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風是溫熱的,卻吹得人心涼... ...
倪居正垂手伺立一旁,不敢言語。他清楚知道,永華帝此刻的心境定然遭到了極處。大將軍芮如閔在家中被殺,屏州水災全城被淹,庇南哨所主將失蹤士兵嘩變,再加上剛剛報過來的沙陀大軍引兵犯境連下兩城...任何一樁都可使他焦頭爛額,何況諸事湊在了一起。
令臣子們大感意外的是,永華帝接連知曉了這些厄訊後,竟並未大發雷霆,反而鎮定得出奇。胡秀安奏報芮如閔死訊之時,實已抱了必死之心。不料永華帝隻是揮退了他,卻並未絲毫降罪,令他有劫後餘生之感。
“呼~~~”永華帝深吸一口氣,一雙眼睛渾濁得發黃,正茫然望著即將落下的夕陽,手裏輕輕搓摩著真武觀掌門湛明遣人送來的急奏。
“嗬嗬,倒真是四麵楚歌!東邊的海災尚在賑濟當中,北邊又遭百年不遇的大水,南邊就哨所鬧起嘩變,而西邊一向示弱的沙陀竟然敢引兵來襲!”永華帝輕輕自語道,“水災、嘩變、犯境... ...當真會如此巧合?”念及此,雙眼不禁一顫,冷聲道,“端木瀾,莫非真是你做的好事?”
“居正,快去把牧仁、牧朝、牧陽、牧炎召到禦書房來,朕有事交於他們辦!”永華帝雙手緊緊抓在石欄上,臉上忽然冷厲起來,對一旁的倪居正道。
倪居正領命,急急派人去辦了。
“三百二十七年的大華江山,絕不能斷送在我夏虜華手上!”永華帝輕輕自言道。
夏牧仁近月來甚是煩憂,一直在思量著,“皇位和祖宗的基業,哪個重要?”大華雖然逐漸勢弱,但根基畢竟比之厥國、沙陀、雪國、冼馬要強出許多,倘使四異姓王及仁、智、武三王心力往一處使,便是這四國引兵齊來,亦絲毫無懼。
“如今國難當頭,我竟仍想著從中掣肘,我怎變得如此私利?”夏牧仁望著堆積如山的奏折,禁不住自問道,“唇亡齒寒。倘使大華江山沒了,莫說皇帝,便是這個王爺亦沒得做。何況先祖犧牲多少人命才打下的江山,我身為夏氏兒孫,自是守土有責... ...”
“王爺,宮裏來人,說皇上急召。”門外傳來管事的聲音。
夏牧仁思緒被打斷,腦中一時清明起來,“守土有責”四字卻總縈繞在腦海中,急急出了府門去。
“趙乾明有遞奏折上來麽?”夏
牧陽看著岸上的地圖,問一旁的兵部左丞陸思廖。
陸思廖毫不思索答道:“兵部這半月來尚未接到趙將軍奏報,想來是路上雨水多了,耽擱了去。”
夏牧陽臉色一沉,冷聲道:“哼,沙陀的大軍都已殺到棉州,他這個駐北將軍竟連奏折都沒一份,難不成整個駐北大營都死光了麽!”
“這...嗬嗬,下官就不清楚了。”陸思廖尷尬笑道。駐北將軍是本朝四位從一品的四方將軍之一,品階可比他這個從二品的兵部左丞要高出一階。
“贄王殿下,可找著你了!皇上有旨,急宣你入宮議事!”傳旨太監幾番探問,才在這兵部執事堂找著夏牧陽,急忙說明了來意。
夏牧陽眼眉一挑,回道:“好,這便去了!”
夜幕降下,玲瓏燈盞已點起,宮城璀璨如星河。
夏牧朝趕到禦書房時,隻見頤王、贄王、贇王已站立其間。
“好,既已齊至便議事罷。”永華帝從龍椅起身,拿了一張錦凳坐到四人前麵,言道,“你們亦坐下罷!”
