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布琛之所以訝異,實在是梅遠塵的髒器、經脈受了重創,依常理忖度,九成九應已斃命當場,能活至此時,且自行站立不倒,怎教他不驚心?
《乾照經》乃摘星閣無上內功心法,百年來一直是安家最貴重的武學傳承,也是與苦禪寺的《易筋經》、流濁寺的《洗髓經》、鹽幫的《純陽無極功》齊名的武林“四大至陽內功”。
“乾”者,天也,純陽熾烈;“照”者,射也,積久生熱。
修煉《乾照經》至大成境界,一身內力如夏午陽光,受其掌勁者,輕則渾身發熱,難以聚力,重則內腑血肉如同被烈陽灼燒,直至肝腸焦脆而亡。
安烏俞既行偷襲,自然不會有所保留,打在梅遠塵後背的兩掌皆用上了十成功力,可謂深懷“必殺”之心。也正因為此,他得手後才敢放心與謝天邀合力對付易麒麟。
“即便以我的修為,中了這兩掌也難活命,那小子身法、劍招雖妙極,然內力還是差了些火候,決計活不成了。”
既是個不久將死之人,當然不值得耗費心思在他身上。至少,安烏俞是那麽想的。
聽了孫子的兩句嘀咕,易麒麟臉色大變,忙抓起梅遠塵左腕去把他的脈,神色越來越沉重,過了十餘息才緩緩鬆開了手。
“安烏俞,枉你成名幾十年,竟在背後偷襲一個後輩,好不要臉!”診明了梅遠塵的傷勢,易麒麟已怒極、氣極,雖刻意壓低著嗓門,眾人卻仍一字一句聽了去。
他的話裏透著兩層意思:
偷襲梅遠塵的那蒙麵黑衣人是摘星閣主安烏俞;
梅遠塵受了極重的內傷。
“嘩啦~~~”禦風鏢局一眾後來人都忍不住咒罵了起來。
安烏俞作為成名多年的武林巨擘,在背後偷襲一個後起晚輩,此等行徑在江湖上的確是極其為人所不齒的。
“爺爺,遠塵所中可是摘星閣的‘乾照經’?那可麻煩了。”
“難怪適才那個黑衣蒙麵人武功如此高強,沒想到是安烏俞。這樣的高人竟偷偷摸摸暗施偷襲,嗬…嗬…便是江湖惡漢殺人也不至這般遮遮掩掩,他摘星閣不要臉了罷?”
“薛副鏢頭的仇定要算到摘星閣頭上!日後江湖再見著,我們可不留手!”
眾人的叱聲言語,易麒麟似乎一句也未聽到,但見他看向梅遠塵的眼中滿是遺憾、無奈... ...作為同一級數的高手,他當然清楚安烏俞的厲害。故友剛剛逝去,寶貝孫女的意中人又命不久矣,這個向來矍鑠硬朗的老者已是滿臉的悲傷。
梅遠塵自愧累得薛定一命殞,原本是一身透心的涼意,但雙方一罷手,他便覺得體內愈漸燥熱,全身血肉如被架在火把上烤著,好在有股真氣始終護住心脈和肺脈,保他深思清明、呼吸不礙。察覺易麒麟給自己把完脈後一臉悲色,乃輕聲勸慰道:“易前輩,生死有命,何須掛懷。”360文學網
見眼前少年豁達如此,易麒麟感觸更深,強忍著傷處疼痛苦笑一聲,歎道:“唉,那夜未能救下你父親,我心間始終有梗難去。今夜知你有難,原想著即便搭上我們三把老骨頭也要保你無虞,沒想到... ...唉!罷了!罷了!終究是傾心福淺。”
這少年,樣貌、人品、武功、性情、出身無不是萬裏挑一,且梅、易兩家淵源匪淺,兩個年輕人又素來交好,實是一對鴛鴦璧人。若孫女能嫁其為婦,真是理想歸宿,也算了了他一樁心事。
可惜啊,可惜。
“回罷!”易麒麟又哀歎一聲,無奈謂身後眾人道。
易布琛知梅遠塵實受傷極重,隻怕難以行走,乃半蹲著身形,就要來背他。
梅遠塵退開兩步,勉強笑道:“大公子客氣了。”
再向易麒麟道:“我師父他老人家便在若州城中,我的傷,他老人家定然能治。”
聽了這話,易麒麟兩眼放光,急道:“哦?若如此,這遍讓家明、布琛他們送你到你師父那兒去。你這傷,萬萬耽擱不得,這便走罷!”
中了《乾照經》掌勁的人,即便當時未死,最後多半也會因體內幹熱,髒器脫水而亡。梅遠塵的脈象雖未崩亂,但他體內熱氣遊走,血燥之相漸成,正是傷勢惡化的前兆。但他也素知青玄之能,別說梅遠塵這會兒尚能立能言,便是傷得再重些,相信他也治得好。
世人皆知,所有的內功高手皆是治療內傷的好手。以青玄單槍匹馬殺進鄞陽城,弑殺厥國皇帝且能全身而退的手段,梅遠塵說他有通天之能,易麒麟也不懷疑。
“能創出那等武學的高人,幾已有通天徹地之能,怕是起死回生也辦得到了。”見識了鬥轉斜步二十三和了一劍法,易麒麟對青玄的尊崇已到了有些魔怔的地步。
梅遠塵緊了緊拳心,一邊運行“無礙他心通”療傷,一邊以“窪盈”調息術勻氣,嘴上苦笑辭道:“師父他老人家向來不見生人的。晚輩這會兒不過體力略虧而已,估摸著半日之內當無大礙。師父他老人家宿在不遠處,半個時辰便至。”
青玄的秉性江湖上的人無從得知,但易麒麟想,那等高人想來也是不願見外人的,否則也不至於武林中如此鮮有其傳聞了。倘使自己這些人無意間觸碰了他的禁忌,怕是要適得其反。側首看了看被姚初九幾人扶著的薛定一,他眼眶微濕,輕聲道:“你自己小心!”
易麒麟的話說完,易布琛忙行到爺爺身邊支起他的左臂,一行人緩緩朝徐府方向走去。
待禦風鏢局眾人的身形漸漸隱沒,梅遠塵乃緩緩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柄長劍,幾個箭步便消失在了黑暗中。
... ...
一通疾馳,徐簌野趕到泓石灣時還是沒有見到梅遠塵和禦風鏢局的人,但地麵的血跡未凝,顯然此間受傷之人離去未遠。
左右查探一番,徐簌野心中已有計較,乃快步朝西北向急行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