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冬後,氣溫漸降,人皆添衣、獸皆增膘以禦長寒。
自進了臘月,牐嵐湖上也慢慢鬧騰了起來,湖麵的漁船比之前幾月多了三四倍不止。這些左近縣裏的漁民都是為了湖裏的季花鱖和湖鮊而來。
魚乃至鮮味美的肉食,且相較於雞、鴨、豬、牛、野味等,它們又易得很多,田渠、小溪、河池,隻要有水的地方,幾乎都是隨處可見。
然,尋常時日裏,平頭百姓卻寧願食野之蘋也不願吃魚,以至田渠、小溪、河池之魚近乎泛濫。
倒不是人們不喜歡吃魚,實在是漁獲烹飪之法,無油無鹽難去其腥。
漁獲易得,而油鹽價高。
然,十一月後,牐嵐湖附近出船的漁民卻越來越多,越來越多了,但凡家裏船隻能入水的,幾乎都會去撈魚。
冬裏的季花鱖和湖鮊雖然又鮮又美,若隻為祭五髒廟,他們倒也不至於這麽頻地下湖抓魚,他們所為,主要是他們腹內的那層肥膘。
大華頒布的統購律中有明文規定,豬油之價一斤最低不得低於六百文,最高不得高於七百二十文,折合銀子約是四至五錢。
而穀子一斤才十三至十六文,一斤豬油可買四十至五十斤幹穀,乃是種昂貴的資物。
魚油味道、口感遠遜豬油,然,其價也要四百文一斤。便是不賣,留著自用,也是每家每戶一年四季都用得著,且必不可少的。
三餐飲食,總少不得油,既買不起,隻得設法兒去捕魚煉油了。
“公子,一路走來,這淩渡縣家家戶戶門口都曬滿了季花鱖和湖鮊魚幹,隻怕足食半年啊。淩渡縣在蒼生郡可算不得富庶,民生已是如此,那些物產富饒之地就更不消說了。”端木敬側首沉聲謂一旁的端木玉道。
虞淩逸回鄞陽後,一五一十地將安、徐、陳三家的訴求報與了端木玉和胥潛夢。
得知了三家的家底後,端木玉驚得幾乎當即從座上起身。他原本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思讓虞
淩逸跑這一趟,沒想到,這事竟真的成了。
且二王的這三家後人經三百年累積,皆成一方巨擘,甚至比之二王強盛之時也半點不遜色。
有如此助力,端木玉怎舍得因險而棄之不用?一口便應承了他們所有的要求。
胥潛夢、虞淩逸、端木敬幾人勸不得果,也隻得從命,安排起了他的行程。
五日前,端木玉在虞淩逸、謝天邀、祝孝臣、佟高格、穆倫彥、端木敬、穆桒及三十五名京畿營的高手護送下,由烏蕩山進了晟郡齊州,昨夜才到了蒼生郡彭州城的淩渡縣。
距離十二月十二日的若州會盟之日尚有還有半月,端木玉一行人也不著急趕路,一路查考著大華的民生。
“大華有句古話叫‘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’,便是如此。我們厥國多瘴林、鹽堿地而少湖澤,漁獲自是稀罕的物產。這大華可不一樣,湖泊星羅棋布,水道縱橫交錯,漁獲乃是極其易得之物。鄰近湖澤的州縣,耕地不足,百姓所分的田畝也就少了,兩季穀物所得有限,往往不足食用,便將營生轉向了湖裏了。”端木玉笑著回道。
牐嵐湖之廣,也沒有確切的說法,隻聽說有好事者曾驅馬繞湖行了一圈,竟跑了十日,依著腳程算,那可是三千餘裏。
千百年來,牐嵐湖一直養著臨近三縣的百萬之眾。甚至,再遠些的幾個縣,遇著災荒之年,也會遠行百裏來此求生。有湖的地方就有魚,有魚便餓不死人。
大華每年都有州縣鬧饑荒,其間卻並不包括彭州。
穆桒唇角咂巴了幾下,喃喃道:“唉,季花鱖和湖鮊可是難得的美味,我在厥國這麽多年還從未吃過,這裏的平頭百姓卻能三餐隨喜而食,嘖嘖...
...端的是好命啊!”
“哈哈,這也不見得。”端木敬嗤笑道,“穆桒,你是難得吃一回,才會覺得味美無比。倘使一日三餐,頓頓吃這魚幹,甚麽珍饈你也再不得味了。”
穆桒撇了撇嘴,一臉不屑,駁斥道:“你這人寡趣的很,對
吃的也不講究,跟你說了也理會不得。”
虞淩逸、謝天邀幾人聽了,皆哈哈大笑了起來。
“公子,要不我們找一處客棧落腳,今晚讓店家燒幾桌全魚宴?”虞淩逸笑謂端木玉道,“我看穆桒可嘴饞了,就剩流口水了。”
他們一行四十三人是分三隊行進了,七名親衛和端木玉在中間,前後分別有十七和十八名京畿營武士開路和殿後。
“好的很,虞先生所言甚有道理。”穆桒一聽今晚能吃全魚宴,急忙接口讚成。
端木玉皺眉想了想,笑著道:“不如這樣,顯然前後兩邊的人在客棧歇下,我們找一處農家,體驗一番大華尋常百姓家的全魚宴?”
他此來大華可不是為了吃喝,除了與二王後人誓盟之外,體察此間民生民俗以備戰需乃是此行的另一目的。
七名親衛雖時常拌嘴,這會兒聽端木玉發話了,卻無人敢有他說,皆拱手回道:“公子所言極是。”
天色漸暗,村子裏稀稀落落地點綴著零星的火光。
八騎進了村,一時四下起了犬吠。
“呔,這些狗可真惱人的很!”穆桒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聲,無奈抱怨道。
謝天邀也頗覺厭煩,接話道:“怎這大華家家戶戶養了狗?莫不成他們都喜歡吃狗肉?”
“非也!”端木敬笑著回道,“華人養狗可不是要吃它們的肉,而是防賊防盜。大華吃江湖飯的人多,好賴皆有。一些沒品兒的壞胚子會到農舍盜搶銀錢資物,百姓而在家裏養狗便是提防他們的。”
“哦,原是如此!”穆桒恍然大悟,對這些看門狗的厭惡瞬時便沒了。
“這麽說來,還是我們厥國好!”謝天邀歎道。
厥國曆來勸民從農,民間習武之風不盛,這等恃武入室盜搶之事並不常見。
“不錯,要說百姓,還是我們厥國的百姓好。”穆桒深以為然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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