四人謝過,依言落座。
“近來發生諸事,你們如何看?頤王,你先說!”永華帝如話家常一般開口道。
夏牧仁早已通盤考慮過,當下答道:“依兒臣看,屏州水災絕非天災,而是人禍。一者,今年雨勢雖大,卻不至於比往年大多少,何以水壩突然決堤?二者,水壩衛兵何以竟沒有一個活口?衛兵駐紮地在上遊,便是決堤了,亦不至於這幾十名衛兵其時恰好在下遊又恰好都衝走罷?隻怕是被人害了,丟到河裏衝走了。至於庇南哨所嘩變則更是離奇!芮圖鶩身在何處?送糧兵去了甚麽地方?哼,隻怕他們都遭了厥國人的毒手了!沙陀素來不敢與我大華為敵,此次竟舉半國之兵來犯,實在令人費解。加上厥國派人殺了我朝如此多位高大臣,不難想到,此皆端木式欲行顛覆大華之舉。”
“不錯,兒臣以為頤王兄所言正是!”贇王夏牧炎讚成道。
永華帝看向夏牧朝、夏牧陽,問道:“你們以為何?”
“此事全無猶疑,定是厥國那端木老狗所為!”夏牧陽冷聲道。夏牧朝亦跟著點頭附和。
“難得你們四兄弟竟不吵嘴了!兄弟合力,其利斷金!”永華帝笑道。
四人聽了,不免暗暗自責。確聽永華帝接著言道:“
此事朕已計定,叫你們是有事讓爾們去做!”
永華帝看著夏牧仁道:“頤王,你素善賑災救濟之事,這次便著你去屏州,水事修繕、農耕恢複、民宅重建、新立坊市,一應諸般不求好,但求快!”
“是,兒臣領命!”夏牧仁正聲道。
“頜王,梅思源是你舉薦的大臣,他在安鹹做的極好,這次你與他合力平定沙陀國之亂!”永華帝簡而言道。
“是,兒臣定不辱聖命!”夏牧朝執禮答道。
永華帝點了點頭,轉而謂夏牧陽道:“贄王,你的白衣軍便是駐紮在下河郡,離著庇南亦隻六百餘裏。此次庇南嘩變,你便引兵去壓製,若兵痞搶掠百姓過甚,大可聚而殺之!此外,厥國最近的哨所在伏砦城,駐兵不過兩萬。你的白衣軍既拔營出征,哪有不殺敵之理?朕令你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!”言至語末,竟透出一股難得的霸決之氣。
夏牧陽站起身,邪魅笑著,回道:“兒臣必定給他們一個難以忘卻的教訓!”
最後隻剩贇王夏牧炎未有授命,永華帝輕笑著對他說:“牧炎,你這幾年懂事不少。朕今次亦派一件要事給你去辦!”
夏牧炎難得被父皇誇獎,喜不自勝,站起身請命道:“請父皇指派,兒臣定竭力而為,定把事情辦好!”
“嗯。朕已著人給江湖上的大門派發去了官牒,征召他們入都城接必殺令。此事亦頗繁瑣,便由你代朕去辦!這些江湖人武藝高絕,其間未必沒有不識好歹之人,朕從內衛營調派一百人給你。”永華帝一臉慈意謂夏牧炎道。夏牧炎年紀最幼,入朝最短,此事辦來不需離開都城,正最適宜他了。
夏牧炎自是欣然領命。四人各有所承,授命既領,便急急離了宮去。
永華帝站在簷下看著四位皇子匆匆離去,想起這麽多年,自己似乎從未如此為國戮力,不禁自愧又慚,喃喃歎道:“道門長生之夢,終究是夢幻泡影!虜華求道誤國,實在害人害己!”
風又吹來,涼意再起。
“皇上,外邊風大,進去歇著罷!”倪居正行上前為他披上風衣,輕聲道。
永華帝緊了緊風衣,轉頭謂倪居正道:“擺駕,去端王府!”
(本章完)