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三十,辭舊歲迎新春。
“劈劈~叭叭~......劈劈~叭叭~”,爆竹之聲在都城內外各處響起,此起彼伏,不絕於耳。夜色雖已暗透,但此時卻正是一年之中最是熱鬧的時分。
民間俗語有傳,“辛燃爆竹戌吃酒”。“辛”者,“新”也,列天幹第八;“戌”者,“滅”也,列地支十一。天幹以承天道,地支以載地道,古人以天幹地支觀星象,以計年月,測吉凶。二十幹支中“辛”列“戌”前。
燃爆竹的習俗緣由,大致說法有二,一說年三十這日年獸會到人間做惡,百姓燃放爆竹是為驅走年獸,保得平安;一說古來百姓生活多疾苦,一年將往,人們祈禱來年勢運順遂、生活安康,燃放爆竹是讓爆竹聲把美好祈願帶到雲霄,讓天神聽到。
“戌吃酒”,“需吃酒”,“戌時需吃酒”意思乃說一年之中最後一頓飯要把好酒好肉都拿出來吃,以慰藉一家人一年以來的辛苦勞作。
這個重要節日,頜王府上下內外處處掛著紅燈籠,貼著鎏金紅對聯,氣派輝煌。衛兵、傭仆都著新服,新梳發,行走間臉上皆掛著滿滿笑意,仿似乎歡樂同疫病般在其間傳染開來。
王府正廳之上,頜王及王妃正坐主位,左側夏承炫、夏承漪、梅遠塵及海棠依次就座,右側褚忠、杜翀、周旭寬、盧劍庭按次就位。樂師十數人分坐主座旁側,正奏著年節時興的曲目,絲竹管弦連綿,如水波灩灩。廳中歌姬隨著聲樂翩翩舞著,體態輕盈、身形綽約,舞姿美甚。舞曲雖然這般婀娜,這時倒似無人去賞,廳中諸人自管相互攀談,隻梅遠塵、海棠臉
色暗淡,絲毫沒有半分節日喜慶。
梅遠塵坐在座上,既不去取那杯盤玲琅的多彩果脯,也無意去嚐秀色可餐的玲瓏糕點,將將坐著,坐姿無力,形容頹廢。自昨日父母離自己遠行,梅遠塵便似丟了魂魄,思慮鈍滯、五味不知。
海棠雖不是王府親眷,此刻卻也與世子、郡主同列而坐,位次便在梅遠塵左側。昨日梅遠塵看完信箋後竟突然來抱了自己,良久不肯鬆手,實令海棠始料未及。當是時梅遠塵萬念俱滅,海棠也未多想,且任由他去抱,每每事後想起,總覺異樣。海棠性本清淡,這聲色曲舞皆非所好,坐在廳中稍感局促,十分心思到有九分放在梅遠塵身上。想起夫人臨行夜把自己喚到房內,說了好一番貼己話。
“海棠,你自幼長在梅府,我向視你如己出,今你已長成落落姑娘家了,我甚感欣慰!”
自己幼時被老夫人收養,自記事起便跟在夫人身邊,夫人待自己一向親善溫厚,從未使自己有半分委屈,夏著衿、冬裹裘,哪裏有半分似尋常傭仆?
“你已是及笄之年,不覺已到了配婚的年紀,我心下實在舍你不得!”
夫人待自己如己出,自己何嚐不是視老爺、夫人如親父母,隻想一生伺奉二人,常伴左右,又何曾有過離開梅府的念想?
“你與塵兒同歲,因你出生,向不知你二人孰長孰幼。但你二人感情我自看在眼裏,他愛你敬你如親姐,你愛他憐他如親弟。隻是你當知曉,你二人終究不是姐弟兄妹,再過幾年,你們長成終究要各自嫁娶。我本想再過兩年去想,不想老爺竟遠赴安鹹履職,實在意料之外。
塵兒正當學時,自不可隨我們奔波,骨肉分離已自難免。隻是把塵兒獨個留在都城,又如何心忍。”
公子與夫人從未遠離,海棠自知如非萬般無奈,老爺、夫人又豈會做出此決定。
“隻一事想問於你,你且老實與我說來,可切莫怕羞。”
想起夫人日間諸般言語,海棠自然想到些甚麽,隻覺雙頰溫熱,心下微蕩。
“人皆有私,我不欲你日後嫁與旁人,亦不想塵兒以後另作他娶,心下自盼著,再過兩年你與塵兒兩情相悅,終成眷屬。海棠,我便是要問你,如若給你訂這媒約,你可願意?”
海棠麵紅過耳,低頭不作聲,良久始輕輕回著,“我受老爺夫人天恩,此事自當由老爺、夫人做主,海棠不敢不從”。
此刻再想起這番對答,海棠仍覺心思蕩漾,再看向旁邊的梅遠塵,諸多感情子中除卻疼惜與憐愛,自有一番別樣的情愫。
梅遠塵尚自沉浸於紛繁的往昔回憶當中,這多時且不得自拔,哪裏知道海棠一腔心思?想著爹娘此刻已行出數百裏,不知今夜當在何處落腳?年夜宴席間是不是還留著自己慣坐的位置?是不是仍燉了自己喜歡的清溪竹絲雞?往年過年,都有爹娘在身邊,唯獨今年,梅遠塵初嚐人間離別苦楚,哪知竟是這般令人心傷情悴。
“劈劈~叭叭~......劈劈~叭叭~”,爆竹之聲在都城內外各處響起,此起彼伏,不絕於耳。年三十,辭舊歲迎新春。梅遠塵始緩緩仰起頭,望向廳外天穹,此刻心間就隻一個祈願,願辭新歲留舊年......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