之炁,樸樸昏蒙。滾符流影,寂截判魂。含華曆運,炁聚或奔。焊焊火盛,無底無輪...
...”
誦經三巡,他臉上苦色卻未見減少半分。
“贄王殿下,我向來也不怎的看經文的,這《陽符經》念了三遍也不懂它甚麽意思。”胡秀安有些忸怩地說道,“不如還是你告訴我該如何做罷,這樣我心裏也踏實。”
心遇靜而勢不允,想著都城時局,他哪裏有心思去理會經文裏的妙義?胡家雖本無意與夏牧炎共謀此局,怎奈幫他送出那兩封信害死了夏牧陽,眼下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。進尚有五成以上的生機,退則九死一生,根本已是自絕了後路。
“既如此,那我們到一旁茶案坐下來說。”夏牧炎一邊說著,一邊從胡秀安手裏接過經折,收好到書案上。
茶是溫的,歐汐汐臨回前往裏添了熱水。
“這是雪國的‘莫蘿萩’,我覺得還不錯,苦中帶著回甘。你品一品,看合不合你脾性。”夏牧炎端起茶壺給胡秀安斟了一杯,清聲謂他道。
‘莫蘿萩’是雪國的名茶,卻算不得名貴,一兩茶也就值三、四兩銀子,對一個親王來說,這實在有些寒磣。要知道一些名貴的茶,可是比黃金還貴的。
贇王府當然不缺錢,夏牧炎喝‘莫蘿萩’,隻是因著它苦後淡淡的回甜。甜雖清淡,卻能蓋過先前的苦。
既是品茶,自然要細口慢咽了。然,胡秀安接連喝了三杯,卻隻嚐到苦,沒覺得甜,隻是他適才跑得急了,倒真有些渴了,三杯茶入喉,渴意頓解。
“這茶如何?”夏牧炎笑意盈盈問道。
胡秀安眨了眨眼,搖頭回道:“清苦了些,可不對我的脾性。我府上的‘百夜鈴’還有不少,要不要送點過來?”
“百夜鈴”是穆山郡的名茶,隻產於郡內孟河邊的山穀,一年采摘鮮葉不過千餘斤,製成幹茶也就三百斤的樣子,可說價值百金。
夏牧炎無奈搖了搖頭,笑道:“那就免了。好罷,我們說正事。”
胡秀安見他終於切了正題,立馬精神了起來,凝神聽著。
“複開曾說過,夏承炫和湛明先後去過端王府。現下回過頭看,端王必然是被他說服了。嗬嗬,我倒是真的小瞧了這個皇侄。”夏牧炎努著眼,輕聲道,“打掉我們二十六個哨口的,定是九殿的人無疑,顯然,張遂光也站到了他們那邊。這二十六個哨口盯著的府邸,便是他們想拉攏的對象。”
“啊?二十六個了?我們得止住他們啊!”胡秀安急道,“端王怎這麽糊塗?這個時候,他趟這渾水做甚!”
要說對方這群人中他最不想敵對的一個,那自然是端王了。
端王在朝中的聲威極高,又是長輩,自己年少時還隨他隨過領兵之學,聽他要涉身此局,且站在了敵營一方,胡秀安心裏突然甚是煩悶。
“秀安,我們做的事,既不能有半點婦人之仁,更不可有心生半分恐懼。”夏牧炎正色謂他道,“端王也是人,是人就有辦法對付。”
他是一個連親父、親兄都敢殺的人,哪裏還會有甚麽婦人之仁,甚麽由心之懼?
“我現下腦中不清明,也沒甚麽頭緒。殿下,還是你告訴我怎麽做罷,有事做,我才踏實些。”胡秀安點頭答道。
夏牧炎聽他那麽說,皺眉笑了起來,清聲回道:“既然他們‘暗度陳倉’,那我們便‘直搗黃龍’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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